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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帝影卒 ...

  •   在南宫彦的脑海深处一直有这样的一段记忆,一段他不愿去回忆却又抛弃不掉的经历。十二年前,十岁的他加入了帝渊阁,未及弱冠之龄,他便与剑日夜为伴。两年过后他成为帝奴之中的佼佼者,得到了怨鸣窟试炼的资格。身为帝奴的他并不知道怨鸣窟是个怎样的地方,不过他知道只有通过试炼的人才有机会成为帝仆。
      南宫彦还清楚的记得参加那次试炼的一共有三十名帝奴,他们被一个引路人带领去往怨鸣山。山间行走了大半日,帝奴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彼此,作为无聊行程的消遣。
      其中的一名帝奴跟另外几人说道“看到那小子没,他才只有十二岁,居然也有资格参加试炼。”几人将目光投向跟在队伍后面的南宫彦。
      “这不是南宫世家的那小子么?听说是他的父母亲手将他送入帝渊阁的。”
      “听来可悲,居然把自己的孩子当成他们家族的保命符。”
      这些人都知道曾经魔教入侵中原,很多江湖世家惨遭灭门,有些家族虽然逃过一劫,但是不免人丁锐减不复当日的兴旺。帝渊阁崛起之后,没落的家族争相投诚,他们想用帝渊阁的威望来震慑昔日结怨的仇敌。
      南宫彦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送进帝渊阁,自从成为帝奴之后他也没再见过他的父母。孤独的江湖生活让他明白,除了自己手中的剑,身边的一切都不可尽信。他一个人跟在队伍后面,听见前面有人夸他剑法超群,也有人说他乳臭未干。他从来不在乎这些人怎样评价,因为这些人在他的眼中不过微末如同草芥。
      峰回路转过后,那个在路上一直缄默不言的引路人转过身对帝奴们说道“大家安静点,怨鸣山到了。”所有人一下子兴奋起来,他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看起来都想在试炼中一展身手。
      引路人始终面无表情,他没有透露任何有关试炼的消息,因为他觉得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不会从怨鸣窟活者出来,他不愿为一些将死之人浪费唇舌。至于这些人现在的样子,只能用愚蠢两个字去形容。

      在山中又是百折千转,众人才来到怨鸣窟前,常人绝对想不到怨鸣山中还有这样一处隐蔽的洞穴。引路人说这洞穴就是他们的试炼之所,并让他们全部进入怨鸣窟中。帝奴们固然知道这洞窟里面暗藏玄机,里面或许有山猛野兽,亦或许有机关陷阱。他们陆续走进洞窟,借着洞口的光张望着摸索着,对洞窟深处那一望无际的黑暗充满了好奇和忐忑。南宫彦跟在队伍后面,他是最后一个进入怨鸣窟的人,就在他进入洞窟前的片刻,他发现留守在洞口的引路人那无奈而悲悯的眼神。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啊?”
      “还没告诉我们试炼的内容是什么呢……”就在洞里面的人议论纷纷时,洞口处突然降下一道巨石将洞口严丝合缝地封住,看来是一道早就设计好的机关石门。所有人都惊异地转过身去,洞窟只有这一个入口,洞口被封住后,没有一丝光线照入洞内,整个山洞只剩下纯粹的黑暗。人或许会不害怕黑夜,但是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怕这样的黑暗,就如同被剥夺了视觉。洞内的人们立刻慌乱起来,有几个人跑回洞口处奋力敲击着石门,可不论他们怎样撞击,石门都完好无损。“为何封住洞口?”“还没告诉我们试炼究竟是什么呢?!”
      “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啊!”洞里的人朝外面大喊。

      只听见洞外的引路人说道“不要白费力气了,这石门重千斤,内力再好也无法击碎石门的。”
      引路人依然没有将试炼的内容告诉他们,这些人只好摸索着山洞的石壁慢慢向怨鸣窟深处走去。南宫彦紧握着手中的剑,慢慢踱步前行,在黑暗中他嗅到了一股血腥的气味,令人恶心作呕的腥臭味,可是他什么都看不见,同其他人一样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恐慌。这洞窟比预想中的要大许多,众人走着走着慢慢分散开来。
      在所有人渐渐安静下来时,洞外引路人的声音居然隔着厚厚的石门清晰地传了进来,南宫彦也没想到那个人竟有这般内力深厚的传音功。“这洞窟原本是幽禁魔教囚徒的地方,现在这几名魔教囚徒也许就和你们近在咫尺,杀光他们石门就会打开。”让他们三十个出色的帝奴对付寥寥数人,由此来看这次试炼并不算困难。
      方才还聒噪吵闹的怨鸣窟现在几乎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因为每个人都不想暴露自己的位置,成为魔教囚徒下手的对象。南宫彦紧贴着石壁不敢挪移分毫,他太依赖自己的视觉,当黑暗遮蔽双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寸步难行。原本幽禁在此的魔教囚徒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黑暗,只要有一点声音,即便是沉重的呼吸声,都能让他们听声辨位。
      怨鸣窟慢慢陷入了一片死寂,任何一个人都在高度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他们一边控制着呼吸,一边提气运劲准备随时出手。漫长的等待将他们的耐心消磨殆尽,在洞中的一个时辰对他们来说却像是度过了一天一夜,而他们并不知道到底在里面待了多久。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了,南宫彦听见了不远处有人拔剑出鞘,不光是南宫彦,很多人都听得见,同时一股强烈的杀气也随之到来。
      “啊!!”只听见那个方向传来一声惨叫,怨鸣窟又霎时间陷入一阵慌乱,很多帝奴持兵器朝那个方向冲去,他们断定魔教囚徒就在那边。当南宫彦也慢慢拔出佩剑时,他突然感觉到一个人出现在他身边,未等他将剑拔出来,那人便将他的剑推回鞘中。
      “别动杀机……”他低声说道,“妄动杀机只会暴露自己,黑暗之中,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你的敌人。”
      “我怎知你不是我的敌人?”南宫彦问。
      “我们在对彼此未起杀意之前,就不算是敌人。”

      一番打斗过后,怨鸣窟又陷入了长久的静寂,每个人都不敢在这寂静中稍有松弛,时间慢慢流逝,这些人在黑暗中品尝着漫长的恐惧。直到人的理智被极度的紧张和恐惧击溃……怨鸣窟中的所有人突然听到一人发狂的嘶吼。终于有人坚持不住了。
      “魔教孽障!!给我滚出来!”他一边喊,一边执剑在黑暗中乱砍乱劈。不久就听见兵器交接的声音。“你疯了!是自己人!”
      南宫彦明白了身边的人说的话,黑暗之中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敌人,“快过了一天吧……”南宫彦趁着怨鸣窟最嘈杂的时候低声问旁边的人。
      “恩。”那人好像在他的身边气定神闲地打坐,“准确的来说,是寅时。”
      ……

      怨鸣窟试炼的第二日,也是在黑暗中度过的第二日。失去理智的帝奴越来越多,他们开始在怨鸣窟中摸索,想要找到潜藏的魔教囚徒,然而黑暗中他们根本无法辨识碰到的人是敌是友。更多的是帝奴之间的大打出手……
      “已经死了十几人,石门为何还不打开。”南宫彦的精神也有些支撑不住。
      “从我们进来的那一刻起,我听到了一十七人的惨叫声。”旁边的那人说。

      第三日,意识开始恍惚的南宫彦竟听见洞窟中徘徊着幽幽的泣鸣声,好似婴儿的轻声啼哭,是葬身于此的人阴灵未散而发出的哭声么……怨鸣窟的名字恐怕也是由此而来。这一天怨鸣窟很平静,平静得诡异。之前死去的都是些碌碌之辈,剩下的人不会那么容易发狂了。

      又过了两三天,黑暗之中的所有人好像都已经行动起来了,南宫彦却乏力地倚着石壁坐着,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被困在怨鸣窟的人已经连续数日不吃不喝,难耐的饥渴感让人又失去了理性。
      黑暗中传来频频的打斗声,南宫彦清醒后发现身边那人将一个沉重的东西丢到了他的身边,“这是……”南宫彦气息微弱地问。
      “尸体。”那人淡淡地回答,“在我们出去之前,只能以人肉果腹。”
      南宫彦不禁全身一震,难道其它人都是在寻尸体?“你疯了……”南宫彦闻着那股腥臭的味道便已经恶心欲吐了。
      “不错,只有疯了的人才能活下来。”
      黑暗之中,他听见其它人如野兽般进食的声音,他仿佛惊骇地看到那些人伏倒在尸体上,大口地切齿撕咬,吞食,状若虎狼,血水沾颐。

      在接下来的几天,南宫彦一直处在半昏迷的状态,只感觉到自己干裂的嘴唇有时会变得湿润,然后温热的液体缓缓流进喉咙。直到他舔了舔嘴唇尝到一股刺激的腥味时,南宫彦一下子清醒过来,是血!
      未等南宫彦开口,旁边那人就说道“这些日你若不喝血便会渴死。”
      “过了多久?”南宫彦气息奄奄地问。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人已经不再压低说话的声音,“不过我知道除了我们以外还剩下八人,而且我还知道他们精确的位置。”
      “你想怎样?”
      “杀了他们,我需要你的协助。”
      “什么?!”南宫彦又是一惊。
      “既然我们看不见彼此,自然分不出谁才是魔教囚徒。所以,你不杀他们他们迟早也会杀了你。”
      “可是……”南宫彦犹豫不决。
      “你要知道,所谓的‘仁义礼节’只适用于活着的人。杀了他们,试炼就结束了。”
      南宫彦虽然身体极为虚弱,但剩下的气劲却足以让他做最后的一搏,“你如何知道他们的位置?”南宫彦已经缓缓地站起身来。
      “杀气。”那人说,“经过这些天的茹毛饮血,他们的杀气时刻都展露无遗,只要能感应到杀气就能知道他们的位置。或许他们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但他们已经注定是失败者了。”
      杀气……长时间的恐惧和高度警惕会让人对杀气的感知力骤增,南宫彦此时仿佛有一双可以洞穿黑暗的眼睛。离位二十步,兑位十一步……南宫彦拔剑出击,他的每一剑几乎都快到一招致命,如此干净利落的出剑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更不像一个饥饿了好几天的人。
      两个人联手轻而易举地杀掉了其余八人。
      过了不久,石门竟然缓缓打开了,一缕阳光照进怨鸣窟,如同一把利刃刺破了黑暗。南宫彦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当他看见洞口的光,不知有多么意外而激动。但他不得不用手遮住阳光,缓缓走向洞外,尽管如此双眼仍感觉灼痛难当。对于他来说,一场恶梦终于结束了。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是正当他走到洞口时,他感觉到背后突然出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但是身心俱疲的他已经来不及防范,他听见那个人在自己耳边说道“忘了我说的话了?黑暗之中,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你的敌人。”南宫彦感觉到了自己脖颈上的凉意,因为那人的剑就要刺入他的咽喉了。
      这一瞬间让他看到希望,又陷入了绝望。绝望之际,南宫彦恍然,他身后的人原来就是那魔教囚徒。
      “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绝佳的帮手。”那人窃喜,“只可惜……”他的话音未落,突然有一道金芒从洞外射入,紧接着便是他身后之人的惨叫。
      尽管光线那般刺眼,南宫彦依然瞪大双眼,想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见那个引路人已经站在他的身边,他的指尖仿佛留有淡淡的云迹,是他用剑指了结了最后一名魔教囚徒的性命。
      “一名剑客,不该把他的后背留个对手。”引路人平静地说。
      “多谢……相救。”南宫彦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那个人引路人见他快要跌倒,连忙将他搀起。
      “欢迎加入帝影卒,在下柳志豪。”南宫彦在昏迷前听到的最后的话。

      对南宫彦而言,怨鸣窟的试炼就好比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在这样的噩梦里,他已经死过了一次。或许这就是帝影卒里,“卒”字的含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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