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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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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洗脸的时候,我把自己吓了一跳,眼圈全是黑的。
跑到厨房,切了两片土豆,搁到冰箱里,然后刷牙。
看看时间还早,将土豆片取出来,盖在眼圈上听音乐,牛奶咖啡,《从你的全世界路过》:静静看着窗外,熟悉的路口,喧闹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走过,就像我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投影在你心中的,只带走,一些回忆,我们看遍春花秋月,把最好的时光匆匆遗忘……
许久,我按了暂停键去洗脸,这回,发现眼圈稍稍好看了些。
楼下,汽车喇叭响起来,久久的。我探头出去看,安然的车停在楼下。
看见我探头,他下了车冲我笑,阳光斜斜照在他脸上,眉眼不清。
“岳夏,快下来吧,你要迟到了。”他将手遮在额头上,冲我喊。
我飞快的将头发扎成马尾,取下门后挂钩上的书包就往楼下跑。
“冷吧?给,昨天回去顺便去给你买了双手套。”
“安然,以后别为我花钱,怪不好意思的。”我蹑蹑着说,说完就后悔了。
我拒绝别人的时候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但是接受吧,也觉得不好意思。
果然,他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岳夏,你这么客气的对我,是不是你不喜欢我啊?”
“不不不不不,安然你别这么想,我是说……你老给我买这买那的,我觉得自己……算了,不说了,你开车吧。”我语无伦次,实际是脑子又犯晕了。
我看了看那手套,样式不错,但颜色是粉色,不大合适我戴。
一路无语,我下车的时候,安然说:“岳夏,我的房子拿到钥匙了。明天是周末,你陪我去灯具市场选选灯,选选厨房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说明天你打电话叫我吧,他笑着拍拍我的头,转身走了。
****
安然买的是一个小两居,地段不错,交通便利。
房子已经简单装修过了,他只想将厨房和卫生间重新装一下,然后把所有的灯都换掉,再买点家具。
我和安然两个人开着车,一家家选灯具,他的装修预算不太高,所以我们两个趴在新房的地板上仔细计算,哪一块的支出不能超,哪一块可以小小奢侈一下,算到厨房的时候,他说:“厨房你说了算。”
我啃着苹果说:“你的厨房还是你自己做主吧。”
“厨房是女人的天地,我的厨房当然要你用着舒服就行了。 ”
我楞了楞,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便不再说话。
“你怎么了?”
“没什么……安然,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做个决定对于我来说,还需要时间,我们毕竟刚刚认识不久,而且,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单纯。我们是不同的两类人。”
“我不在乎你的那些所谓的身份。”
“……”我站起来,走到阳台上,背对着他,没有说什么。
这时,窗外又有鸟群飞过,发出一阵轻微的轰声。
……
我和安然再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我们叫了丽华快餐,蹲在玄关处吃。
他头上戴着报纸折的帽子,我戴着兰花的袖套,两个人吃着吃着就喷饭了。
他指着我说:“岳夏你真像个农村妇女,就楼下那卖煎饼果子的,和你一样也戴着兰花袖套。”
我撇着嘴说:“你没看看你自己,你要这会儿去坐电梯,阿姨肯定让你走货梯。”
他跑到鞋架旁的镜子里照了照,大笑起来,我没见他那么开心过。
他从来都是绅士的,隐忍的,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我想,或许,家庭的氛围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有人与你制造一些小小的乐子,开怀的笑,这么笑啊笑啊,一辈子也就简简单单了。
吃完饭,安然说要不下午咱别逛了,你回去洗个澡,我们一起去吃韩国料理,我知道有个地方的韩国料理特正宗。
我看了看天色说还是算了吧,我洗完澡就不想动了,今天都好好休息吧,明天还得去买沙发呢。
他说也好,那我送你回去吧。
****
晚上,接到绒绒的电话,电话那边吵的不行,她扯着嗓子喊:“小夏,你干嘛呢?”
“我刚洗完,准备睡觉呢。”
“别啊,这才几点呐你就睡觉,出来吃饭吧。”
“不了不了,我今天累了一天了,不想动。”
“喂,姑奶奶,我介绍个老乡你认识。”
“我真的不想动。 ”
“得,我去接你吧,酒后驾驶就酒后驾驶吧,谁让你是江湖我大姐呢。”
绒绒是我高中同学,我到S市来,第一个投靠的人就是她。
她开了个酒吧,我在她那里住过一周,后来知道那酒吧根本就不是她开的,真正的老板娘来的时候,她拉着我躲了出来,我才知道,原来那酒吧是一香港人开的,她做了那人的二奶。
我找到工作后,就没和她住在一起了。
我在靠近公司的地方租了现在住的房子。她呢,后来又被接回了她以前住的别墅,因为那香港人的老婆回去了。
起初我不是太适应这种荒唐的关系,后来慢慢就就习惯了她在我面前口口声声“我老公”“我老公”的叫。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一则是我的工作忙,二则是安然不喜欢我和她这样的女孩子交往。
十五分钟后,我听见楼下尖利的刹车声,一听这声儿就知道绒绒这酒没少喝。
……
走进餐厅的时候我的心还在怦怦跳,一路上她见红灯就闯,真是疯了。
我紧紧拽着安全带,到后来都是尖叫着喊:“绒绒,你慢点!绒绒你再开这么快我就跳车给你看!”
她却得意的冲我乐,还问我:“小夏,爽不爽?”
……
她在前面甩着车钥匙,我跟在她后面,她穿了条紧绷绷的皮裤,一步一扭,我心里直埋怨自己:这天气在家躺被窝里睡觉多舒服啊,我干吗答应这疯子出来吃饭啊?
一进门就看到了绒绒的“老公”David王。
他举着根雪茄,眯眼看着我进来,我冲他笑了笑,他给我介绍坐在右手边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显得很儒雅,清瘦,干净,戴着眼镜,但是眼神很清澈,我对他点了下头,他微微的笑着。
“岳夏,这位是李想,李总,我的合作伙伴,据说你们是老乡哦。”David王对我说。
“幸会,我叫岳夏。”
我将外套脱下来往衣架上挂,服务员顺手接了过去。
绒绒坐下来,招手要服务员拿菜单来,我忙说别点了,这一桌子菜,待会都吃不完的。
点!David王说话像蹦豆一样干脆,绒绒冲他抛了个媚眼。
李想递给我一套餐具,“听说你是在A市念的大学?”
“是啊,A师大的。”
“真的啊!我A外的呢。”
A外,A外,我楞了一下。
绒绒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对了,那谁,管军不是A外毕业的么?就当年给你写信被许默揍过的那哥们儿。”
许默,管军,这些都是已经在我记忆中淡去的人了,却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晚宴上被提起来,我觉得有点恍惚。
……
席间,李想显然很兴奋,都忘了吃饭,和我聊起某个大学校园里的樱花,某条路上的老汤,某个排挡有最正宗的烧烤,还有某个小店的小吃,想起来就让人垂涎……
我听着他说,呵呵的笑,绒绒不时站起来找个理由要喝酒,一会儿说“来,为老乡见老乡,干一个”。一会儿说“来,为樱花干杯”,到后来居然要为A市牛逼的司机干杯,为A市无绪的交通干杯。
David王也煽风点火,我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吃这个饭,但是我还是端起酒杯一杯杯的干掉了。
我趴在桌上直犯困,绒绒大声嚷嚷:“小夏你不许睡,瞧你那出息,喝点就要睡,咱还要去卡拉ok呢。”
我看着满桌子的菜,昏昏沉沉,终于一头栽了下去。
脑袋磕菜盘上,咣铛一下,菜全洒身上了。
依稀看见李想手忙脚乱的替我擦,我想自己弄来着,但是一会儿就没了知觉。
再醒来时,我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了,身上穿着睡衣,床头灯还亮着,时钟已经指向了四点位置。
我往旁边一看,绒绒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她的睡姿很奇怪,喜欢趴着睡,还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儿,还爱流口水,还爱说梦话。
我经常嘲笑她睡像难看,她就撅着嘴说:“女人就是要对自己好,怎么舒服怎么来,我那么睡着舒服,我管他好不好看呢。”
我起身想站起来喝口水,却发现头疼的厉害。
绒绒翻了个身,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这会儿改成了四脚朝天的睡姿,我一看,这么大一张床,我都没地儿了。
我就坐着靠在床头上坐了会,到底是口渴的厉害,到厨房里一摇暖壶,没水了。
发现客厅冰箱门边放着一个方便袋,扒开一看,有好些饮料零食什么的,大概是绒绒和David王在楼下便利店买的。
我拿了一瓶矿泉水,回到床上,绒绒张着嘴巴,呼噜打得山响。
****
安然的新房子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家具也买齐了。
那几个星期,我和他都很疲惫,他忙着装房子,约我的机会不多。
倒是李想打过几次电话来,我都谢绝了。
第一次和人家见面我就喝的烂醉,我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他再约我吃饭,我都借口工作忙推脱了。
实际上,我的确很忙,年底了,和广告公司策划新年酒会和新品发布会的事情,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
自从公司成立了企业□□,似乎有关宣传的事情突然就多了起来,等到我收到从总办递出来的盖了红章通过的提案,心里才稍微舒心一点,事情总算开始朝正常的轨迹发展。
站在20楼的玻璃窗往下看时,有骄傲和自豪的感觉在心里涌动。
我想了想,给安然拨了个电话,他接到我的电话显然很意外,我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我说:“安然,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S市已经下了第一场雪,商场里羽绒服都来不及上柜,十月下雪毕竟是件怪事。
我穿了刚来S市时绒绒给买的大红色羽绒服,站在雪地里袖着手。
这里的天气太冷了,站一会脚都木了,我只有不停的蹦,马尾巴甩来甩去的,惹的过路的人回头张望。
远远的看见安然的车开过来,在我面前停下,他摇下车窗说:“快进来,冻坏了吧,路上结冰了不敢开快。”
钻进车里,身体一下子就暖过来了,头发上的冰茬儿化了,羽绒服上顿时出现很多水印儿。
“我们去哪里吃?”他问。
“额,要不我们去吃湘菜?”我穿的太多了,想转个头都困难,只好斜着眼睛跟他说话。
他看着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上次看见一个湖北菜馆,要不我们去尝尝?”
“好吧。”
空调太热,我脱下衣服扔到后座上,顺手打开了车里的音响,居然是我最爱听的那首《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呀,你也听这歌?”
他看了我一眼,“这不你老哼这歌么,我就去找了找,居然找到了。”
我靠在座位上轻轻随着音乐哼唱:“……生命里多少阴差阳错,如同玩笑捉弄着……我已经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像一个流星划过命运的天空。”
安然轻声接道:“可是很多话忍住了不能说出口,珍藏在心中,只留下一些回忆。”
……
什么菜式被移植过后都没有原来的味道了,那湖北菜已经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湖北菜了,吃的时候,我不停的批判着。
安然在旁边不说话,看着我傻乐。
到后来我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了,才住了嘴。
吃完他说:“岳夏,去新房子里看看吧。”
我说:“好啊,看你把你的房子整出什么德行来了。”
路上很滑,我们从一路开车到他的房子花了快一个小时。
尽管这房子里有很多东西是我帮着挑选的,但是一进房门我还是吃惊不小,进门的玄关顶上是一片蓝天白云的玻璃,里面藏着日光灯,看起来特别舒服。
安然从歇柜里拿出双女式绣花拖鞋来,看来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因为我说过我喜欢绣花的东西。
我发现他很喜欢黄色的东西,沙发是黄色的,窗帘是黄色的,连卧室的床头灯都是用的奶黄色,我看的眼睛直发涨。
沙发是我帮他挑的,当时有几个颜色,就黄色最顺眼,所以就买了这套,结果他大概以为我喜欢黄色,现在整个房间里的色调就成了黄色,我哭笑不得,但是没表现出来。
我还是不敢将自己的未来和这所房子联系起来,尽管,这房子对于漂泊的我来说,意味着港湾,意味着安全。
“布置的挺不错。”我对他说。
他舒了口气说:“这我就放心了,就怕你不会喜欢。”
他一脸的满足,抱手站在中间说:“这下,我终于可以在自己的房子里过冬啦。”
房子对于一个人来说,特别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也许真的是很重要的。
安然在西城的一个四合院里长大,小院里逼仄,脏乱,没有隐私,卫生间都是公用的。
他曾经说他上大学时最大的愿望是毕业后可以分到一个好单位,有间带卫生间的公寓房,结果后来分配了才发现,没结婚的一律住单身宿舍,卫生间是一层楼共用一个。
到后来取消了分房制度,他才开始下决心自己买房子,因为指望结婚单位给解决住房是不可能的了。
站在自己买来的温暖的空间里,他没有理由不满足。
安然领我参观完所有角落,对我说:“岳夏,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房子里的温暖让我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S市还没开始供暖,但是房间里空调温度太高了。
我的脸上痒痒的,他握住我的手,将我裹进他的怀里,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未来是幅秀美的图画,在我面前绵延的展开,我看不到尽头。
****
从公司大堂里穿过的时候,大堂里的保安跟我打招呼,我对他点头,然后就看见了坐在沙发里翻阅报纸的李想,他也看见了我,站起来。
我走过去时心里直纳闷,那天吃饭时没发现他这么矮啊,我穿着高跟鞋还真不敢往他面前站,他至多也就一米六五吧。
我离他远远的站着说:“李总,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在这边办点事儿,我爱人在这里上班,顺道来接她。”
“您爱人也在这里上班?太巧了。”
“对啊,在20楼。”
“啊,是么,这也太巧了……”
我话没说完就看见我们老总往这边走过来,李想招了下手。
哇天,这下轮到我吃惊了,原来他的爱人就是我的顶头上司炎月啊?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我更惊讶的是李想看起来比炎月年轻十岁不止。
“炎总。”我毕恭毕敬的跟她打招呼,她对我点头微笑。
李想指指我说:“炎月,给你介绍下,这是岳夏,我的老乡,上次我们和David王他们一起吃饭时认识的。”
炎月摆摆手说:“我认识,这是我公司的员工,我的得力助手啊。”
话一说完我们都笑了。各自怀着心思的笑了。
也许李想没料到在这里遇见我,那天绒绒神秘兮兮的对我说李想问她要了我的电话号码,我说要个号码有什么奇怪的,她翻了个白眼儿说:“切,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所以后来李想约我吃饭的时候我都没答应,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已经结婚,并且老婆就是我的上司,这看起来像个笑话。
……
安然这人也特别看不惯绒绒这号的。
她爱跟人开玩笑,没事就挤兑人玩儿,第一次见安然,是在开元吃饭,她拿起菜单就问服务员:“今儿鲍鱼怎么样? ”
我看见安然一抖,估计看这架势,千八百肯定下不来。
绒绒一本正经看菜单,安然则故作轻松的坐着,我看见安然脸上的笑都僵硬了,就在桌子底下踢了绒绒一脚。
我知道她恶作剧呢,她把菜单一合说:“服务员,来个蒜蓉大白菜。”
后来绒绒老在我面前比画安然那天的窘样,她夸张的并着腿坐着一阵乱抖,抖得满身上是烟灰,还不停擦汗,每次比画完就笑得喘不过气来,她点着我额头说:“傻妞哎,这样的男人老实是老实,可是不好玩,不好玩嘛就是没生活情趣,没生活情趣,过起日子来就没滋味,知道不知道?你可考虑清楚了,过日子可不简单,一辈子啊,你怎么着也得找个会变花样过的人。”
我一脸迷惘的看着她,她就手一挥说:“得得得,反正你这人也没什么意思。俩老正经凑一块也算是个绝配。”
****
早上起来,将床单床套全换了干净的,把一星期要穿的衣服都收拾好,把一些该锁的锁起来,想想有一星期房间里住着外人,觉得很不情愿,但是没办法,当年绒绒收留过我,我不能拒绝她。
但愿她那亲戚是个干净女孩,我最怕不爱干净的人了。
路上接到安然的电话,他出差去哈尔滨了。
我吐了一口气,不用下了班赶去他家里了。
自从他搬进了新房子,每天都接我去吃晚饭,他好象很享受那种一起下厨的感觉,关键是他的厨艺实在是差强人意,每次到最后都是我动手做,结果吃完饭一看都是九,十点钟了。我回到自己住处都快十一点了。
一次两次还行,可是长期这样,我特别尴尬,我如果直接回家的话,但我又不好拒绝他,我怕我一说,他又会提议我搬到他那里去。
我实在是没做好和一个男人同居的准备。
我越来越感觉这种关系的乏味和疲惫,我不知道那些已经谈婚论嫁的交往是不是都是这样。
想起绒绒形容我们的关系是典型的“日本凑合式”,她说日本男人跟女人交往的时候,就是互相鞠一躬说“嗨依,某某君(某某小姐),让我们以婚姻为目的地交往吧”。
……
S失的冬天太长了,长得让人窒息。
十二月的冷风简直就是刀子,每次从家走到公交站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可是我的脸却被吹的粗喇喇的,摸上去生疼。
安然见我脸上被冻伤了,替我买了大围巾和口罩来。
他不出差的日子,尽量开车来接我上班,我觉得很温暖。
女人都是有惰性的,天一冷起来,我就不太愿意回自己住的地方了。
安然的客房里渐渐有了我的物品,他几次劝我退掉那边租的房子,我都借口合同没到期没去办手续。
这就好比给自己留着一条路,退一步和进一步,我都有余地,这就是安全感了吧。
催了几次,他也懒得再催。
我偶尔过去拿几件衣服,顺便住一夜,倒是绒绒三天两头问我借房子,我也乐得做顺水人情,就给了她一把钥匙。
上次她那亲戚是个仔细的女孩,虽然我没见过她,可是等我回到家一看,家里纤尘不染,比我在的时候还收拾的干净,冰箱里满满的塞着各种水果,冰箱门上贴了张纸条给我,说了些感谢的话。
岳夏姐:
这么些天住在您这里,多有叨扰,本是准备当面给您说声谢谢的,但是听绒绒姐姐说您工作忙,我就没去打搅您。
下午买了下午的火车票,我就要离开S市了,因为天冷,也没有去别的地方看看,想着下次再来复诊的时候,和您一起去走走。
老听绒绒姐姐说起您,说您长的漂亮,可这次却没机会见着您,很是不甘心呢。
没什么好送您的,为了表示感谢,我买了点水果搁冰箱里了,上面一格是要快点吃完的,下面的那些水果经放,您可以慢慢吃。多吃水果多皮肤有好处,S市太干了。
期待再来的时候能见到您.。
未谋面的……
我将冰箱上的字条撕下来,想象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提着大兜水果上楼的样子,有几分心疼,也有点惋惜没有见到她。
看她的字,是十分娟秀的那种,想必她该是那种面孔素白,眼睛深邃的女孩吧。
我跟绒绒说起来,她说那女孩是她远房表妹,不大说话,乖巧懂事,可惜就是身体不大好,一直病歪歪的,据说是心脏有问题。
****
这个冬天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渐渐在安然的关怀里麻木,我觉得和所有的冬天都一样。
每天早早的起床上班,一天头晕眼花的忙碌,到了晚上,走出大堂,会看到他的车停在门口。
看见我走出来就,车灯闪三下,然后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
偶尔住在他那,我就忙我的,他在一旁看电视,我们像夫妻一样的平淡生活着。
但我们始终是各自住各自的房间,他是个清心寡欲的男人,绒绒一直坚信他生理有问题。
我说她诽谤,她就激我:“这么说你试过啊?切!”
……
但是结婚的事情逐渐被提上日程,每个周末我和安然回到他父母家。
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用一场婚姻来稳固我在这个城市的根基,倒是安然妈妈下意识的为我关注着哪里的婚纱照漂亮,哪里的酒店适合婚宴,我每每都会在这种关切里显得手足无措。
而安然,他只是笑,满怀期待的等我首肯。
他信心满满,觉得我就是他未来的妻子,波澜不惊。
他摸着我的头发说:“你比我小,所以你还没有感觉到家的重要。我等你。”
一切都平淡而安宁着,直到接到顾小曦的电话。
那天是周末,安然出差了,我和绒绒约好中午吃饭,结果因为晚上失眠,早上起不来。
我打开手机看了一下,十点钟,想着再眯一会儿,就握着手机又迷瞪过去了,后来却被一真急促的铃声惊醒,猛的想起来绒绒大概早等急了,闭着眼接了电话:“喂喂绒绒,再等半小时,我马上过来。”
“哎,岳夏,是你啊,真的是你啊。”电话那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我楞了,不是绒绒,再看电话号码,是A市的。
“喂,喂,说话啊岳夏,猜猜我是谁?”电话那边还在和我捉迷藏,我已经听出来是顾小曦的声音了。
我朝思暮想却又没敢联系的顾小曦,我终于在事隔三年后听到了她的声音,眼泪差一点就掉了下来。
我握着话筒的手都在抖:“小曦,是我。你怎么找到我的?你在哪儿?你还好么?……”
“我好着呢,我去了你妈妈家要你的号码,我现在在A市,我结婚了,我要当妈妈了,预产期是二十九号。”她的声音还像从前那么娇滴滴的,从话筒这边都能听出她的幸福来。
她急切的想把这三年来所发生的变化都告诉我,也急切的想知道我这三年来是怎么过的。
我们像两个许久不见刚重逢的恋人,手忙脚乱语无伦次的述说着种种种种,老是讲了一段回过来感叹一下,总是突然发现某一发生了某事忘了说了,然后又从头开始讲。
我靠在床头,她在那边也靠在床头,我们都想把彼此的三年空白拼接起来。
我们都刻意的绕过了一些人一些事,因为那些是伤痛的回忆。
一个电话讲到无言。
我和她都沉默了许久,然后我听见她在电话那边哭了。
她说:“岳夏,我想你了。”
“小曦……”我哽咽了。
她说:“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你该好好的生活,不要折磨自己。”
“小曦,我会好好的。”我听见自己声音低的不能再低,我多么想问问她许默的消息,可是我张不开嘴,我怕自己又滑进一个深渊。
这一刻,当这个见证过我那场恋爱的人,我最亲最爱的朋友对我说这句话时,我看见了自己不为人知的脆弱。
她说:“岳夏,放下吧。他要结婚了,婚期是明年的五月一号。”
我脑子一轰,然后听见自己吐出一个字:“哦。”
眼泪就像不是从自己眼眶里流出来的,我想潇洒一点,要她带个祝福给他,但是却觉得天旋地转,说不出话来。
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她听见我的难过。
****
安然回来了。
我站在他身后,看他从旅行箱里往外拿着给我买的礼物,羊绒衫,眼镜,手链,他兴高采烈的一件件递给我,催促我试给他看。
我静静的看着他刀削般的面孔,觉得从没有过的安宁,眼泪滚烫的掉下来。
他诧异的看着我:“岳夏,你,你怎么了?”
我扑在他的怀里,哭出声来,他拍着我的后背,说不要紧,我回来了,我以后少出差,多陪陪你。
我咬着他的衣领说:“安然我们结婚吧。”
“什么?岳夏,你答应我了?你是说你答应和我结婚了?”他摇晃着我,快乐的像个孩子。
我点头,眼泪更汹涌的汩汩而出。
夜里,他握着我的手,直到天亮,我们合衣躺在床上,什么话都没说,我的心,那颗空洞洞的心,被一点点充塞,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满足?
婚礼的筹备工作很辛苦,妈妈从A市赶过来帮我。
虽然安然的房子已经装修过了,但是做为新房还需要很多调整,安然妈妈和我的妈妈达成联盟,每天奔波于各个商场买各种婚礼需要用到的东西。
为了赶在婚礼前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我照旧上下班忙碌着,上班的时候我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那种即将成为喜娘的忐忑感也在日渐的忙碌中被忽略了。
只是晚上回到家,看到满屋子堆着的没拆封的各式包装袋时才想起,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成为安然的妻子了。
S这个城市,将成为我安定下来的最后一站了。
……
周末的时候,是和影楼约好选婚纱的日子,早早的被安然叫起来,我一脸的倦容。
他问我到底是先去吃饭,还是选好婚纱再去吃,我说不吃了,先去选好,然后我要回家睡觉。
他揉揉我的头发说“懒猪”。
高架上车流拥挤,安然不耐烦的敲着方向盘。
我百无聊赖的看着车窗外,树上已经有了嫩芽,新绿呼之欲出,我呢喃着说:“春天快来了。”
他没听清我说什么,回头说:“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车流彻底的停滞了,他说:“完了,肯定前面出事故了,真是倒霉,这大早上的……”
我没听清他说什么,因为我看见前面的帕萨特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那背影是那么那么的熟悉,像极了许默,头发有点点微微的卷曲,因为个子太高而显得有些驼背。
我跳下车,向前面跑去,看见他钻进了车里,然后车流开始缓慢的动起来,我加快了步伐,车却很快的滑向远方。
旁边安然疯狂的按着喇叭:“岳夏,你干吗?快上车,你疯了!这是高架!”
我站在车流里号啕大哭,他将我拖进车里,沉闷的开着车,不时愤怒的用手捶打着车喇叭。
我们没去选婚纱,他将车开回地下车库时,脸色难看极了。
……
安然去了克拉玛依,他走的时候,没有和我告别,这是没有过的事情。
回到家里,我发现他给我留下的一封信。
岳夏:
本来想和你面谈的,但是我这个人木讷,怕有些问话伤害到你的自尊,惹你不开心。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个敏感善良的女孩子,我始终不懂得怎么去保护你那颗容易受伤害的心。所以我选择以这种书信的方式和你来一次深谈。
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不会是个没有过去的女孩子,但我相信,你一定会忘掉过去重新再来。
你眼里的常常闪过的忧伤,我都看得见,但是我尝试去忽略,希望自己可以为你带来欢乐,人总是要自己学着慢慢长大的对不对?我愿意做你的拐杖,让你从崎岖的路上走过去。
我一直期待你可以知道我是多么多么的在乎,你答应给我一个家的那一刻,是我三十年生命中最最荣耀的一刻,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不只一次的幻想过我们的未来,我想过好多好多种对你好的方式,我想,我一定要给你所想要的生活,不让你哭泣,不让你委屈。你就是该被疼惜被呵护的被温暖的。
可我没有想到,在你生命里,出现过的某一个人,会让你不顾生命的去追赶。我不知道那天高架上你追过去的那个男人,他到底是谁,是怎么样的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他曾经怎样对待过你,你们是怎样的开始怎样的结束,又或者,你们从没有结束过?
看着你那么悲恸的样子,那压抑很久才迸发的哭泣,我就知道,我在你的心里,永远及不上一个已经离你远去的背影。
这个发现让我开始审视我自己,我居然,没有走进过你的心灵,我对你的了解,远远触及不到灵魂,尽管,一个月后,你就将成为我的妻子。
岳夏,我常常念着你的名字想,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远?我到底要做些什么,才可以让你将过去那痛苦的一页翻过去。
我给你时间考虑并做一个选择,我爱你,可以接受你心中活着另外一个远去的人,但是不接受你委曲求全的姿态,不接受你对自己真实想法的压抑,不接受你任何一点点对自己的不好。
三日,我给你三日。希望三日后,我们可以坦然的面对彼此,有新的未来可以展望。
愿望美好,但我也接受和尊重你有其他选择,因为,我爱你。
安然。
信纸飘落在地上,我蜷缩在阳台上的藤椅里,眯眼看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
****
末班航班上,我盖着毯子,望着窗外,一切都是黑暗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趟航班,我坐着车往机场赶的时候是想着随便坐一趟班机,尽可能带我去陌生的地方,可是我不由自主买了到A市的机票。
飞机降落时,我恍惚的不行,懒懒的靠在座位上直到机舱里旅客都离开了,我才站起来,空乘客气的问我是否生病,我摆摆手,连话都说不出来。
A市,我又回来了。
达到提前预订的酒店时,已经是半夜了,饥肠辘辘.随便从房间的冰箱里找到了一些吃的,盘腿坐在床前吃。
吃完所有的东西,站起来都困难,觉得很累很累。
睡梦里依稀见到有人在床前蹑手蹑脚的走,却怎么也看不清面目,惊醒来一头的汗,头发都变得湿答答的了。
胸口闷的很,伸手想拿一杯水,发现自己已经一点气力都没有,头嗡嗡的疼,手软软的耷拉下来,喉咙里火烧一样的难受。
仰躺在床上,看到自己的行李摊在另外一张床上,才想起自己已经是身在千里之外的A市。
然而,我这才发现,原来A市,对我,已经是异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