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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商君秋唱的是《红鬃烈马》里的王宝钏,“夜梦红星是有谁,想必应在花郎身,彩楼……”
      “够了,够了。”张五爷有些不耐烦的说,“唱腔还行,好好练,三年五载后,不会比梅兰芳他们差。”
      “多谢五爷赏识。”
      张五爷看了看画眉,又看了看商君秋说:“要论这剧本,我手头到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唱。”
      “敢问是什么本子?”
      “谭老板的《珠帘寨》,当初在上海滩风靡一时,你要是赶唱,我就帮你改改。”
      商君秋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
      “唱得,只是还需要先生多指点。”
      “谭老板死后,就再没人敢唱《珠帘寨》了。这出戏本来就是精彩,生旦净丑,唱念做打,一应俱全。一招一式都有准地方、准交待。唱不好,必然招骂,但是唱得好,必红,。”
      “弟子一定竭尽全力,求五爷成全。”
      “三天之后,你们来拿本子。老规矩,一个本子三百大洋,五爷这里不划价。”张五爷说完就看也不再看我们一眼,跑去一旁逗鸟了。
      “五爷爽快,三天后,我们来取本子。”我说完,就和商君秋站了起来,同张五爷告辞。
      我的钱不够,商君秋的钱也不够,到了后来,他去戏班借了一笔,而我又和我的父亲借了一笔。我在这时才看见了文化人的可怕,像五爷这种赚钱法,财源滚滚貌似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三天之后,我们带着钱去张五爷那里拿来了剧本。
      那一阵子,我就用从师父那里学来的三脚猫的功夫陪着商君秋在家练戏,我一边饰演李克用,一边又饰演他的儿子,商君秋则是承包了大皇娘和二皇娘,我的母亲和家里的佣人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我一直在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好好上学,又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戏。以致于现在虽然我只是一个帮腔,却还是感到非常的力不从心,该唱的唱不出来,该耍的耍不出来。商君秋则不同了,他的身段,他的唱腔,他的步法无不在细微之处透露着那种行云流水中的优美。这种不协调让我觉得很惭愧,商君秋却并不介意,他会不时的安慰我,鼓励我,指点我。
      我说:“我干脆就拜你为师算了。”
      他笑了笑,“咱们是弟兄,不说那个。”
      其实,我在这时倒是真的想把戏学好,这样我就可以跟着商君秋一起去戏台上比翼齐飞。但,唱戏这个行当就是这样,一旦错过了学习的最好韶华,就没有机会了。我就错过了。
      我唯一庆幸的是现在还能陪着商君秋练戏,并借着唱戏的时分紧紧的盯着他的双眼看一会儿,平日里,他绝对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去肆无忌惮的看着他的脸。
      一次练戏的间隙,我饶有兴致地玩起了翻跟头。我在连翻几个之后,最后一个跟头没收好,重重的摔倒了地上,我龇牙咧嘴的喊了一声痛。商君秋急忙走了过来,扶起我说:“没事吧。”
      我笑了笑:“还是你最关心我,你看我家那个佣人还站在那偷着笑呢。”
      “我看你这是摔得不够重,还敢在这时候调戏人。”他说完松开了手。
      “哎呦。”我吃痛的又叫了一声。
      他看了看我,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拉着商君秋的手站了起来,也许是收到了刚才的惊吓,他的手心凉凉的,还冒着一些汗滴,摸上去柔柔的,像是女人的手。
      “起来了,就放开吧。”他看我的手依然抓着他的手,而且就算是站起来了好像也没有要分开的意思。
      我故意用力攥的更紧了。
      他用力的挣了挣,然后甩开我的手说:“你这病的不轻啊。”
      “你是我需要的那味药。”我笑着说。
      “又开始扯淡了,我一会儿在去跟伯母说说。这戏你是还练不练了?你要不行就歇着去,我自己来就行了。”
      “练,练,练。这么多年,我最喜欢就是这出戏。《珠帘寨》,你是赛珍珠,我是沈连城,一珠一连,想来也是命中注定。我要是能够上得了那个台面,必然跟你做个绝配。回头,你和你们班主说说,让我去敲梆子也行。”
      “看戏多好,你又何必受着罪?”
      “还是那句话,我喜欢。”
      商君秋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就练好了《珠帘寨》,在班主孙蝶仙的引荐下,他又拉来了当时最红的老生杨小楼来饰演李克用,一出新戏就这样万事俱备了。
      演出前一天,我又陪着商君秋去见张五爷,并带去了一张包厢的门票。在不时的画眉声中,商君秋唱了整出的《珠帘寨》。
      “好,唱得好。”张五爷一脸兴奋的看着商君秋,“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能够唱出这种功夫,真是孺子可教也。”
      “多谢五爷剧本改的好。”
      张五爷把那张票又递给了商君秋说:“票拿回去吧,我不用去了,像你这个唱法,明夜必火。”
      “五爷您还是过去指点指点吧。”
      “不必了,在春喜班,如果你唱二皇娘的话,那么就是顾桐珊唱大皇娘了?”
      “是的,班主也是这么安排的。”
      张五爷笑了笑,“你来,我再叮嘱你几句。”
      商君秋走到五爷的跟前,俯下了身子,张五爷歪着身子耳语了几句。
      “多谢五爷提醒。”
      “呵呵,去吧,赛珍珠,《珠帘寨》,好戏,好戏。”张五爷眉开眼笑的说着。
      回来的路上,我问商君秋五爷和他说了什么,他只是笑了笑, “五爷不让说。”然后又故作一副神秘的样子说:“五爷这个人真是深不可测,厉害。”
      演出那天晚上,广成园里盛况空前,听说有人复活了谭老板多少年前的拿手好戏,京城里那些数得着的票友悉数都来了。虽然《珠帘寨》排在了倒数第三,可是班主孙碟仙还是排出一套最佳的演出阵容:杨小楼演李克用,顾桐珊演大皇娘,商君秋演二皇娘。至于商君秋为什么要演二皇娘,当然是二皇娘的戏份多一些了,那个时候,买剧本的人是可以先挑角色的。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去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那天,再给商君秋勾画脸谱的时候,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他那粗重的呼吸声。我说:“紧张了?”
      “有一点儿。”
      “平时怎么唱就怎么唱,错不了。”
      画完脸谱后,我又留下来给他按摩了一会儿肩膀。
      他扭头来看了看我,“这次真要谢谢你。”
      《珠帘寨》的演出大获成功。当然,最受益的当然还是商君秋的,他扮演二皇娘挑帘就让人眼前一亮,唱白又如珠走玉盘,台下的喝彩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包厢里的父亲看着我高兴的说:“这钱花的值。”
      第二天,《珠帘寨》就成了排在倒数第二的压轴戏。赛珍珠的名字随着《珠帘寨》的名字一时红透了大半个北平城。
      不久之后,顾桐珊离开了戏班,商君秋顺理成章的做起了春喜班里的头牌花旦。
      有一次,我去广成园了看商君秋演戏。才进包厢,就看见一个瘦弱身材的年轻人藏在角落里,看样子像是睡着了。看着那个人一头蓬乱的头发和满身打满补丁的长衫,我皱了皱眉头,走到他的跟前。我用脚踢了两下他的脚说:“诶,该醒醒了,蹭戏的。”
      那个年轻人这才睁开眼睛,又揉了两下。他看到我的时候慌忙站了起来说:“小爷儿,不好意思,我是中午混进来的,挨到现在竟然睡着了,竟然睡着了。”他说完,又把手中那个吃了一半的馒头塞进了口袋了。
      “你这看戏够省钱的,中午进来喝杯茶,然后就躲这里等晚上就行了。”我嘲笑他说。
      “爷,您先玩别告诉戏楼老板,我就是想来看一出《珠帘寨》。看完就走,看完就走。”
      “你倒是会算计,《珠帘寨》是压轴戏,等你看完《珠帘寨》,一晚上的戏都被你看走了。”
      “求求您了。”那个年轻人说着就要溜出包厢。
      “站住。”我朝着他喊了一声。
      那个年轻人竟然真的站住了,他回过头来惊恐的看着我。
      “你去哪啊,下面的坐也满了。”
      “我去池子边廊那站着看去。”
      “算了,你就坐这看吧。反正今天也没人陪小三爷儿看戏,算你运气好,也赶上我心情好。”
      “小爷儿,我又怎么敢做这种位子。”
      “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坐就坐。再多说一句,我就把戏园子的老板喊来。”
      那个年轻人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做到了离我最远的一个位子上。
      我笑了笑说:“做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你。”
      “谢谢小爷儿赏戏看。”那个年轻人一脸卑微的看着我说。
      除了喝茶,我在看戏的时候还喜欢吸几口水烟,在晕乎飘忽之中,我觉得花旦看上去会更美。
      摆台的间隙,我无聊的和那个陌生的年轻人聊着天。他说他是河北人,老家发了旱灾,他就跟着要饭的队伍流落到了北京,平日里靠给人做些短工混日子。他说他的名字叫陈大壮,我立刻笑着说:“看你这个人长的跟瘦猴子似的,叫什么陈大壮。”他立刻笑着说“这不是闹饥荒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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