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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重见 ...

  •   第二天郑启还是没去京郊大营。下了朝,他去看了看皇帝赏赐他的宅子,就在宫城边上西面的一处宅院,那宅子是前朝一位罪臣的旧宅,后来清算后收缴国库,这回赐给了小将军做落脚的地方。占地不算太大,后院有个院子,仿造苏杭那块的风格做了假山泉水,还有片荷花池子,整个院子清清爽爽的,郑启今天第一次来看,就有点喜欢上了。
      然后,郑启就去了幽兰馆。城南那片勾栏之地,那片街区全是酒楼茶馆,妓院赌坊,幽兰馆就在那大道边上。还挺好找,郑启一边拴马,一边想。那时候临近晚饭时间,妓馆里还没什么客人,看门的小童一看有客人,立马就殷勤地迎上来了。郑启走得横刀大马,步步生风,其实左手紧紧握拳攥着,手心都出汗了。
      “这位爷看着面生,第一次来吧,随我到内堂喝喝茶歇歇脚,我们这儿。。。”那小童就十一二岁的光景,十分机灵,一抬头,就看到这位面色凝重的客人穿的是官服,胸前补子上老虎两只眼睛正凶狠的瞪着他!
      官服?老虎!官服!!!
      那小童头低得更低了,他们迎来送往做接应的,对这些达官显贵有那么一点点了解,这个衣服这个纹饰,这位爷绝不能得罪!
      他一口絮叨硬生生憋在嘴里,走得飞快,没一会就把人送到大堂边上一个雅室,“您稍等会,喝口茶,我们管事一会就到。”
      刘管事自从那次除了严家那趟买卖,得了好多赏银,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会自己的院子里白日宣淫,跟个扬州瘦马大战三百回合,正低头苦干低头硬干。
      “刘爸爸!!不好了!!内堂雅室来了一位穿官服的官老爷,一脸的杀气,你快去看看啊!!!”有个小厮冲进来就嚎,刘管事吓得赶紧提溜裤子往前面跑,裤带都没来得及拉。
      “这位爷,您喝口茶,这是西湖今年新的龙井。”
      那雅室不大,刘管事在一边站着,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这位爷一起身就把店给砸了,眼皮垂着,两眼紧紧地盯着眼前人的动静。
      只见他一口茶抿下去,开口冷冷地说“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芝红的,我今天要他了。”
      …..
      郑启由人领着,往西苑走着,心跳得特别慌,七上八下地打鼓。
      郑家家风极严,儿孙从小跟在军营历练,教练场里摸爬滚打,老郑夫人因为身体弱,加上武将家眷常年担惊受怕,早早地就离世了。老郑将军又当娘又当爹地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他在朝堂上那群酸溜溜的文官那里吃了不少嘴皮亏,因此安排给孩子们的课业也很繁重,四书五经就一个不拉下。平日里更是不许玩物丧志不许流连勾栏戏院妓馆,从不因为是高门子弟而松懈。小郑将军在这种家庭氛围中长大,一边被皇宫里的皇上皇后宠着,一边被老爹严格教育,十分的分裂。
      十六岁岁后小将军随军四处出征,大半时间不是在西山兵营,就是在不知道哪个山沟沟里滚泥地勘地形,他能带兵打仗,能分辨朝堂上风云局势,也能在形军阵中取敌方战旗,但是,他不会□□啊!
      而且姓严那小子还给他塞了个男娼,男的!还笑他牛嚼牡丹!他好意思!!
      郑启觉得自己今天来这鬼地方,就跟独闯龙潭一样,都是严进那小子给害的!要他多嘴!要他多事!。
      小厅的贵妃榻两边垂着的帘子随风摇着,郑启迈的步子好像有千斤重,他好头疼,正揉着眉心。
      芝红已经迎上来了,他低身跪下
      “起来吧”郑启的额头青筋又开始暴跳,他环视了一圈这个屋子,应该是这个什么芝红常住的地方,就几件家具摆着,放着几盆花,还有几幅字画,倒还是很清简。
      往里走,桌上摆好一桌酒菜,刘管事吩咐给上的,都是可口的样式,郑启这才想起来,他今天还没吃饭呢。
      郑启在军营养成的习惯,吃得多不挑食,但吃相有很斯文,芝红就在一旁伺候着碗碟,帮着倒酒。
      也许是这酒的作用,郑启慢慢地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和不适,他松了松领子,坐姿也渐渐松弛。这时候天已经暗下去了,芝红起身走动,点起了蜡烛,那腰身盈盈不足一握,细碎地摆着,掩映在白色宽大的衣服下。
      他走回郑启身边刚一坐定,就听到郑启问他“那天,你怎么知道我家家风严?”
      芝红笑起来,露出好看的整齐的牙齿,晃得郑启眨了眨眼睛“做我们这行的,各家各户的达官显贵两件事最知道。”
      芝红看着眼前的眯着眼的男人,竖起一根手指“这一个是这位爷有多少钱,”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二个就是这位爷有多粗。”
      “如果硬要加上一件,那就是这位爷家里有没有母老虎了。”
      “哈哈哈你还挺机灵”郑启被逗笑了。
      “那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对付客人是不是有你自己的一套?”
      这是个不难回答的问题,芝红往郑启面前的酒杯添了点酒,笑嘻嘻地说“自然是不同的客人使不同的力气,您要是想听,我给您絮叨絮叨。”
      “有的客人,自持清贵,进到我们这儿好脸色也不给摆一个,你说真要这么清贵,来我们这里干什么”芝红微妙地瞟了个白眼,继续说“像这种客人,就不能太殷勤,要说几句酸诗,拽几句文,最好能讲讲玄理,几杯酒下去,才能给伺候软和了。”
      “有些客人,怀里揣着几十百两银钱,愣是走得缩头缩脑,一看就是生客,拘谨得很。这样的客人,就得笑脸亲切,消了人家的不安才是”
      郑启静静地看着这男妓眉飞色舞地比划着,说着这些“经验”。只觉得这个画面荒诞里透着魔幻。却没有打断他,仰头干了杯里的酒。
      芝红给他添上“像是有些大老爷请客,请了我们去作陪,那就要尽心尽力,伺候好了客人,也要顾着主人,嘴巴也要甜,不会扶了主人家的面子。”
      郑启突然打断他“你那天对着我,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芝红静了,他抬眼看着郑启,他单手指着脑袋,眼睛眯着斜斜的看他,喝过了酒的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芝红吸了一口气,轻轻的说“向您这样的客人,一身正气的,又久居行伍,定然不是吃我们这套的人,我就想着,伺候好您吃顿饭。”
      郑启在这简单的话语里,竟听出了一种隐秘的伤怀和卑微,他想起了那天他对芝红的冷眼和排斥,突然有想他道歉的冲动。
      但是郑启忍住了,他一向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就像严进说的,一种根深蒂固的不识风趣。
      那晚上他们聊了很多,细细碎碎的事情,大多是芝红说着一些幽兰馆里的趣事,郑启一边喝酒一边听着。
      慢慢的郑启就困了,好像回到京都之后他就很容易醉了,醉在各种或浓或淡的酒里,也许他是太累了。
      芝红扛着他,扶他到床上睡下,帮他脱了鞋袜掖好了被子。郑启突然对他说“皇上要摸我的底,看我的弱点,内阁的人跟我家剑拔弩张,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做?”
      芝红一颗心一瞬间就停住了,没头没尾的郑小将军说起了正事?这是什么意思?他心思一动,不动神色地继续打理着那床被子,仔仔细细地给郑启盖好被子“您是想着入主朝堂纵横捭阖,还是想回军营里远驻边疆呢。”
      郑启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嘴巴藏在被子里,没出声。
      屋子里静得能听到蜡烛燃烧细微的噼啪声,芝红继续说“您心中自有答案,那还用得着问我这个没见识的睁眼瞎。”
      郑启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确实是困了,闭上了眼睛就要睡着了。
      “你真有趣。”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

      第二天,郑启走后,郑家的管事来了。那管事一把年纪,一把庄严肃穆的面孔,拿着一大盒银子开口就说郑小将军很满意芝红,要包他一个月。那盒子刘管事粗略一瞄,不下百两,立刻殷勤的道谢,一口就定了这件差事。
      立马,幽兰馆就炸了。
      这是当红辣子鸡郑家的小公子郑启啊!前几日刚封了爵位升了少将军!老爹是三军统帅镇国大将军大哥是未来的国丈啊!一家子的泼天富贵行走的金山银山啊。少年得志战功赫赫英俊潇洒盘亮条顺啊。
      居然为了芝红这个一个一把年纪不再鲜嫩的男妓朝服都不脱地就往往妓馆里跑。这不是精虫上脑是什么!
      还留宿了一宿!整整一宿!第二天凌晨才从幽兰馆离开。还包了人,包了整整一个月!馆里的男妓们把瓜子磕得嘎吉响,一个个眼红得像兔子,叽叽喳喳地说的没完。
      刘管事这下子没把芝红当成财神一样供起来,那天中午就招呼着下人要给芝红挪一个更大更好的院子。
      芝红住的西苑已经两年了,他渐渐没那么受欢迎之后,就搬到这偏僻一点的院子,跟另一个叫佰草的男妓一块住。
      佰草身上有伤,常年病怏怏的,也是没有太多客人,但他脸长得好看,柔柔弱弱的像个病西施,也能讨一些客人喜欢,因此他们两个就凑在一起过,连小厮都共用一个。芝红是心软的人,平时得空下来都回去帮衬一下佰草,他要是走了,怕照顾不到佰草,因此他也不想搬离这里,他跟刘管事说郑小将军就喜欢这一处院子安静,刘管事这才作罢。
      芝红现在不用接其他的客人了,他拖着一点糕点去看佰草,陪他喝药,两个人看天气好,就在院子里打起了叶子牌。
      芝红要走了的时候,佰草问了一句,那位小郑爷对你可好?
      可好?芝红说不上来。
      他匆匆地告别,逃避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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