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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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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04年,顺天二十七年,永安侯世子谢鞅大婚,娶龙庭卫统领梅青之庶女梅疏钰为妻。大婚当晚,世子洞房遇刺,身受重伤,卧病不起,皇帝大怒,倾其全国财富为其诊治,三日后,世子苏醒,贬其妻梅疏钰为永安侯洗浣女,迁居非常室,永世不得外出。
墨蓝色的天际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东山上燃起了一团渺小的火焰,一轮红日顶破层层桎梏,喷薄欲出。
穿过残损的木窗,伸长的繁茂榆枝轻轻抖了一下,窄小的竹板床上一位瘦弱的女子缓缓睁开了清澈如泉水般的眼睛,那眼眸内一汪清流无声的流动,仔细望去,那清流中仿佛有细碎的水珠在欢快的跳跃。窗外的雾霭不知何时退出了天幕,鱼白的黎明占据了半个天空,渐渐的,三根歪歪斜斜的窗棂被黎明暴漏无疑,坑坑洼洼的肌肤上一尘不染,使那原本丑陋的形态更是无可遁匿,唯有抬高了头颅,俯视着脚下厚实的土地。
天已经亮了吗?
女子利索地起身穿衣,粗布麻衣堪堪挂在身上,是那么不协调。她一把拉过床尾的腰带,灵巧地往腰上一系,顿时松松垮垮的衣衫被迫显出一道扁弧,愣是将那纤细的身材圈出了一丝坚韧。女子满意地拉平一角,蹬上鞋子,打水洗脸,清丽的容颜在水中晃动,若水中芙蓉,美不胜收。明澈的杏眼流光润肺,带着少有的神采和自信。素手如茭白般滑润白皙,十指芊芊,三千发丝在掌上起舞,似彩蝶在万花丛中曼妙翩跹,不一会儿,一个简单大方的乌云髻盘在头顶,整个人端庄精神起来。
“梅疏钰,起来!”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小院,稀薄的空气中混入了一团浑浊的气息,连带着悬浮的微小的颗粒都吓得躲开了,深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女子听见冷笑一声,她摘下发黄的铜锁,拉开门上的铁栓,用力推开了沉重的木门。女子好笑,非常室简陋不堪,墙壁四面透风,这木门倒是厚重的很。踏出房门,清晨的凉爽扑面而来,夹杂着最后一季水清木兰的清香缓缓沁入肌肤,散开了五经六脉。
绽开一抹微笑,女子纤细凝脂般的素手十指交缠,稍稍用力,握成一个空心的圆状,仿佛虔诚的信徒在用心与上帝交流,做着最由衷的祈祷。
“呸,不要脸的贱蹄子,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啊,收起那股狐媚子吧,想勾引谁呢!”
刺耳的污秽之言并没有影响女子的心情,她脸上不带一丝怒气,看也不看那人一眼,眼眸中只余下那片纯净的蓝天。
“果然是贱人,这样被人骂都不生气,可见是天生的下贱胚子。”
大脸盘的女人,扭着丰满的身材,斜着细长的眼睛,高昂着头冷哼了一声。
女子仍然静静地望着天空,只要在这无边无际的世界,她才能感受到自己活在一方空间里。没有怀疑,没有虚幻,有的只是事实。
许是那冷淡的性子让人失去了兴致,女人甩了甩袖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女子好笑,这个赵婆子,隔三差五都会来上一趟,每次都尖牙利嘴的讽刺自己一顿,有些人就是这样,明明不管自己的事,非要插上一杠子,在别人痛苦的心上狠狠的踩上一脚,给自己找些乐子,同时掩埋不为人知的嫉妒心。
直到最后一丝金鼠色的衣角消失在远处,女子才收回视线。举目望天,蔚蓝的天空碧落分明,一片片白云结成不同的形状,像画卷上一匹匹腾飞的骏马,偶尔征途的大雁吝啬地抛下一眼,落入眼眸,成了遗留的风景,羡煞了晨风中独立的孤影。
梅疏钰?梅疏钰。梅疏钰!提起这个名字,女子还是一阵恍惚,记忆中,她明明是李明溪,一觉醒来竟然改变了名字和身份。摸了摸那张令天下痴迷的容颜,她苦笑不已,还是那张惹是生非的脸,没有丝毫改变,可是正是这张脸,让她在原来的生活中吃尽了苦头。幸好,幸好,她足够努力,足够坚持……然而,一切的努力到了这里都化为了乌有。梅疏钰,冰雪一点寒梅坠,疏离三江醉春风。疑是美玉凿深山,不教圣贤污新词。
梅疏钰,你是个怎样的人呢?为什么我记得你所有的才情,却忆不起你的半点人生平常事?
正值秋冬交际之时,晚秋的寒风在小院里打了个转,顺着屋檐溜走了,扯坏了盘在棱檐下的蜘蛛网。艳红的太阳慢慢高过一堵堵高耸的红墙,泣血般地张开了翅膀,一下子光芒万丈。梅疏钰迷惘地看着那红日,发散的眼瞳渐渐聚拢起来。她抬起沉重的双臂,对着红日描了一个大大圆形,透过那道圆弧,金乌一下子变得明朗,贴近了心房许多,似乎就在眼前悬浮着,烫着眼球发疼。梅疏钰轻笑了一声,觉得全身都沐浴在熹微的日光里,和煦舒服。
“吱吱呀呀,咣咣铛铛”拱门外挤进来五六个丫头,抬着一个大大的木盆。木盆里堆满了各色各式的衣服,花花绿绿,层层叠叠,如假山上的怪石,凸凸凹凹的兀立着。
其中一位穿着上好的年轻女子走上前来,神情平和,不辨喜怒地说:“梅姑娘,这是两百件衣服,你午时前洗出来。”
“好的!”梅疏钰点点头,没有因为那盘的高高的衣物而变得不悦。
“辛苦梅姑娘了。柳儿你留下来陪梅姑娘,一定要保证衣服洗的干干净净,不然,唯你是问。”年轻女子薄薄的嘴唇上下启动,三两句话安排完了事情,带着丫头出了院门。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梅疏钰才收回神思,对着柳儿露出一个和善而宠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