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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番外 中元夜·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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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很快坠入灰紫色山峦之间。
星星点点的灯火沿着河水流淌,灯芯的烛焰于风中明灭。河水缓缓流淌,一条条汇聚在一处,承载着一路的思念,沟通生与亡的界限。
中元夜,鬼门开。
谢衣已经路过许多地方。
他曾见过各种各样的风景,也曾为那壮阔抑或精致的美丽所震撼,四时流年逐次走过,然而他的脚步却从未停下。
因为他的心不在这里。
所有离乡的旅人,于午夜梦回之时,最先想起的,自然是远在天涯的故乡。
于谢衣而言,也不过只一人一城而已。
今夜本是七月十五,他曾路过山下的盂兰盆节,被热情的少女在手中塞了一盏精致河灯,便顺着心意许下一个无人知晓的愿望,再将它放入流水,任其逐波而下,消失在水天交接的远方。
湘水夜空巫峡远,不知归路欲如何。
随波逐流的河灯,也不过是人的一点寄托罢了。
谢衣深深叹一口气,看着河中的灯火一点点熄灭。
而自他手中放出的那只,依然平稳地燃烧着,烛火散发着微弱而不容忽视的光芒,像是这夜中唯一点温暖。
他目送着这些脆弱得不堪清风一顾的事物远去,然后转身,重新踏上他的路程。
今夜,还需赶夜路。
乱葬岗,荒坟冢。
河水静静自旁边流过,水面上漂浮着几盏未曾熄灭的荷花灯,它们从鬼气森森的河岸边走过,冷风吹得灯火摇摇欲坠,有些甚至被河滩上散落的白骨勾住,便只能停留原地,任由烛火燃烧殆尽。
唯有一盏河灯仿佛不受影响,径直往前,烛焰在风中不动不摇,犹如乘风破浪的小船,平稳地驶向它的终点。
河道渐渐狭窄,有些支流甚至断在了半途,未曾想这河水竟是倒流而走,溯着源头前进,也不知会去往什么样的地方。
不过这些对于无知无识的河灯来说,顺流而下与逆流而上并无太大区别。
只管向目标前进就是了。
灯焰明灭,照耀着道旁逐渐诡异的景色,无数黑影自水中显露身形,沿着水路向外移动,它们有些形体模糊,就连聚成人形都十分困难;而有些则是面容狰狞,完全是一副厉鬼的模样。
中元之夜,群鬼乱舞。
河灯悄悄地在它们中间穿行,没有引起一只恶鬼的注意,仿佛它原本便是河中的一条鱼,拂过面颊的一阵风那样自然。
它巧妙地将自己藏匿在自然之中。
直到一只苍白的手捏着它的花瓣,将它从水中取出,在那冰冷的视线中,它的火焰蓦然腾地燃烧起来,像是不甘地挣扎,又像是苦苦寻觅而后最终找到目标的兴奋。
“有趣。”低沉的声音犹如朔风与冰雪,原本风雨不侵的烛焰忽然停顿了下,随即熄灭,青烟袅袅升起,笼住那鬼魂的面容,显出几分神秘之感。
它将河灯放进怀里,随即抬步自水中缓步走出,漆黑的河水在他脚下自然地分到两边,他一步步走上岸,浑身没有一丝水迹,黑金袍脚依旧如丝绸顺滑轻软。提着河灯,他向岸上走去。
荒坟冢,莫回坡。
经验丰富的老人都知晓这样一个秘密,夜间在乱葬岗间行走,若是身后有人唤你的名,切记千万莫要回头,因为一回头,便会被鬼魂勾走一盏阳火,若是没有救治得法,那人此后必将疾病缠身,不能善终。
谢衣头也不回地走在莫回坡上。
他本便不惧妖鬼,但此刻也没有回头的必要,唯有眼前的路,才是最重要的。
道路漫长而曲折,他知道必然是荒冢上的鬼魂做的鬼,但那些雕虫小技自然对他毫无作用,一步踏出,面前的雾气便散开一层,七步走完,眼前只剩下孤零零一座墓碑。
谢衣微微一惊。
墓碑的材质只是普通的灰色岩石,走近才发现上面根本没有字,连青苔都没有,若不是形状规整,恐怕要被当作路边一块普通的石头。
只不过在这样一个鬼气森森的环境中,这唯一普通的东西,也显得不普通了起来。
谢衣一步步靠近那块墓碑,藏在袖中的手指暗自捏起咒决,只要它一有异动,便能够轻松而退。
一步,两步,三步……
“果真未曾改变……”
墓碑忽然出声,吓了谢衣一跳。
“阁下是谁?不妨现身一见。”
他朗声问,而四下里月色空明,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除了眼前这块普通的石碑。
石碑后面是高高隆起的坟头,上面杂草丛生,显然年久无人收拾,抑或早已被人遗弃。
谢衣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在等。
那声音隔了许久,忽然在他的身后响起。
“回头。”
谢衣闻言,下意识转身抬眼。
一道身影渐渐自月色中凸显出来。
他手中提着一盏河灯,灯芯燃烧着幽绿的火焰,映得他的眉目阴森可怖,带着重重鬼气;然而那双锐利的分叉眉,甚至唇角的一丝凉凉的笑意,却又像是一个人,带着莫测的意味望着他。
“谢衣啊谢衣,睽违多年,难不成你竟忘了本座的模样?”
鬼魂披着大氅,垂下绣着叶纹的黑金衣袂,长长拖在地面上。
尊贵犹如神祇。
“师尊……”胸中有千言万语未曾吐露,然而最先于意识出口的,竟是这唤了数十载的简单称呼。
沈夜微微颌首,伸手将花灯递给谢衣,指尖在燃烧的烛焰前略微一拂,灯焰竟又燃起一丝,一黄一青两色火焰交杂着燃烧,映亮了那双深灰色的眼。
谢衣伸手握住对方冰凉的手掌,交握的手心中,河灯静静地燃烧。
沈夜干脆伸手一带,便把人抱了个满怀,他伸手将河灯放置一边,手臂紧紧锁着怀中的躯体,仿佛在一寸寸丈量对方的皮肉骨血。
嗯,有些瘦了,只不过修为倒是更精进了几分。
“这几年过的如何?”他在谢衣耳边问。
“龙兵屿诸事皆好,大家也都过的很好。”谢衣亦伸手回抱,同时应他。
沈夜闻言,倒也没有意外:“只听你说这一个好字,那么族民便应都得以安居无忧,想龙兵屿气候适宜,物产丰饶,也出不了什么大的纰漏。”
话音一转,他又问,“那你此番出来,是为何?”
“只是寻找偷溜出岛的傀儡十二而已。”谢衣答道,同时给挑起眉毛的沈夜解释,“那是瞳最新制作的肉傀儡,有一双世间最明亮的眼睛,在这上面瞳耗了许多心力。”
“瞳那家伙……”沈夜叹,“不过数年未见,他倒过的自在。”
“师尊不在的时候,大家都能过的很好。”谢衣总结道。
“那你呢?”
“我……”谢衣微微一笑,颊旁的白发随着夜风拂过那依旧年轻俊秀的轮廓,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好或者是不好,又有甚么差别?”
是啊,于他,抑或是自己,都已经隔了太久的时间了。
只不过这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沈夜堵住了气息,一个字一个字吞进喉咙,熟悉的气息在口腔中肆虐,呼吸很快急促,不知是谁的面上浮起红晕,宛如醉饮佳酿三千。
“胡闹。”在喘息的间隙,沈夜按着他的脖颈,斥道。
谢衣没有反驳甚至是说话,只是仰起颈子,嘴唇贴在他菲薄的唇上轻轻触碰,而后仿佛确认了什么一样深深吸吮。
就像瞬间开启了躯体中最神秘的机关,欲望来得是如此让人措不及防,眼里心里唯有那样的一个人,身体极度渴求着进一步的接触,映在月色下,彼此的双眼都是如此陌生而充满渴望。
乱了,一切都乱了。
包裹严实的衣服被层层解开,瘦削的躯体很快裸露在月光下,灵巧的手指在身上游走,他亦不甘示弱地伸手,将对方原本随意披着的长衣扯松。
衣服如流水滑落手肘,勉强遮掩住白得耀眼的皮肤,沈夜微微一笑,也任由对方将手伸进怀中,按在心口上。
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谢衣只觉手下冰凉的躯体似乎能够感受到平缓跳动的脉搏,相接触的一刹那,有节奏的韵律竟令他心跳如鼓。
就像缺了一半的灵魂,少了半截的心,最终拼合成为整体一样,什么都不去想,不去顾及,忘了此刻身在何方,缠上来的手脚力气大得几乎勒出青紫,他们就像双生的藤蔓紧紧纠缠。
用唇舌交换呼吸,用身体交换温度。
而后,用同样热切而残缺的灵魂,紧密无间地交融一处。
睽违多年的重逢,带着岁月沉淀的执着思念,在启封的那一刻迸发出沉醉的酒香,绚烂如火。
后背靠上什么东西,粗糙冰凉的触感令他浑身战栗,蓦然清醒的神思随即被覆上来的火热唇舌打乱。
白皙的躯体微微泛红,皮肤渗出汗水,掌下只觉一片湿热光滑,几乎就要把握不住。
于是略微不喜地皱起分叉眉,使出蛮力将对方按在石碑上,侵略性地沿着锁骨开始啃噬。
皮肤毕竟与粗糙的石头相差甚远,不知轻重的力度让他有些不适,却催发出另一种疯狂的体验,他皱眉承受着,痛苦与愉悦像是水火一般在体内交融。
身体的记忆如此隽永而深刻,对方的动作熟稔而陌生,这副躯体并不如记忆中那般温暖热烫,落在皮肤上却像火焰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令人颤抖的快感堆叠如浪潮,不断冲刷着理智的堤坝。
那火盘桓不停,对侵入的冰凉手指格外敏感,忍不住缩紧缠裹,想要感受它的存在,却令身上的人几乎忍耐不住。
“谢衣……”耳朵似乎被这声吐息烫伤,低沉暗哑的音色犹如丝绒,“放松……让我进来……”
开拓过的地方被抵住的火热激得紧缩,谢衣闭上眼睛,额角渗出冷汗,痛楚与愉悦自对方缓慢而不容拒绝的动作中传来,一分一分侵蚀了所有。
手指的关节用于用力而发白,握紧的手缠上对方的脖颈,沈夜一顿,随即吻下来,轻轻舔舐着那发白的唇瓣,手臂死死地禁锢住柔韧的腰身,没有半分松缓。
像是折磨,更多过痛苦。
“阿夜……慢些……”透明的液体自眼角滑落,难耐地神色里那容颜泛起红潮,雪色头发覆了满肩,色彩对比的极致,却又从中生出无尽的旖旎意味来。
难得的讨饶没有令沈夜生出太多怜惜,涨大的欲望几乎将所有的空隙与冰凉全数驱逐干净,不留一丝缝隙。
逐渐激烈的节奏,与冰凉的空气摩擦出暗色的火花,燃在眼底,便是最直接而深沉的欲望。
谢衣只觉得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神思像是一个完全不知餍足地孩子,纵容着躯体做出各种羞人的反应,而后发出满足地叹息呼喊来。
“阿夜……”他无数次唤,直到嗓音微哑。
灭顶的欢娱将一切冲淡,眼前灰茫一片,就像看到了时间的尽头。
恍惚中似是有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视线中只有青黄交织的灯火燃烧,还有身上那人所赋予的无尽热情与索求。
沉醉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