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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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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天刚亮,并没有太阳的亮色,反而是一种青色的晨光,把一切照得透亮。街道两边的铺子还没拆门板,显得后石板街狭窄得连人也过不了了。
赵焱背着一捆柴,埋头一整疾走。可那捆柴着实太大,左右两边支出去划拉着街道两边的门户,发出知啦知啦的声音,渗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唉哟~!”
赵焱听到一声惊呼,不由得回头去看,却叫柴卡住了。
“你大爷的,还以为树精下山了呢。”
“李老板,是我,砍柴的。”
“嘿,知道是你。快走快走,别停在我门前,晦气!”
赵焱手上一痛,心里虫咬一样难受,连忙低着头又是一整疾走。恍惚间还听见背后卖米的李老板正在咒人,他只装做听不见,一条道走到底,拐进了小道,走到一扇挂着白灯笼的小门前,扣了几下门,见没人应门,一提气将背上的柴从墙上扔了进去,才推开门闪身进去。
赵焱进了门,摒耳听四下的动静。前院一点声音也没有,中院的小花园里有几声鸟叫,后院左庭隐隐有两个脚步声。赵焱手上一抖,半捆柴竟差点拦腰折断,他吓了一跳,顾不得许多,连忙抱着柴火往右边的柴房去。
柴房是个两边敞开的棚子,靠墙的一面整整齐齐的堆着砍好的柴,柴堆旁边用软毛稻草铺了一个草席铺,正是赵焱的床。中间是一个大木桩,桩子边立着一柄巨斧。
赵焱把柴火立在一边,坐在柴堆上休息。他不禁又想起咒人的李老板那副嘴脸,心里又热辣辣的难受,手上两股青筋跳得老高,像是放在油锅里炸一样痛。他挪到床边,歪身半躺着,眯着眼睛调息想把那种热辣辣的痛楚压制下去。
“哟~,赵大爷,您还睡呢?”
赵焱睁眼一看,原来是前院的妈妈。他翻过身去,闷闷道:“老鸨子你来做什么。”
“哼!我来做什么?老娘来请你吃席!你转过脸去做什么,给老娘转过来!有正经事儿。”
“嘿,我转不转过来有什么要紧,就怕你个娘们吓得哇哇叫还强词夺理不给大爷饭吃
。”赵焱说着转过身去,直愣愣盯着老鸨子看。
“吓!”女人吓得退出三步,把一条碧绿碧绿的绢子压在胸脯上喘气,“你娘的!你这张脸真是鬼见了都害怕,若不是老娘见多识广,非得叫你吓出个好歹来!你说你是得罪了那路神仙,竟把一张俊脸毁成这模样来,真是再没见过这么丑的人了,哎呀呀,老娘的心子都叫吓出腔来,······”老鸨一边絮叨一边往外间走,直快走到廊边才醒过神来,唾了一口,怒道:“一个二个都地狱里爬出来似的样子,我这是开青楼的,又不是阎王庙!再叫老娘看见你的脸,你也就可以去死了!吓得老娘正经事都忘了。”
“什么正经事?”
“小兰月叫我把这帕子送给你,叫你去他屋里一趟。”老鸨才抬脚又收了回去,只扬了扬手上的帕子,系在廊边的柱上。
三年前,赵焱还是个俊美无铸的公子,能文能武,爷爷又是十里八乡数得上好的老乡绅,难免有些风流浮浪,常率二三家仆来着天香国色阁来消遣。不知怎的,得了小兰月的青眼,尽管到了如今人事已非,小兰月还时常接济,隐隐有些授身的意思。只是赵焱这厮最近得了个毛病,时常血气翻涌,浑身热痛,于那风花雪月之事淡了,
“兰月公子?他找我去做什么。老鸨子你竟然也敢让我去?不怕我霸了他短了你的财路?”
女人呸了一声,“薄情寡义的东西,凭你这么个货上辈子得积了多少德,倒叫那剔透的人物入了你的魔障!你这半年不去瞧他,他竟然要死了似的半个客也不接,多少人好东西送到屋外也没接进去,白瞎了多少大好青春。半年,他要是肯点头,便是赎身的银子也赚够了。”
“管我什么事,我又没叫他不接客!”
女人闻言叉着腰就要扑过来撕人,好歹走了两步又缩了回去,只在檐下狠狠吐气。
“怪道说神佛罚你这样,你这种人,良心便是比狗也不如。算了,他要死了,你去瞧瞧他吧,人躺在榻上叫着你的名字,等你闭眼呢。”
赵焱做起身来,想着上次见面时那人还在花园里练花拳绣腿,不像是病的样子,心说难道是诓我?好像又没有这个必要,难不成真病了?
老鸨子站在廊下,眼睛却厉害,她一眼瞧出赵焱犹豫做疑的样子,心里的怒气直堵到喉咙眼儿。一把脱了鞋子扔将过来,骂道“你三年能从个公子哥变成个鬼样子,他得病死了又有什么稀奇,你爱去不去,没得把人作践成这样。”
赵焱看老鸨真怒的样子不似作伪,便跟着她去。
老鸨怕遇见出门的客人,只带着赵焱往僻静的路走,也不知绕了多大一个圈,才到了兰月的号房。半年不见,兰月已经从头号房搬到后间的小阁子里。
老鸨站在门外嘱咐了一些好生养病的话才走了。赵焱推开门,一眼便忘记了侧卧在一张旧榻上的人,竟然瘦得连骨头也数得清了。
“你怎么病成这样了?吃的什么药?”赵焱走了上去,坐在榻下的小杌子上。等了半天没见人回应,还以为人已经落了气,伸手往瘦腕上一搭,才知人虽然没死,却真是沉珂了。
“我瞧着你不是病了,倒像是虚的,你让老鸨子给你找个好郎中,说不定三五记温补的汤药下去,人就好了。”
兰月仍旧没有作答。赵焱想了想,才将人转过来,让他头靠在怀里。只一眼便见那位气质如华的人如今的样子真是脱了形了。脸颊上半点肉也没有,一双眼睛越发大了,满眼的红丝凝得又干又涩,半点也没了当年对月弹琴时的灵动光华。
赵焱把那人看了一圈,笑道:“嘿,怎么这么丑了,好险没吓大爷一跳。”
兰月“扑哧”一声笑了,只一笑倒带得咳嗽连连,喘不上气似的,好容易在赵焱的安抚下安稳了,也盯着赵焱那一张丑脸呆呆的看。
“看什么,本大爷现在也是丑到底了,有什么看头。”
“你竟愿意来,我真想不到。”兰月喘了口气,才道:“妈妈可有把我的话说了?”
“什么话?那呱噪的老婆子说了好多。”
“我说,你若是无情便不要来,我死了便死了,你若是对我有情,便来瞧我一眼,我今生不值得你留恋,死了来生投生个干净姑娘,我只等你。”
“哈哈,你虽然长得秀丽,好歹也是一个老爷们,亏你还有个什么‘文配君子兰,华如皎洁月’的号,怎么和那些女人一样说什么来生今生的。俗气,真俗气。”
兰月也不恼,只缓缓摇了摇头,那长发凉悠悠的在赵焱的手臂上荡开,解了他手上心上那种热烘烘的辣痛,倒是舒服。
“我只问你,她对你说了这话不曾?”
“你冷不冷,怎么皮肤这么清凉,可要我抱你到床上去?”
“她没说?”兰月轻问,还不见答便闭了双目,头往外间轻轻滑落。
赵焱心里不由一慌,“说了说了,她说了!”他伸出右手扶住那张瘦脸,看着那双起了水汽的眼睛,叹了一口气,才道:“你不用死,若我心里没你,苦肉计是不顶用的,我心里若是有你······,唉,你这是何苦,你知道我喜欢长得漂亮的还把自己弄恁丑。”
“真的?你心里竟是有我的吗?”
赵焱又叹了一口气,大手将兰月两只手拢住,仍有那凉丝丝的滋味沿着手臂按位走穴,直侵心脉。“你冷不冷,怎么皮肤这么清凉,我抱你到床上去好不好?”
“你不后悔?你知道我现在经不起······”
“唉,两个老爷们说了恁多酸话,入帐入帐,我不折腾你,你也别膈应我了。”
“赵焱······”
“什么事儿?”
“你带我走吧。”
“走?来让我看看。”赵焱往脉上一搭,果然稍稍走强了些,心说原来不止女人会得相思病,男人也会得相思病,才多大会儿功夫,要死的人就好了。“我现在还在这青楼里当砍柴的呢。”
“那你带我去你屋里。”
“那里四面漏风,寒气很重把你吹凉了。”
“我不怕,我虽然功力低微,练得却是寒功路子,早冷惯了。”
“那成。”赵焱抱起那人,又嫌弃那人碧绿的轻纱袍子飘飘洒洒的碍眼,胡乱挽成一个花球塞在他手里,咐了一句“拿稳了。”大步疾走,残影渺渺,不带风声,不留跫音,片刻依然不见踪迹。
却说廊上转出来一个梳这绕梅髻,手捻红粉娟的中年美女。那美女咧嘴一笑,道:“赵焱啊赵焱,饶你武功出神入化,是英雄豪杰,还不是逃不过美人痴心。你往日瞧不起女人,又不屑和不懂武功的人计较,今日叫你吃老娘一记计谋,叫你小子知道女人才是世间翻云覆雨的人物。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