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离，莫相忘》明皓晨

12、共看明月应垂泪

　　夜很深很深，风很凉很凉。
　　已经快要入冬了，秋风萧瑟，一阵一阵吹过，皇城的夜其实和别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黑，一样的暗。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睡下，偏偏那照香楼，却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李福站在外面有些时辰了，却一动不敢动，晚秋的夜凉的很，再加上这照香楼附近来往的人不多，此刻更是夜深，恐怕除了自己，和里面的主子，也没谁了。一阵阴冷的风，像凛冽的刀，将一旁的树刮得呜呜作响，声音像是地狱深处的哀啼，显得四周更加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忽的，楼内萧声响起，声音凄婉，似有慢慢的感情，又似全无感情。李福已经累了一天，现在更是两只眼睛都开始在打架，昏昏欲睡，果然，这御前之人，不是那么好当的，成天都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在办事，真是太痛苦了。好在，之前涵若姑姑在的时候，还会处处提点，那时候的自己，刚刚入宫，年少气盛，闯了不少的祸，可涵若姑姑却时常照顾自己，最后，还将自己放到了皇上跟前，这可是别人挤破脑袋都找不来的差事。
　　想起涵若姑姑，李福顿时清醒了不少。除了自己的娘亲，涵若姑姑就是他觉得最好的女人了。他们这些人，不管走到哪儿，都得看别人脸色不说，有的人根本就不把他们当做人。可涵若姑姑就不会，就算是他们做错了事，也是该赏的赏，该罚的罚，却怎样也不会不他们不当人看，更不会故意为难。说话也是和声和气，如果只是些小错，她也只是叮嘱两句，不会重罚。所以，虽然表面上她只是个皇上跟前的女官，但在这皇宫里，怕是没几个人敢忤逆她。
　　李福猜的着，涵若姑姑和皇上之间是相爱的，可他一直都想不明白，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现在相隔咫尺天涯。可他也知道，皇上是想涵若姑姑的。不然，也就不会常常来这照香楼吹着之前涵若姑姑经常吹着的曲子了。他今生虽已算不上个男人，但他听说过，爱情，是这世间最无解的谜题。
　　“李福。”箫声停止，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李福浑身打了一个激灵，马上完全清醒。
　　李福站在门口，急忙回声：“奴才在。”
　　“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快到子时了。”这段时间，皇上晚上只去看了几次温妃娘娘，也都只是坐坐就走，然后便来到这照香楼，常常一个人留到子时，他猜，皇上，是又在想念涵若姑姑吧。
　　李福忽然发现，自己又犯错了，涵若姑姑曾数次告诉自己，主子的心思，特别还是皇帝的心思，还是少猜测的好，在这宫里，少揣测，少说话，多做事，多察言观色。因为保不齐，哪天自己的脑袋就搬了家。
　　“该回去了。”皇上声音又沉了些。
　　而李福则是又悬起了心，回：“嗻。”
　　偌大的皇宫，年轻的太监在前面掌灯，年轻的帝王在后面走着。青石的地面，余有淡淡的影子，耳边，是呼啸的风。朱红色的城墙，仍像白天似的屹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死气沉沉。
　　忽然，朱少杰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涵若总是向往着宫外的世界，她之前总是和自己抱怨，说这皇城设计的就像个迷宫，兜兜转转，却怎么又出不去；又说这皇城分明是个用金子做的牢笼，外面的人想进来却进不来，里面的人想出去却出不去。
　　他这些天，每晚都会去到照香楼，那是这个皇城中最高的地方，不仅可以俯瞰整个皇城，还可以看到宫外的风景，以前涵若她还在的时候，就最喜欢去那里。他知道她一直都喜欢自由，她向往皇城外的广阔天地，变着法的想出去，可他不愿意。他怕，他怕涵若去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地方以后，就再不回来。那么，他宁愿当一个自私的人，将涵若就圈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圈在他所能掌控的地界里。可笑的是，明明那么舍不得她离开，可到头来逼着她离开的，也正是自己。
　　如今，他还被锁在这个牢笼里，而她，去到了那个一直想去的地方，一个没有他的地方，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纵使他权势滔天，可她哥哥周寒轩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要她想藏起来，便没那么轻易能找到，更何况，找到了又如何，她此刻，怕是一点儿都不想见到自己。
　　曾经的他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然后到老的时候，一起坐在月下赏月，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那便是他们的地老天荒，可讽刺的是，或许很久很久之后，月亮还在，人也还在，只不过，当两个人再看那月亮时，会不会只是你在天涯，我在海角。
　　回到自己的寝宫，身上的衣裘，有了些许湿意，感觉起来凉凉的，这么大的寝宫，此刻，显得那么孤寂，明明有人，却不是可以说话的人，心中有事，却有无人可以与你诉说。
　　见朱少杰正打算就寝，李福准备退下，忽然，朱少杰颇郑重地问：“李福，你可有中意的女子”
　　李福听了，连忙附下身子，恭恭敬敬的回答：“回皇上，奴才这副身子，哪敢有中意的女子？”说完，李福露出了一个破碎而苍茫的笑。
　　朱少杰眼睛渐渐放空，像是在想些什么，李福没有主子发话，也不敢动，终于，朱少杰说：“如果真有属意的女子，就说出来吧，如果真爱一个人，不要去考虑那么多条件，有时候简单些，纯粹些，或许，结果也会更好些。”
　　李福有片刻失神，不知皇上这番话究竟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的。但李福知道，皇上是又想起涵若姑姑了。最后，李福低声回答：“奴才知道了。”
　　朱少杰也是真的累了，挥了挥手：“朕乏了，都退下吧。”
　　“嗻。”
　　走出寝宫外，李福忽然觉得一身轻松，今天，算是结束了。想起皇上刚刚说的那番话，其实，李福不是没有喜欢的人的，他喜欢作为御前侍奉之一榆钱姑娘。想起榆钱，李福眼里闪过一抹温柔，这宫里，除了已经出宫的涵若姑姑，也就只有榆钱对他最好了。
　　榆钱总会送自己些糕点吃，她说是自己做多了吃不完；自己衣裳破了，她总是乐呵呵的用那一双巧手帮自己补上；作为御前侍奉，她平日素来都是冷静且心思缜密的，也不太爱笑，可偏偏到了自己跟前，就总是笑意盈盈的，咧着嘴，眼睛好似一弯月亮，甜甜的叫自己一声：“福哥哥。”私下里，他们以兄妹相称。
　　李福不是不知道榆钱也喜欢自己，还记得去年自己生辰的时候，她送过自己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她说，那是她家传的宝物，只能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那个时候，李福多想告诉榆钱自己的心意，可他不能。这深宫之中，自己又不在是个正常的男人，他如何给榆钱幸福的生活。如今，榆钱已经二十二岁，她比自己小一岁，所以记得很清楚。涵若姑姑本定过规定，只要平日表现优秀，恪尽职守的女官，宫女，都可以申请提前出宫。榆钱是符合规定的，她前些年就可以出宫，只不过她自己要留下来。可是，大瑞朝的规定是，宫女年满二十五周岁，就可以放出宫，只要再过三年，榆钱就可以放出宫了。到时候，嫁一个老实本分的男子，生几个孩子，一家子其乐融融，怎么也都比跟着自己好。
　　这是李福之前的想法，可听了皇上那番话，李福想，或许，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已经深秋，快要入冬了。夜越来越深，风露也愈发重了起来，吩咐好几个守夜的奴才，李福也快步走回自己的住所，一天也累了，明日又要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