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之初》簪缨

6、chapter006【修】

　　到处弥漫着医院特有的味道，叶照安蹙眉揉了揉鼻子，打开一间房门走了进去。

　　显然这是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一张一张的床铺挨在一起，足有放了八张。过道很小，一个成年人走动要稍微侧一下身子才行。床单各色，床上放着的枕头和薄被子也是不同的颜色，一眼看去并不整齐。

　　三五一堆坐在床上的孩子们一见到他，纷纷欢呼起来：“叶子哥哥——”

　　这是地震之后的第六天，这个房间里的所有孩子，都是这场天灾的受害者，从被家人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宝贝，变成了失怙恃的孤儿。

　　叶照安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等孩子睁着乌灵灵的大眼睛终于坐好不说话的时候，他才道：“一起唱昨天教大家的儿歌好吗？我说一二三，你们就开始，好吗？”

　　孩子们拖长了音调，嘻嘻笑着说：“好——”

　　“一，二，三！”

　　“南山青青~绿水凌凌……”唱完后孩子们东倒西歪地挤成一团，稚嫩的手指指着一个涨红了脸的孩子跟叶照安告状，“叶子哥哥，伊伊没有唱——”

　　叶照安故作严肃，从孩子堆里把伊伊抱出来，四岁大的小男孩儿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紧闭着嘴巴不开口。

　　孩子们一点都不怕他，因为这个哥哥从来都没有凶过他们，还会给他们唱歌讲故事吃好吃的，他们也愿意听这个漂亮哥哥的话。

　　“伊伊，哥哥现在偷偷地跟你讲话，他们谁都听不见，你告诉也偷偷告诉哥哥，刚才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唱歌好不好？”叶照安小声地和他交流着，这个孩子的性格最为内向，年纪也最小，相对来说安抚他的难度也最大。

　　这个房间里一共十六个孩子，如果没有人收养他们，那么在他们成年之前，都会是叶照安的资助对象。

　　小伊伊害羞地在叶照安的脖子上蹭了蹭，小声道：“叶子哥哥，我想妈妈了……”

　　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死亡，哭闹了几个日夜，等平静下来还是会想念。他们其实不知道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在他们的认知里，他们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而在内心深处，他们还是在期盼，或许有朝一日，父母就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后牵着自己的手送自己上学。

　　“那是因为妈妈在想你，所以你会想妈妈。”叶照安轻轻拍着小伊伊的背，在他耳边轻轻道。

　　“真的？妈妈还会想我吗？”小伊伊惊喜，“大家都说妈妈死掉了，再也不能和我们说话了……”

　　“尽管妈妈不在了，可妈妈还是会在另外一个世界想你的。所以你在想妈妈的时候要开心一点，因为妈妈也在想你呢。知道了吗？”叶照安肯定道，“伊伊要高高兴兴的，要是伊伊不高兴，妈妈也会不高兴的。”

　　伊伊重重点头：“那我要高兴的。”

　　叶照安摸摸他的脸，把他放到床上，拍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好了，大家再一起唱一遍好不好？互相监督，谁没唱歌谁就没有点心吃。”

　　这一遍既响亮又整齐，叶照安在他们唱完之后率先给他们鼓掌，孩子们乐了也开开心心地自己给自己鼓掌。

　　分完点心，叶照安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等孩子们累了又伺候他们睡下，一个个给他们盖上被子。

　　等大家都睡熟了，他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关上门后松了一口气，其实跟孩子们相处的时候他一直是忐忑的，因为他本身是被人宠大的，这还是第一次以长辈的身份去照顾孩子。

　　他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笑，不过人长得好了，表情柔和一点就会显得很亲切，孩子们在他身上撒泼的时候他也不生气，充当他们攀爬的工具随他们闹，反正他们一有新游戏就会把他扔一边的。

　　更何况，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就这么一点点。

　　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他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他还在为难，为难怎么跟这些孩子道别。不告而别一定是不行的，而让他自己跟他们说，又开不了口。他看的出来，这些天的朝夕相处，这些孩子有多依赖他。

　　“怎么了？”莫光华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看他脸色不好就问了一句。

　　叶照安看了他一会儿，问：“你知道怎么跟他们道别吗？”

　　莫光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耸耸肩：“我只负责解答你工作上的疑问，其他的恕我无能为力。而且，你在这停留的时间太长了，早在三天前我们就该回去的。”

　　“为什么要急着回去？”叶照安淡淡扬眉，他怎么不记得自己的日程满到交通一恢复就得往回赶的程度。

　　若不是明天就是全家公休的日子，他可能还要在这里待几天。

　　莫光华只觉无语，他觉得自己与叶照安越来越合不来，真不知道他以前的经纪人是怎么一做就是八年的！深吸一口气，他解释道：“本来你两天前有一支广告要拍，因为你的任性我让负责人把广告推后……”

　　“广告？我怎么不记得最近有广告要拍？”叶照安仔细想了想，半个月前的一次争吵忽然在脑海中重现，他沉下脸，“你说的是Aly那款洁面乳？如果是，我记得我已经拒绝了。”

　　莫光华按捺着心头的火气，好声好气劝道：“叶安，接了这个广告对你没有坏处，而且他们给出的代言费比你之前接的任何一支广告都要多，你能不能不要凭个人喜好来处理事情！”

　　话末还是有些收不住，莫光华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把语气缓和下来：“那边我已经替你口头答应下来了，合同我也已经看过了，等你回去可以直接签下来。相信我，叶安，这支广告能给你带来的并不仅仅是财富。Aly是什么样的集团你不会不知道，如果这次合作顺利，我们拿下的不单单是这一款产品。”

　　“所以你就罔顾我的意愿，背着我去跟Aly谈合同？”叶照安勾起唇角，“清楚明白地告诉你，这支广告我不会接。”

　　说完后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没有再看莫光华一眼，走到另外一边靠窗的地方，等那头接通。

　　千里之外的叶慕看到屏幕上方的来电名称冷笑，终于打过来了，看我不骂死你！

　　对面的季玿看他这表情，不由觉得有趣，记忆中叶慕接电话的神情不是不耐烦就是得意，这还是第一次露出一副可以“报仇雪恨”的样子。

　　“你居然挂了我三次电话！现在碰到困难了才想起我这个哥哥了？小没良心的！”

　　“别挂别挂！那都是爸妈爷爷奶奶交代下来的，我不说完不行啊，这怎么能是我废话多呢？你是不知道哥哥工作的时候，那是……不说了不说了！”

　　电话那头是谁确认无疑，季玿笑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这里的风景很不错，人造的花木藤架为顶，拦住有些烫人的阳光，被花木掩藏地很好的小风扇在各个角落扇着凉风，五月底的时候坐在室外竟也觉得凉风习习，很是舒服。

　　“怎么跟孩子们道别？直接跟他们说你要离开了，让他们想你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不就好了，这也能成为你纠结的原因？”叶慕不解，“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到这么为难的境地里去，早一点回来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好吧好吧，不说这个，我说你对我热情一点好不好？亲我一下？来吧，我时刻准备着。”叶慕眯起眼，紧接着说下一句，气儿也不带喘，“开个玩笑不准再挂我电话！”

　　“好吧，我身边正好有个人在，我替你问一下他。”叶慕放下手机，看着季玿道，“你知道怎么跟孩子们道别吗？安安遇到麻烦了。”

　　季玿想了想，让叶慕把手机给他，喂了一声后道：“安安，我是季玿。”

　　手机那头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是极为生硬的语气：“你好。”

　　季玿无奈，只是隔着电话更加说不清楚，只能暂时略过这个：“孩子大概多大？这样的，小的容易忽悠……安安，怎么不说话，我和叶慕一样？哦，再见。”

　　短暂的对话结束，季玿把手机还给叶慕：“安安挂了，他说我们一个都不靠谱。”

　　叶慕沉默了一会儿，道：“居然被安安和你归为一类，我觉得很痛心。”

　　“我也觉得悲哀，在安安眼里我居然是不靠谱的。”季玿觉得自己的大哥形象一直是树立的很好的，尤其是在叶照安小时候，因为自己没有弟弟妹妹，所以叶家的小弟弟他格外珍惜，处处保持沉稳巩固自己的哥哥地位。

　　叶慕的眼神忽然变得欣慰，他感叹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们家安安终于清醒过来了，我们全家都会很高兴的。”

　　“……”季玿送了他两个字，“幼稚。”

　　少年时的叶慕有一段时间嫌弃过小叶照安，嫌弃他总是擦不干净的鼻涕和踉踉跄跄的脚步，而没有亲弟弟的季玿则对这个脏兮兮的小鬼喜欢的紧，也很爱护，这直接导致了叶照安黏从来不嫌弃他不凶他的季玿比他亲哥哥还要紧。

　　过了中二期的叶慕追悔莫及，因为他发现自家弟弟有了好吃的好玩儿的时候，居然不是第一个找他分享了，而是走了几百米路去季家敲门！从此以后，他每次和季玿谈起叶照安的时候，都会阴阳怪气地强调“我们家的安安”来捍卫自己亲哥的地位。

　　“一转眼那么多年，安安都不和我亲近了。”先前还没什么感觉，见不到就想不起来，这些日子听到这孩子的消息多了一些，季玿看着叶照安对他客客气气的态度，觉得有些伤心。

　　曾经那么宠爱过的弟弟，现在用对待陌生人一样的态度对待自己，任谁都会觉得难过吧。

　　“叶慕，你应该知道原因吧，安安现在居然和我这么生疏了。”

　　叶慕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嗤了一声：“喂喂，别往我们家安安身上扣帽子，还指不定是谁疏远谁呢！你想知道原因，去查查看呀，说不定你就能知道原因了。”

　　季玿叹气：“坦白说，我已经查过了，可惜的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你们瞒得太好了。”

　　“别想套我话。”

　　叶慕的神色不见丝毫松动，季玿眼中飞快闪过异色，当年安安身上果真发生了什么，可惜自己之前的委托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先谈这次合作的事情吧，不是第一次，希望默契依旧。”

　　两个男人伸手紧紧握了一下，脸上的个人情绪都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商人特有的精明与算计。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这次合作的项目较大，里头的利益该争的还是要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