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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女与母7 ...

  •   三日后,风和日丽,从门子处传来田妙已经出门的消息后,又过了半个时辰,田慧才在母亲的陪同下上了马车。苏薇将注意事项再三细细嘱咐了,最后还是看时辰不早,才不得不放行。等田慧乘坐的马车离了视线,苏薇才缓缓回转,再过五日便是父亲的寿宴,她得再将礼单细细检查一番才行。国公府她已经完全不想继续住下去,以后不免有许多事情要依赖娘家,虽说亲人之间不该太重利益,但该尽的心思也该尽了,否则再浓的血脉之情也会被冲淡。

      巳时过半,田慧的车架到达了长公主府前,田慧揭起窗帘,隔着月华纱,可以看见外面影影绰绰停了许多紫车红轿,可见此次来者身份无一俗者。戴上帷帽,掀开车帘,搭着云霓的手下了马车,随着长公主府的引路人进了一顶小轿,平平稳稳地行了盏茶时间,才有人上前揭开轿帘。

      此处已是庭院深深,玉鸾随小丫鬟去更衣处放置衣服,云霓虚托着田慧一只素手往园中走去。尚未走进,便闻得阵阵娇笑。入了园,领路的丫鬟行了一礼便退下,向长公主复命而去。

      田慧并未急着踏入园中,而是在拱门旁立定,将园中扫了一遍——主人尚未到来,客人分散成三股,隐隐有鼎力之势。最接近的七人呈众星拱月的态势,居中的女子小小年纪便已艳于牡丹,想必就是刘贵妃的侄女刘媛媛了。说句不太吉利的话,等此人成长起来,与她魂魄时所见的那些倾国宠妃相比,也能尤胜三分。稍远处的拱桥上,立着五人,衣饰繁盛,柔情绰态,各有千秋。最远处的八角亭中,散坐着五人,仪静体闲,言笑晏晏。田妙今日盛装而来,立在桥边,与其他四人相比并不逊色。

      田慧今日并不打算引起他人注意,自然不会特立独行,正打算去亭中寻李敬姐妹,却听到一道悦耳至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田小姐,请稍候。”

      田慧回转身来,只见来人年方豆蔻,丹唇皓齿,明眸善睐,肌肤若冰雪之剔透,绰约如仙子落凡尘。对方嫣然一笑,怡怡然行到田慧身前站定,才再次柔声道:“时间快到了,咱们一起过去吧。”

      田慧俯身行了拜礼:“见过文安县主。”

      “不必多礼。”文安县主伸出右手虚扶了一把。

      田慧应势起身,巧妙地向一旁让了几步,拉开了与文安县主的距离。

      文安县主未再言语,略一颔首便向园内走去。田慧略停了停,落后几步。

      文安县主,长公主的外孙女,因其母早逝,被长公主接到身边抚养,常随长公主出入宫廷,甚得陛下喜爱,恩封为文安县主。文安县主举止大气,言行间已隐有威仪,在京城贵女中的确首屈一指。

      在场诸人显然与文安县主颇为熟悉,纷纷过来见礼,田慧顺势悄然退到最外围。直到长公主到来,众人才分散开来,郑重地向长公主行了拜礼。

      长公主颔首道:“都免了。文安生辰刚过,我给文安请了两位新朋友——宋国公府的两位小姐,想必你们也已认识了?”见众女都点头应了,长公主才续道,“既然都认识了,便各自玩耍去吧,若有需要裁断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众女纷纷笑着应了,显然长公主言谈一直如此。待换了地方,众女便接过一旁丫鬟手中捧的匣子,再次将文安县主围了起来,补上生辰贺礼。女儿家的生辰不能对外言道,因此帖子只说是海棠宴,国公府以往与长公主府没有往来,因此不仅田妙毫无准备,便是连田慧也未曾料到。李敬姐妹抱歉地看向田慧,田慧含笑摇头示意无碍。李敬姐妹也未曾准备贺礼,想必前些日子文安县主的生辰宴已经办过了,有所遗忘是正常的。田妙临时将自己备用的一套珠翠首饰取了过来,这是宋国公去年送她的生辰贺礼,极为名贵,堪比贡品。虽然不舍,但此时也只有用它才能将事情圆过去,否则……

      锦匣打开后,光华璀璨,文安县主道了谢,让丫鬟接过。谁料有位盛妆女子挑衅道:“田家果真豪奢,送礼好大的手笔,不过也许在田小大姐眼中算不得什么。毕竟,你今日戴的这套首饰可更名贵呢!不知道田二小姐又会拿出什么宝物让我们开眼呢?”

      田慧双眸不含喜怒地扫了对方一眼,才对文安县主开口解释:“还请县主见谅,因事先并不知县主生辰,并未准备贺礼。”

      文安县主忙道:“不过是取个由头将闺中姊妹聚在一起玩闹罢了,田小姐无需介怀。”

      “多谢县主不怪。”田慧伸手从云霓手中接过一个狭长的紫檀盒子,双手托起奉上,“这是我自制的几块香墨,虽无徽墨之清雅,却也有几番趣味,还望县主笑纳。”

      文安县主亲自接了过来,含笑应道:“多谢田小姐,我平日便喜欢制墨。”

      人群中有人问道:“不知是何妙法?县主也让我们见识一番才是。”

      文安县主心下不满,面上却要维持笑意,点了点头,将匣子打开,扫了一眼后,便挪不开视线:“这五岳图好生精致!”

      “县主喜欢就好,不过小道罢了。”

      众女瞥见这块墨制得的确不错,而县主又显然不想继续争执下去,因此大多数人都息声了。这样的静默中,一道嘀咕声便格外突出:“不过田家姐妹俩送的东西差距还真是……”言虽未尽,却已引起一阵轻嘲声。

      田慧静等众人笑完,才点头应道:“我与大姐姐自然不同。大姐姐由祖母抚育,父亲教导,对闺阁之事不感兴趣。母亲虽觉得大姐姐毕竟是长女,由嫡母教导更为合适,但祖母与父亲不舍,母亲不好再三插手,只能罢了。”

      在场之人均不愚笨,很快便听出了猫腻,看向田妙的目光复杂起来,鄙夷中夹杂些许同情。田妙双唇微颤,不敢解释,以免让人觉得欲盖弥彰。

      文安县主将香墨交给身边的丫鬟,嘱咐好生收好,才道:“咱们聚在这里也无趣,不如去一旁玩耍。”

      李敬姊妹见众女四散开来,便上前来寻田慧,尚未开口,便被田慧截断:“母亲临行前细细嘱咐,因此来得有些晚,未能找到两位姐姐。现在我可是要按照母亲的吩咐,寸步不离地跟着两位姐姐,还望两位姐姐不要厌烦。”

      李敬面色一缓:“伯母太谨慎了些,我们去玩双陆吧。”

      园中布置了各类桌椅,其中的木画双陆局旁的确无人,田慧和声应了。田妙尴尬地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见无人相邀,只得向田慧走去。

      田慧兴致盎然地旁观李敬姊妹打双陆,却被田妙打断:“二妹,没想到今日你也来了。”

      田慧嘲讽地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大姐姐今日装扮得真漂亮,想必得了不少夸赞了。”

      田妙很想说两人都是国公府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说两人是至亲血脉,何须如此针锋相对,想说自己一直精心侍奉嫡母,却因为李敬姊妹二人在场,不能吐露一字,否则便是徒惹笑柄。

      恰在此时,文安县主怡怡然走近,问道:“田小姐不知此时可有空闲?”

      田慧微微福身,道:“但请县主吩咐。”

      文安县主露出愉悦的笑容来:“我对你送我的香墨很感兴趣,不知能否切磋一番?”

      田慧颔首道:“雕虫小技罢了,不值县主如此看重。若县主感兴趣,我去取纸笔将过程写下送给县主参详。”

      文安县主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请田小姐随我到书房一趟吧。”

      目送两人离开,李敬姊妹又将视线转回双陆局上,丝毫未理会一旁的田妙。田妙既难堪又委屈,恰好一位青衣丫鬟过来道:“田大小姐,我们小姐有请。”田妙顺着丫鬟的视线看去,发现竟是刘媛媛相邀,忙颔首应了。

      “媛媛怎么将她请来?”

      “我看她不喜交游,但在海棠宴上还是如此的话,传回去难免受责。”刘媛媛开口解释了一句,声音清脆若黄莺啼鸣,连女子都不忍拒绝她的请求。

      “媛媛向来心善。”众女又是一番恭维。

      刘媛媛自然不是因为可怜她。她姑姑膝下的五皇子颇得陛下宠爱,家中都希望他能够更进一步。她也想过嫁给表哥,但姑母并没有亲上加亲的打算,直言五皇子母族已经不显,更需要妻族支持。长公主与陛下关系极佳,若她成为越国公世子妃,万家与长公主关系便能更进一步。如今长公主常常宴请的只有她们这些人,其中她资质最佳,因此她并不着急。但长公主这次突然请了田家姐妹,文安县主平日对众人一视同仁,如今又对田慧颇为偏爱,让她不得不警醒起来。太子伴读乃文成侯之子,其女嫁的是宋国公,若是让长公主倒向太子……更何况田慧虽容貌不及她多矣,但小小年纪便已颇为沉稳,又有这样的背景,恐怕会入了长公主的眼。

      田妙过来见过众人,便谨慎地退到一旁,不敢随意开口。

      刘媛媛柔声道:“你妹妹随文安县主去了书房,只留了你一人,未免无趣,不若和我们一起消磨时间。”

      田妙低眉顺眼,一派不争不妒的模样,语含感激:“多谢万小姐体恤。二妹自幼酷爱读书,由母亲亲自教导,今日得了县主青眼,也是正常的。”

      刘媛媛听了这话,作出不赞同的模样:“刚刚你妹妹不是说你由宋国公教导,难道文采还不如你妹妹?可不要太谦逊了。”

      田妙苦笑一声,显得颇为为难:“我在祖母身边长大,以女红为要,只粗通文墨罢了。父亲只专心教导大弟,而大弟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我们俩相处时间比较多,二妹可能误会了。而且母亲以前需要专心照顾二妹,我得侍奉祖母膝下,便没有多少空闲。”

      众女听完,面上果然露出一丝同情来,刘媛媛更是连忙安慰她:“女子的确该以女红为要,老夫人教导得是。”

      众女心底对田妙却是越加轻视,如今女子虽以女红为要,但是高门选媳却更看重才学品德,因此大家闺秀均以延请名师为荣。田妙如今说出这话,简直是自毁长城,以后有哪家世家大族愿意聘她为宗妇?在场众女均为嫡出,此时不由心底鄙夷了一句:到底是庶出!对于她暗示自己因为祖母养大才与母亲不亲近,却是不信的。她们之中也有不少人在祖母身边长大,但母女血脉亲情却并不会因此减少。何况若真是亲生母亲,她怎会言语间暗示母亲不公?这母亲名声不佳,最受影响的当然是女儿。

      这些事情田妙并不知晓。因为乔老夫人出门应酬,相处最多的都是同龄老夫人,哪会讨论这些事情?嘴上对着小辈,自然是夸奖女红做得好。田妙自以为得计,心中大快。嫡母不慈,这样的名声传出去,田慧哪里会不受影响?

      刘媛媛又不着痕迹地引着田妙说了不少话,却发现这两姐妹鲜少交往,得不到什么消息,不由意兴阑珊起来。

      文安县主领着田慧入了书房,将丫鬟留在门外,亲自给她磨墨,田慧推辞不得,只能取笔在纸上速速写了起来。文安县主注意到她用的是王子敬的行草,已得了几丝神韵,面上带出几分惊叹来。一连写了数张纸,田慧才停下笔来,取过一旁的宣纸一一将余墨吸完,才将其整理好递了过去:“请县主笑纳。”

      文安县主用双手接过纸张,只略看了两眼,就叹道:“看不出来,田小姐习的竟是行草。”

      田慧虽并未专学行草,却也并不打算解释:“只学了些皮毛罢了,不值一提。不知县主还有何吩咐?”

      文安县主话锋一转:“今日虽是初次见面,但我却对田小姐颇为钦佩,我略长几岁,托大称你一声妹妹可否?”

      田慧虽打算与长公主府加强联系,却并不打算从文安县主入手。文安县主虽大气温婉,却地位尴尬,不知与长公主真实关系何如,贸然与之太过亲密并不合适。但这样的场面话应承下来却无大碍,因此略略推辞,便轻轻唤了声姐姐。

      文安县主颇为欢喜,将纸张仔细收拢好,放上紫檀镇纸,才去挽田慧的胳膊,喜道:“我带你去见外祖母。”

      田慧有些为难:“长公主身份尊贵,恐怕不便打扰。”

      文安县主将她半拖到门外,轻笑着解释:“外祖母最喜欢你这样的姑娘了,我若是发现了没有给她引荐,日后知晓必是要怪罪我的。好妹妹,万莫推辞了。”

      长公主见到田慧,虽未显露喜色,但也无厌色,这样的态度对一个初次见面的晚辈,最为正常。文安县主恭敬地在下首落座,将之前的事一一细细说了,又赞了一遍田慧,才停了下来。田慧的位置更在文安县主之后,她恭顺地低首垂眸,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来。长公主见田慧举止恭敬却并不胆怯,暗暗点头,对文安县主道:“今日那么多闺秀来陪你过生日,你也去松快一下,不必拘在我这里。”

      文安县主本意便是将田慧引荐给长公主,此时见任务完成,自然应诺退下。长公主见人都离得远了,才有些感慨地道了句:“你和你母亲的模样颇为相似。”

      田慧有些惊讶,其实从她的脸上很难找到父母的影子,外祖父提到自己与母亲年幼时有几分相像。长公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必然见过母亲,但母亲却对此毫无印象,她记忆力得多么骇人。长公主的记忆力并不如田慧想象得那么惊人,只是与苏薇见面的那个巧合,给她带去了巨大的助益,她才能够记得这么清楚罢了。不过她到底欠苏薇一个人情,这么多年因为苏薇无所需而耽误,她却并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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