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认真工作的第一天 ...
-
我撑着暗蓝色的塑料折叠伞，伞柄稍稍有些锈了，开合的时候要费很大力气，但没办法，家里仅剩的一把长柄伞已经送人了，打工赚来的生活费也全都用来买书，除去房租，这个月没有多余的生活费了。
我叹了一口气，路口的绿灯已经开始闪烁，但我还傻傻站在十字路口一动不动，并非是我过于沉醉地在感叹我贫苦寒酸的出差生活，或者是一味地偷偷抱怨我不近人情的上司，我站在这里，全都拜这难得一见的“干涉”事故所赐，我需要在事发节点把相关的信息反馈给我的同事，让他们来处理。
身为代理人，我们游荡在无穷尽的剧场中回收遗落的或是无法被记录的故事——剧本，剧场与剧场本身是不重叠的，但当我们在其中工作时或多或少会对剧场本身产生一定的影响，剧场会变得不稳定。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干涉”会继续扩大渐渐产生“空洞”。很显然，要是在我负责的这些剧场里面形成了空洞，那么我的上司一定不会好过，既然他不好过，那我也一定不会好过，为了维护我那微薄的工资和即将到来的假期，我只能额外工作一下了。
这样的景象是人类肉眼无法观察到的，他们也无法感知这里发生的这场雨，就连我也很少见到这样奇异的雨景，雨滴排的整整齐齐，像接受检阅的士兵一样一顿一顿地向地面前进，马路和行人道清清爽爽，看不见任何水渍，从天而降的雨好像落在另一片土地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对这场诡异的雨投去丝毫的注意力，对他们来说，撑着伞伫立在路口的我更奇怪。
没错，偌大的十字路口，只有我一个傻傻地拿着那把破旧的雨伞，我把手伸出伞外，透明的雨水很快打湿了我的手掌，雨滴慢慢在手中积聚，顺着皮肤的纹理和手掌倾斜的弧度划入袖口，我甩了甩手，溅射的水滴在还未落地时就已经蒸发。
信息传送完毕，我可以离开这个节点回到我的出租屋了。现在是十月，刚刚进入秋季，气温已经开始慢慢下降。今天早上看到同学们都穿上了冬季校服，我才发现换校服的时候到了。虽然平日里我行我素惯了，但发生这种事果然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本来中午就想着在教室里看小说打发时间，我却忘记上次大扫除的时候把抽屉和储物柜里的所有东西都带回家了，最后不得不去小卖部买午饭，但因为犹豫得太久，我最爱的奶油面包已经没有了，只能勉强买到最后一杯蓝莓酸奶。
多么倒霉的一天啊，都怪那群对工作敷衍了事的天使，如果不是它们，我又何苦被扔到这个地方来给它们收拾烂摊子，公务员就是这点不好，虽然工作稳定，但薪酬不会因为业绩而增加，还要时不时为不中用的上司和同僚解决麻烦，最关键的是，出差的花费居然让我自己想办法！这群尸位素餐的……
我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凉凉的夜风袭来，我的刘海都被吹得没了造型。咦，我出门的时候没有关阳台的门吗？我打开房间的灯，把书包仍在地上。
也不知道兔子有没有把我的冬季校服送过来，等会得费点力气找一找了。我环顾这个混乱无比的房间，除了床垫没有任何家具（不想浪费钱），衣服全部塞在搬家用的大纸箱里（不想浪费力气），肉眼可见的地方都累着人高的书本（所有生活费的去处），实在不想在这种状况下找东西啊，要不，干脆明天也穿夏季校服去吧，反正我也不会感冒……
啊，不行不行，我摇了摇脑袋，要是明天也穿着夏季校服去学校的话，会被风纪委员拦下来吧，说不定还会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去，阅读小说的宝贵时间就这么浪费了，太过引人注目的话会影响回收工作。
真麻烦，等泡过澡之后再说吧。下了刚才那一场雨之后，浑身都变得黏糊糊的，让我非常不舒服。
我泡在温暖的热水里，过于苍白的肌肤在热水的作用下好像变得红润起来，但我知道，这只是灯光、雾气和水面综合作用产生的错觉，身为更高维度世界向剧场投放的投影，我本身是不会因为剧场以及剧场里的外作用而产生任何变化的。同时，我也不需要进食，但在学校这个集体生活的环境里，不进食好像过于奇特了，为了完美融入人群，我万分心痛地从我打工挣来的钱中分出一小部分购买午餐，这也是我一天中唯一需要进食的时候，进入身体的食物会转化为能量储存起来，嗯，再说下去的话就太过抽象和复杂了，让我就此略过这个话题吧。
说起来，翔英社最近出版的《黑山羊之卵》里边，有还未成型的剧本的种子，最近有空的时候，就去那边的剧场看看吧。照时间来看，应该已经开演了，希望这次的剧本能够顺利成熟，要是剧场中的演出偏离剧本导致种子夭折，我也只能收集根据演出生成的剧本碎片了，碎片的剧目很少，但需要及时回收，也是一件麻烦的事。
收拾好坐在床上的我思索半天，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了放在枕边的新刊，就看一会，应该没事吧？我默默地想。
然而事实总是如此残酷，使我再度恢复理智的是闹钟的铃声，我放下手头的小说，昨晚看完新刊后，我还有些兴奋，就接着拿起了我还没看完的剧本《珂赛特的肖像》，它是探索真实与美的边界而导致的悲剧，非常美味。
我拿起床边的校服，在看到夏季校服青葱的颜色时我才猛然回想起，因为昨天看小说入迷，我完全忘记了要提前找出冬季校服这件事。
怎么办呢？再磨蹭的话，会迟到的吧，虽然遵守剧本里的规则是不必要的，但融入剧场对我的工作来说也更为方便，况且，这样的出差生活才不会那么枯燥，如果不去学校，难道我回收剧本之前的这段时间都要兢兢业业地观察它的生长状况吗？我才不要！既然上司都偷懒，我也不能落后，能放松的机会，我绝不会放过。
转头之间，我突然瞥见了我的冬季校服，它正好好的挂在床垫的正上方，能闻到衣物洗涤后淡淡的香味，送过来的家伙应该有好好熨烫过，衣服非常的平整。没想到那群兔子也有办事即及时的时候，是在我的教导下有所进步了吧，或许是因为我遇到的同事大都是冥顽不化、固执己见的家伙，面对这样勉强合格的工作成果我竟然感到有些欣慰。
等我慢悠悠走到教室的时候，班主任也刚好进来了。他手里拿着花名册，点过名之后，开始说一些注意事项，因为最近学校周边发生了好几起学生失踪事件，嫌疑人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情报。今早学校给老师们临时开了一个小会，要求学生们放学时尽量结伴回家，要是家长能来学校接走学生，那则是最好的。这个班级的班主任因为他帅气的相貌和温柔的性格在老师和学生中都备受好评，就连我都好几次撞见女生向他告白，不过今天来的不是他，而这也并没有引起班里同学的骚动。
来的是骨女，她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很有一幅老师的样子，但她的相貌实在过于妖艳妩媚了，骨女懒懒撑着讲桌，下边的同学安静乖巧的听着，就像她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班主任一样。我往天花板上一看，果然看见了一只眼睛，一目连也监视着这里。这么说这幕戏也已经开演了，上学果然是不错的选择，要是没有入学的话，我也只能像骨女一样费力气潜入学校了。
熬过一上午的课程，终于等到午休时，我准备带上我还没看完的剧本，趁着这幕戏还没成熟时赶紧看完，错过审阅时限不仅上司不会放过我，我自己也一定会后悔的，这样精妙的剧本可是少见的精品，午饭什么的就先不吃了吧？反正昨天已经吃过了……
“竹中学姐。”一个学妹突然叫住了我，她长相很清秀，头发很奇怪地扎成三股，两股搭在胸前，一股松松的垂在背后，校服也一丝不苟地穿着。她是一年级那边很受老师和学生推崇的我妻同学，成绩优异、性格温柔，长相也很符合剧场里人们对美女的追求，是不少男生的梦中情人。不过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缠上了我，她那边的剧目还没开始吧，现在接触应该对剧场没有影响。
这么想着，我停下了脚步，她的脸颊有些泛红，是生病了吗？“那个，竹中学姐，谢谢你上次帮我完成课外作业，为了答谢，我特地做了一份便当，”她递出手里包好的便当盒，有些忐忑地看着我“因为学姐你好像都不怎么去食堂吃饭的样子，也没有带便当，所以我就擅自做了，希望学姐能收下。”
之前她也告诉我，她的班主任让她收集关于江户旧时的一些趣闻怪谈，听说我有《嗤笑伊右卫门》，于是想拜托我能把小说借给她，作为交换她会把《涂佛之宴宴》的始末篇借给我……你答应我的报酬呢？！如果不是看在《涂佛之宴宴》的面子上，我绝对不会把我珍爱的《嗤笑伊右卫门》借给她，为什么这个剧场里，京极夏彦会年纪轻轻就意外身亡了呢？这本书的始末篇因为还没有完成作者就去世了，只少量出版了五千本，尽管这样，销量也十分惨淡，最后出版社回收了剩下的几千本销毁了。等我去书店里找始末篇时，已经太晚了……
最近她老是找各种理由缠着我，偏偏我还不好拒绝，当然，我决不承认我直到现在还眼馋没有到手的《涂佛之宴宴》，就像被吊在脑袋前的胡萝卜而引诱着不断前进劳作的驴一样，我妻同学则是古代封建王朝统治时期将家畜所有价值压榨干净的冷酷农场主，她接近我，究竟抱着什么目的呢？
我拎起她手里的便当，绕开她准备下楼，“那个，学姐，我能和你一起吃午饭吗？”
看来是又有新的花招准备使出来了，我妻学妹，抱歉，最近我的工作量有些大，等处理完眼前的工作，我再来和你好好商量《涂佛之宴宴》的问题吧，我就先走一步了。我没有回头，直接走下了楼梯，审阅剧本是现在最要紧的事，要是出了问题，我那可怜巴巴的工资可是会减少的。
我一心想着剧本和工资的事情，当然也就没看到，被我拒绝的我妻同学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沮丧或者难堪，而是微笑着注视我，直到我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认真工作的第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