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阮二郎

1、第一章

　　班主任将座位表贴在黑板旁边以后就快步离开了教室。
　　陈思思小声地同她抱怨：“都高三了，为什么还要重新编排座位啊！”
　　李言冬“嗯”了一声，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其实李言冬也是不喜欢重新分排座位的，那意味着她要和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人坐在一起。
　　李言冬怕生，极度的那种，适应陈思思用了两年，两年来她也只交了这一个朋友。
　　陈思思在跟她熟悉起来之后有问过她是不是天生就这么害羞。
　　李言冬只是摇头，陈思思却被吊起了胃口，追问过她很多次，李言冬无奈地大致跟她解释了一句之后陈思思也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陈思思习惯了她的沉默寡言，自顾自地往下说：“老板说是要让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坐在一起，那咱俩肯定是被分开了的！”
　　李言冬低着头，把笔一支支地放进笔袋里，说：“看看吧，看了才知道。”
　　陈思思嘟嚷了一句：“你成绩那么好。”
　　李言冬没说话，把拉链拉好。
　　陈思思叹气，拍拍她的头，说，“闷葫芦。”然后站起身，“你等着，我去看看。”
　　李言冬顺了顺被她拍乱的刘海，抬起头，冲她笑了一下。
　　陈思思让她等着，李言冬也就坐在位置上没动过。她把立起来的书平放到桌子上，把抽屉里用文件夹分类装好的学案与试卷都拿了出来。
　　她略微估算了一下，自己力气小，得分两次才能搬完。
　　她把取下来的书立放进书包，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之后陈思思才气喘吁吁地走回来。
　　“这些人也太能挤了！”
　　李言冬看了一眼教室前头，男孩子们还围着一大堆，笑闹着互相推搡。
　　陈思思坐下喝了几口水，然后才开口说道：“李言冬，你和周皎分到一起了。”
　　周皎？
　　陈思思把水杯拿在手上，杯口敞开着，“你知道她的吧？”
　　李言冬眼神闪躲，低下头让刘海遮住眼睛。
　　“知道。”声音低低的。
　　陈思思把水杯放到桌上，“我们班上的人都挺喜欢她的。”她激动地舞着手，“我原本以为讨男生喜欢的女生都不怎么讨女生喜欢，但是”
　　李言冬打断她：“思思。”
　　“啊？怎么？”
　　李言冬指了指她搁在桌子上的水杯，“你先把它盖上，会被打翻的。”
　　“哦。”陈思思迅速的将盖子拧上，又立马转回头对着李言冬，继续说，“但是周皎完全不是这种情况！”
　　李言冬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陈思思说，“她在男生之中的那种受欢迎跟我一开始想的完全不一样。”她回忆着，“有一次班上聚会。”
　　李言冬点点头，表示她有在认真听，虽然她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
　　“周皎她一直和一堆男生坐在一起喝酒，”陈思思突然凑近她，压低声音，“还抽烟来着。”
　　李言冬的身体僵了一瞬。
　　“她．．．”
　　陈思思猜到她要问什么，摇摇头安抚她道：“没有，她好像也不是那种人，不然，班上的女生也不会这么喜欢跟她一起玩。”
　　“不过，”陈思思补充道，“她有一朋友，楼下的。”
　　李言冬她们的教室在三楼，最好的理科班。楼下两层楼大部分都是学艺术和混日子的学生。
　　“我没记住名字，但那女生长得很漂亮，头发，”她扯扯自己的马尾，“染过的，还化了妆，嘴巴特别明显。”她做了一个涂口红的动作。
　　李言冬低下头，不自然地摸了一下脸。
　　陈思思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用力的拍她的肩膀，说，“我突然想起来。我之前有听人说过，咱们高一下学期分班考试的时候，周皎是靠作弊考上来的。”
　　“听说？”李言冬抬起头。
　　陈思思点头，“那次考试不是按名字排的座位吗？她旁边刚好坐的是我们的年级第一，”她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坐着的那个男生，“所以你看啊，她之后的成绩才会从来没好过。”
　　一摞书突然被“啪”的一声放在了陈思思的桌子上，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陈思思心有余悸的朝站在一旁的那个男生吼道：“干嘛啦你！”
　　男生曲着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催促道：“我等着换位子呢，还没聊完啊你们？”
　　李言冬连忙站起身，把书包背到肩上，挪了一摞书在怀里，凑到陈思思耳边小声说：“那我先走了。”
　　陈思思头也不回地冲她挥手，继续拉着男生理论“到底该不该吓唬女孩子”的问题。
　　李言冬抱着书吃力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还不知道自己的位子在哪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倒回去问问陈思思，一转头便看见了周皎。
　　在一片纯白的短袖校服中间，她黑色的Ｔ恤就变得尤为显眼。
　　周皎坐在挨着窗户的倒数第二排，正趴在里面的那张桌子上睡觉，黑色长发散开着披在肩上，旁边的桌子是空着的。
　　李言冬紧了紧怀里的书，往那边走去。
　　周皎是背对着她把头枕在胳膊上的，李言冬尽量放轻动作，把书放到桌子上，但周皎还是听见了响声，转过头来。
　　她从下往上的看李言冬，友好的打量着，极温顺的样子。
　　李言冬却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李言冬不高，桌上的书都及到她胸口的位置。她的发色偏黄，加上长得瘦弱，皮肤还特别白，给周皎的感觉就是软软的一小只，头发刚刚及肩，规规矩矩地绑在脑后，刘海略长，微一低头就会遮住眼睛，眼镜很大，五官都被隐在后面。
　　李言冬对上她的视线，周皎正准备笑一下，她却一偏头，走掉了。
　　周皎：“．．．．．．”
　　周皎慢慢地直起身，扭着头好奇地看她。
　　李言冬停在了一张课桌前，将上面的一摞书挪到怀里，又转身朝这边走了过来，视线刚好向着她的方向。
　　周皎连忙转回头，随手拿起一支笔，五指灵活地转了起来。
　　李言冬安安静静地坐下，书都摆在了桌上。她把书包取下来抱在怀里，拉开，拿出了一个粉红色的笔袋，周皎用余光偷瞟，李言冬又摸出了两个书立，最后把书包挂在了椅背上。
　　周皎握住笔，放回桌上，动作懒散地往墙上靠，白瓷砖上的凉意贴着她的手臂传遍全身，周皎舒服地眯了一下眼，继续偷窥者李言冬。
　　李言冬一直拿侧脸对着她，认认真真地收拾课桌。
　　她把书立在课桌的右上角摆好，然后把书一本一本的，从高到低，竖了起来。
　　她竖了多久周皎也就看了多久。书都放完以后周皎的目光才从她的手上移回了她的脸上。
　　李言冬垂下头，开始整理抽屉。
　　周皎看到了她那一堆文件夹，然后她看了看自己的桌子。
　　笔记本，学案和套题随意的堆在一起，也放在左上角。抽屉里的书虽然没有收拾整齐，但也还是规规矩矩地分作两堆，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刚好可以给她放可乐。
　　感觉到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终于消失了，李言冬暗自松了一口气，偷偷瞄了一眼周皎，发现她正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抽屉。
　　除了乱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李言冬收回视线，把水杯从书包里拿出来，搁在右上角的空位上。
　　周皎看了看她粉红色的水杯，觉得还挺漂亮的。
　　然后她拿出抽屉里的那瓶可乐放到桌子上。
　　也是右上角。
　　李言冬微微抿唇，忍住没笑。
　　头顶的吊扇被人关掉，有人叫着快关窗户，要开空调了。
　　周皎关完窗户之后抬手撩肩上的头发，后劲上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空调的冷风扫过来的时候，她才感觉热气散下去了一些，于是她又重新趴回桌上，准备抓紧时间再睡几分钟。
　　在闭上眼之前，她看到了李言冬从白色校服里露出来的纤细手臂，然后是她干爽的侧脸，白得近乎透明，耳边的头发滑落下来，她抬起手，挽了回去。
　　这人都不出汗的啊！周皎想。
　　夏天的热气与空调的凉气混织着，周皎闻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意识渐渐地开始迷糊。
　　当周皎昏昏沉沉的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只睡了十分钟，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教室，现在正站在讲台上讲话。
　　李言冬神情专注的听着。
　　周皎磨蹭了一下之后才坐了起来，她单手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班主任，又看了一会儿李言冬。
　　她把之前转着玩的那支笔又拿了出来，右手贴着桌面，从自己这边一直滑到李言冬的桌上，用笔帽那一头戳她的手背。
　　李言冬瑟缩了一下，疑惑的看她。
　　周皎把笔收回来，改为两只手臂撑在桌上，侧身倾向她。
　　周皎压低声音：“老板之前都说了些什么？”她指的是她睡着的时候。
　　李言冬不舒服地同她拉开一点距离，视线又回到了班主任的脸上，答道：“明天有开学典礼。”
　　周皎“哦”了一声，耐心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半晌，李言冬都没有再出声。
　　周皎这才讪讪的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