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曲》孟汀

1、前尘

　　她有一个故事，她一定有一个故事。
　　我见到她第一面就隐隐感觉，可惜的是我见了她这么多次她从未与我分享过。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和名字，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叫她五婆，她也不和别人接触，独自生活，从不肯给别人添麻烦，我阿娘见她可怜常让我给她送些吃食去。
　　私塾里的师父又让我们背一些“之乎者也”类的文章，自新帝登基以来我们村里的学堂就只准教习孔孟之道，文绉绉的实在头疼，于是我悄悄溜了出来，在家里端了碗饭就跑去五婆那里。
　　她被人们叫做五婆，可只有我知道她并不老。她常年用黑纱遮脸，称自己患过怪病容貌全毁，还经常穿麻色的外衣，身材臃肿不堪，全身上下甚至没有一块皮肤是露在外面的。可是我知道，她并不是表面这个样子的。
　　我又见到她了，我竟然没来由的觉得这是我与她的最后一面，就像我没来由的相信她的故事一样。她躺在床上，几年不变的黑纱和麻布衣服，静静地躺在床上。我走过去摇了摇她，黑纱上挖出来的两个大洞里是她的眼睛，缓缓睁开，我竟好似全身浸在一潭清澈的水里，比山上泉眼里的水还要水灵，却带了山上泉眼里没有的寒气。我不觉全身一惊。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我看过无数双眼睛，我以为我是为了忘记，后来我才明白，不是的，我是为了寻找，哪怕只有一刻能让我回到这天，能让我留住这天。
　　“小三子，又给婆婆送东西来啦。”
　　她缓缓坐起来，眼神变得同平常一样波澜不惊，快的好似刚才只是我的幻觉一般。
　　“婆婆，该吃饭了。”
　　她推开我手中的饭碗，“不用了小三子，该到时候了，别浪费了你家的粮食。”
　　我仍是在疑惑那一个眼神，于是顺手放下了饭碗。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偶有飞鸟掠过天际，在微垂的日光里挥翅而去，我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时间天地悠悠，静谧无愁。
　　“三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忽然打破沉寂，对我说道，我一转头，才发现她双腿微屈，双手绕膝，头枕在腿上，眼睛却望着我，好像我的回答关乎着她某个重要的决定似的。
　　没有人能拒绝这双眼睛，怎么能有人拒绝这双眼睛。
　　“好。”声音从我的喉咙里传出，太久不说话显得干涩生硬，可我无法更好地再说一次，记忆中的场景也无法再重来。很多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一直不说话，她的请求得不到回答，她的故事找不到人倾诉，那么时光是否能留在那里，一个是婆婆，一个是小三子，单纯的毫无瓜葛的两个人望向同一片天空，同一轮垂日，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突然想到学堂里的老师说的一句话：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自古时传下来的智慧早已点明了世人，可往往却是世人堪不破这无边红尘，永远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溺于欲海而不自拔。无法自拔也是不愿自拔。

　　请大家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