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仙》万花灼

33、大雾散去

　　第三十三章 大雾散去
　　一.
　　稀薄的阳光从木缝里透进牢狱。
　　我趴在地上伸出手，想触摸这浓厚阴暗里唯一一缕微光。
　　“三两阳光怎能轻易改变潮湿雾重，你莫要开心得太早，明日，又将乌云密布。”牢笼外响起话音。
　　“斯达告地——”
　　来人摆摆手，示意牢守退下。
　　“这又是谁？”我不屑地笑了笑，来魔族数十日，来审我的魔官换了一波又一波,这已是第五个了，它们欲从我嘴中套出什么信息，简直是妄想。
　　“星神，此细作口严得很，各种狠刑都使了，可嘴仍不松！”执阏站在那人身后。
　　星神？魔族作恶多端还敢自称神，你们若是神，怕是苍宇之间皆为善者，呸！
　　那人走到关押我的牢笼前，穿着紫色衣袍，面容遮得严实，注视了一会儿，问道：“魔域向来无人敢闯，你为何孤身来此？”
　　我瞥过头，懒得回答。
　　“是中原那帮仙怂恿你来的吧？知这魔族凶险，他们为何不自己来？”
　　见我不语，他笑道，“莫以为你不回答，我便无法审你，司判之事我做过多少年，还没有不老实交代的！来人，将她带到训牢。”
　　我扭过头，抓起地上的石头砸向上前捆绑我的牢守。
　　“大胆！”执阏甩出索魂钩，刺进我的手臂，一挥臂，将我掷到墙上，钩子从我手臂里脱落出来，勾芡着血糊糊的肉。
　　“执阏，将她带到训牢吧。”那人背过身，语调冰寒。

　　训牢里，骷髅灯通明。
　　“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来，是为找人。”
　　他顿了顿，瞥一眼我，“我听说，你此半生都在不断寻人，不知在我们这里，你找到要寻之人了吗？不如，你告诉我，我来帮你找找。”说完，掐住我脖颈。
　　“怎么，不愿说？”见我脸憋得通红，他噗嗤一笑，拽出我腰间的赤炀剑，“赤炀剑都为你感到着急，看看它，躁动异常，通体红光，若再掐个剑诀，便可唤启。”说完他举起另一只手掐起赤炀诀。
　　“你是何人，怎会知道此诀！”
　　“终于开口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他停下来，黠笑道。
　　“你到底是谁，怎样知晓剑诀的？”
　　“三界没有我打听不到之事。”他说完大笑，将我的赤炀剑插回腰间，“告诉你，他已经死了，你绝不会再找到他。”
　　二.
　　“唉，你们听说了吗，中原那边来了一支妖族，近日把这群邪魔打得满地找牙。”这晚，被关在其它牢笼里的小妖说。
　　“好，这帮自大的家伙改被教训教训了！当年我自家内讧，这群邪魔竟借着调和的由头，将我族人囚禁起来，加以严刑折磨，后来邪魔把我家地盘全侵占了，又将囚禁起来的大部分族人杀死，此仇，我此生一定要报！”
　　“魔邪族霸道成性，该被消灭！当年，我们北地两族打闹，与魔邪族毫无干系，没想到魔邪族竟两头挑拨，最后使得打闹扩大为战争，直到今日，北地还是一片狼藉，民不聊生，唉…”
　　“嚷嚷什么呢！全都闭嘴！”牢守走过来，对说话的那几只妖一顿掌攻。

　　被打伤的几只妖正唉唉吐血，一群魔头灰头土脸地跑至狱中。
　　“牢守！牢守！”
　　“小的在这儿。”
　　“你们去堵住狱门，莫要让中原妖族攻进来！”
　　“小的…小的…”几个牢守瑟瑟发抖。
　　“还不快去！”说话的那魔头一掌击在离他最近的牢守身上，那牢守倒在地上，似是当场没了呼吸，其它牢守见状，吓得赶紧往狱门的方向跑去。
　　我早已筋骨寸断，不知，还能不能等得到妖族来救？躺在地上，听着牢笼外的动静，我奄奄一息。

　　这一晚外面刀箭声连连，牢狱里魔族统领和士兵不断进进出出，一波又一波的伤员被抬进来，到破晓时，这里已挤满了人。
　　“告地，敌人撤了！撤了！”外面终于传来消息。
　　大魔头欣喜地打开狱墙上的铁牗，确认消息无误后，下令魔族人撤离魔狱。
　　那个叫星神的魔头走在人群最后，经过我的牢笼时，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会，打开牢门将我吸过去，提起我往外走。
　　我被扔到一间昏昏暗暗的屋子里，什么都看不清，想要开口说话，却嘤嘤呀呀发不出声音。
　　“我已对外宣告你的死讯，从今以后，你就以新的身份在魔族生活吧。”
　　他端起一碗汤药给我灌下，“等你伤好后，我会介绍你去月神园中当个仆役。”
　　“你到底是谁？”我勉强用起心语问道。
　　他放下碗，“没剩多少功力就莫要再用术法了。”
　　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三.
　　两个月后。
　　“月神近日为情所伤暴怒无常，你去他那当仆役恐不合适，我想了想，不如就留下来侍候我吧！”魔族星神从外面回来，气喘吁吁。
　　“你为何要救我？”我在他的偷偷照料下伤已痊愈，只是他一直带着面具，至今还不见真容。
　　这魔头关上屋门，摘下面具，脱下盔甲，转过身。
　　“你…”我愣住，眼前分明是日日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模样。
　　他冷漠地摁住我肩膀，见我神情有变，漠然说道，“你虽容貌美艳，但若欲勾引我，妄想！去，给我打盆热水。”

　　他怎会和秦芷恒长得如此相像？我端着水走进屋子，望着那黑色背影，瞬间恍惚。
　　“水打来了？放下，门外候着。”
　　“呃，呃呃…”“哐啷”一声，水盆掉落地上。
　　他扭头瞥一眼地上的水渍，蹙蹙眉头，“废…算了，再去打一盘水，若再打翻，就斩断你的右手。”
　　剑灵与剑身不能分离太远，若他真是芷恒，那就能从他那里找到玄泸剑，我低头看看躁动不安的赤炀，又悄悄瞥了眼他黑色衣袖上那块被血浸渍的痕迹，决心尝试一番。

　　新打的热水里被我加了迷魂散，
　　“放下热水，出去候着。”
　　“好。”
　　没过多久，屋里没了声响，我捅破牗纸向里瞅瞅，这魔头趴在案头，一动不动。
　　“赤炀，快告诉我，这满屋宝物里，有没有玄泸？”趁他昏迷，我蹑手蹑脚走进屋室，环视一圈，竟发觉他身后那面墙上皆是收纳宝物的盒屉。
　　赤炀红光早已溢出剑鞘，“要命！”我用衣裙裹住它，生怕被别人感应到这嚣张剑气。
　　“玄泸，你到底在哪儿啊？”
　　紧握赤炀剑，我踮起脚尖朝最南端那排长长的木屉走去，玄泸剑长约三尺，唯有那长屉才放得下。
　　此时，一个木屉里发出的微弱银光惹起了我的注意。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层木屉，一个雕刻精美的钟盏出现在眼前。
　　“落魄钟…”
　　“别动！”
　　一把剑抵住我的后背。
　　四.
　　“为何要偷盗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此钟乃是中原仙族的神器，你若生来为魔，怎会有此物？”
　　“往事我皆已忘记，若你企图唤醒我的记忆，我劝你作罢，至于此钟，自我到魔族后尚未用过，也忘了该如何用，只当是稀世藏品。”
　　“忘记？那你可曾听过‘玄泸’之名？”
　　“玄泸？从未。”
　　背后那剑闻此名并未有异动，我松了一口气，转身，二指弹开那剑。

　　我走近他，却见他连连后退，赶忙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
　　“堂堂魔族星神，安能害怕女色？”
　　“你若再靠近，我便杀了你。”
　　他收起剑朝门外走，我追过去，拉住他。
　　“放手！”
　　我故意挠挠他的手心，余光留意着他的反应，只可惜，他面色平静，一挥袖，甩开我的手，走出屋子。
　　看来，他果真是不记得我。

　　日沉，我在星神园外闲逛，遇到一个魔仆，“你也是被特赦为仆的吗？”
　　“嗯…是。”
　　“这么晚了还不为你侍候的魔神伺息吗？”
　　“伺息？是何？”
　　“废何话，快去铺被，如此懒惰，小心我禀告仆管！”她一巴掌拍到我脸上。
　　“去就去嘛，好好打人作甚！”
　　“你还敢顶嘴！”又一巴掌落到我脸上，幸而此时一个魔仆经过，跑过来拉住她。
　　“你还愣着作何，快回去啊！”
　　我摸摸被打得生疼的脸，跑进屋内。

　　“还要铺被伺息，我呸！”我手撑着脑袋侧躺在榻上，愈想愈生气。
　　“起来，我要休息。”
　　背后忽传来冷不丁一声，吓得我从榻上爬起来。
　　“熄灯，出去，关门。”
　　我闷闷地往外走，一只脚已踏出屋子。
　　“回来！”
　　我扭头，冷眼望向坐在榻上的那魔头。
　　“你的脸？”
　　“无事。”
　　“站住，旁的魔仆可曾对你讲过，侍候魔神不得无礼。”
　　不提还好，这一提我便想起被扇耳光之事，红着眼愤愤地瞥一眼他，走出屋子。
　　五.
　　“我想了一夜，觉得侍候我的仆人还是有些功夫傍身为好，”他解开我手脚上的禁力，“从今日起，你可以在我园中练剑，但仅限于我园中，若被他人看到，休怪我无情！”
　　“真的？”我尽力克制着内心的喜悦，轻吸一口气，抿抿嘴。
　　“今日我要穿那件赤色衣袍，你将它熨平送过来。”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哪是赤色，那是和桃花一样明丽鲜嫩的色泽！我撇撇嘴角，应了声“好”，扭过头翻了俩白眼：看你整日一副冰冷正经的样子，想不到内里竟如此闷骚。
　　“翻白眼是何意？这件衣裳不华美？”
　　不会吧，我明明是背对他翻的白眼，他怎知道？
　　“呃，华美，华美…”

　　“过来，伺候我更衣。”他抓住我手臂，一把将我拽回去。
　　“星神自来到魔域，都是别人伺候更衣吗？”
　　“从未，都是我自己来。”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不过自今日起，就由你为我更衣！”
　　“既是你自己能穿，为何要我伺候？”
　　他将我胳膊拽紧，“想溜走？没那么容易。”
　　我不是想溜走，只是不敢为他更衣，通过这几日的接触，我大约肯定他就是秦芷恒，但如今在魔族，他是星神，面对着同样模样不同身份脾气的两人，我害怕自己分不清。
　　闭上双眼，从身后为他解开腰带，这熟悉的体温和香气，还是使我的心微微一颤。

　　“恕无法为你更衣，”我跪下来，眼眶微红。
　　他尴尬地自己快速换好衣袍，“无妨，”说罢飞步朝门外走去，一个趔趄，摔地而坐。
　　我跑过去扶他，却见他眼神狠厉。
　　他捏紧我的手腕，语气狠绝，“若被别人看见，前功尽弃，我绝不会容你！”
　　说完站起来，一瘸一拐走远，上身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