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仙》万花灼

24、云君忆往

　　第二十四章 云君忆往
　　一.
　　“秦仙，你的伤好些了么？”这些时日，我常来客殿探望秦芷恒。
　　“已无大碍。”他看着我，眼里溢满温柔。
　　“这些时日，我忆起许多过往之事，有涂山求学，有豫州捉妖，还有不咸天镜…”
　　“青罗…”他捂住我的嘴，面颊倏然绯红，“我们一起离开此地，可好？”
　　“好。”
　　他走下病榻，站在殿门口向云泽中心眺望，良久，扶着殿门缓缓跪下，向着那方向深深叩一响头。
　　“秦仙…”我不解。
　　“师父，谢您授我成仙之道，今日之后，恐师徒缘尽，自此谢恩，望您珍重。”
　　二.
　　“花灼——”
　　云中君从睡梦中惊醒，眼神里透着悲伤。他耸耸肩，余光瞥见殿中还站着二人，赶忙一个激灵直起身，端坐于仙座上。
　　“师父，徒儿此番受伤，多亏您悉心照料，”秦仙揖礼道，“徒儿心中百般感激！”
　　“嗯…”云中君点点头，“玄泸，你来此殿不只是为了表达感激吧？”
　　“师父，我是来向您辞行，如今我伤已大愈，该回昆仑战场…”
　　“又是昆仑战场，你方才养好了从昆仑战场上所受之伤，又要上赶着去受伤？”云中君眯起眼一脸不可置信，“罢了，你已有仙职在身，且随己意吧。”说完舒展开神情，笑问秦仙一旁的我：“花…赤炀剑主，你也是来辞行的么？”
　　我揖着礼，点点头。一旁的秦仙惊讶看向我，他还不知云中君已经知晓了我有赤炀剑。
　　“都要往昆仑战场跑，也不知那昆仑兽王阿斯兰给你们下了何蛊！你们可想过，在昆仑域殒了命的仙、人灵力都将被昆仑土蝼吸食，到时候，三界之中正明之流将寥寥无几，邪暗之群会铺天盖地！”
　　我和秦仙面面相觑，云中君所言确是有理，可坐视邪兽不管，它会屠害更多生灵。
　　见我们不回答，云中君继续说道：“要击败阿斯兰绝非易事，我知你们已下定决心，道不同，就不再劝说二位了。不过，我有一个小故事，要讲与你们听。”
　　云中君闭上双眼，“我还未领仙职时，在三重天做个散漫小仙，终日无忧无虑，抚琴作乐。一日宴席之上，我吃酒吃得有几分醉，误跌入花丛中，一抬眼，目光与一位小花仙撞上，她青稚的面庞上生出绯红，那样子惹人心动…”
　　“于是我万般打听，终于知晓她是花仙灼…”说到此名时，云中君反复念着，依依不舍，神情复杂，“我们心悦彼此，在那段时光里过着只属于我们的欢乐日子，等待着束发封职，就能成婚，就能一直在一起。一对碧玉，两厢情投…”
　　他忽然哽咽：“我本以为还能再见到她，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天帝之子嘲风天君竟看中了花灼，束发封职之日便是天君要娶她为妻之日！
　　那日她送我去战场，我将阴阳剑交给她，望它能保护她，她站在断廊上与我道别，背后雷霆滚滚，千军万马…”
　　云中君猛然大呼，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泪从眼角滑落，“她紧紧抱着剑，纵身跳下了断廊…”
　　三.
　　“不好，快走！”秦仙拉着我转身就跑。
　　“花灼，别走…”背后响起云中君的呼喊，“快，追上他们！”
　　“鹄鸣剑仙，请快些启程吧！”云宫外接应的仙童催促。
　　秦仙点点头，牵着我登上停靠在云湖边的木舟。
　　仙童站在岸上目送我们一点点远去，嘴里喃喃祈念着“小舟快些，千万别让云中君追上。”
　　木舟滑行在广阔的云湖中，偌大的云宫渐渐变渺小。
　　“这诡谲的云阵，终是要走出去了。”秦仙深吐一口气，如释重负。

　　“拦住那只木舟！”俄而，湖面上喧闹不止。
　　秦仙脸色瞬变：“糟了…”
　　我们乘坐的木舟迅速被云泽弟子包围。
　　“二位请留步！”
　　他们跳上舟，“将二位仙子的手脚都绑起来，带回云宫！”
　　“青罗…”
　　“秦仙…秦仙…”我们尽力挣揣。

　　“花灼，我不许你走！”背后响起声音，一回头，云中君站在云端俯瞰湖面。
　　“秦仙…”我后退两步。
　　“花灼，你当真什么都记不起了吗？我们在天界时无忧的时光，我们相爱时种种过往……”
　　“不，我不是花灼！”我打断他的话，拼命地摇头，“我不是什么花灼，您认错了！”
　　“我怎会认错你？”他无奈地笑，“花灼，前尘过往我不盼你忆起，可我不会忘记你。”
　　前尘过往？…窒息感席卷而来将我淹没，若花灼果真是我，若我真的曾是花灼…那个执剑抵抗千万天兵的我？那个身披火红嫁衣跳下云廊的我？
　　不，不可能，跳下云端的仙注定灰飞烟灭，花灼怎会活在这世间，我又怎会是花灼？

　　“记不起过往之事也无妨，能再见到你，便是欢喜！花灼，这些年我对你思念至极！”
　　我皱紧眉头，退缩到秦芷恒身后。
　　“你竟害怕我么？”
　　“师父，请您放我们走吧！”秦芷恒仰首喊道。
　　“花灼，就连片刻都不愿再与我待在一起吗？”云中君继续问我。
　　“我不愿…”
　　云中君愣了愣，眼神黯淡下来，“不愿？”
　　四.
　　秦仙挣开绳索，拉起我的手跳下小舟，云湖竟瞬间变为一望无际的原野。
　　“快跑！”他拽着我狂奔。
　　广袤的原野瞬息变成漆黑一片。
　　“秦仙，这里没有一丝光亮，我看不清。”
　　“你就是光亮本身啊，青罗！”
　　“什么？”
　　“赤炀，你就是光亮本身，是照亮地渊众灵的那束光！是照亮玄泸半生苦黯的那束光！”

　　云中君站在云端，看着云层中一红一白两个影子拼命奔跑，如同两条小鱼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游荡，无奈叹道：“蜉蝣安知海之大？”
　　他掐起昔日的阴阳诀，闭上眼，嘴角情不自禁上扬。
　　云层里，秦芷恒腰间的玄泸和顾青罗腰间的赤炀同时被唤醒，云中君见到他们惊慌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甚。
　　“师父，今日纵使耗去全身仙力，我也要带她离开！”
　　“无知小儿，战场上可不讲半分情，你带她去昆仑域能有何好下场？何不留在我这云泽快活地过一辈子？”
　　“您想留下我们，不过是为了得到阴阳剑吧！”秦芷恒反掐起阴阳剑诀。
　　玄泸和赤炀两剑瞬间被一股力压制住，云中君大惊，“可阴阳剑本就属于我！我只不过欲拿回属于自己之物！”说完紧咬牙根，又使出两成仙力去唤赤炀、玄泸二剑，却没想到根本抵不过秦芷恒所用的仙力。
　　云中君再增添两成仙力去对抗那股仙力，二剑悬在半空中剧烈颤抖，“玄泸，你不要命了！”他大骂道。
　　他知道再这般对抗下去，双方都会耗损惨重，于是劝秦收手：“你若在此耗尽仙力，还拿何去对抗昆仑兽族？”
　　秦芷恒知道师父终有些心软，便默默地收回几成仙力，云中君感知后也默默收回几成仙力。

　　然而，一股新的力穿梭在双方紧致相对的仙力里，游刃有余。云中君和秦芷恒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眼见二剑又开始剧烈颤抖，“不好！”秦芷恒迅疾反应过来收回全部功力，一把扑到我面前挡住瞬间崩炸冲出的气波。
　　“赤炀？”
　　秦仙看着躺在身下全身散发赤色光芒的我，撒开环绕的手臂颤颤巍巍爬起来，眼神里带着惊骇。
　　“恭喜你赤炀，你终于苏醒了！”
　　云中君飞下云端，不可置信地望着我，“真没想到，你的修为如今已能驾驭剑灵。”他欣喜若狂，再次抬指掐起阴阳诀。
　　秦仙见此情形，飞快遮挡至我面前，抓起我的手，“快，青罗，与我一同掐诀！”
　　五．
　　紫色霹雳击破缭绕白云，一瞬间，云阵溃散，云泽边界终于显现。
　　云中君蹒跚后退，神情颓丧，“赤炀剑灵觉醒了，有了自己的意识…如今，我已无力召唤阴阳合力，自此便与阴阳剑无缘！”

　　我们奔跑着穿过云泽边界。
　　一起坠入泽外清浅湖底。
　　秦芷恒抚摸我的脸颊，眼底氤氲着温柔。
　　“青罗，我们从云阵逃出来了。”
　　我凝望他明亮的眼眸。
　　“我是赤炀剑灵，对吗？”
　　“嗯。”他低下头，鼻尖轻轻摩挲我的额头。
　　“那你呢？”
　　“花灼仙子坠落人间化为乌有，她怀里的阴阳剑散裂成两半，一半为阳，一半为阴，你是阳剑赤炀之灵，而我，便是阴剑玄泸之灵。青罗，我不能再与你分别，云阵不能，幻境不能，虚梦亦不能。”
　　他吻住我的唇。
　　“青罗，我想与你厮守一辈子。”
　　我们陷入缠绵深吻中不能自拔，那温润气息嬉戏在我的眉间，我的发梢，我的眼角，又缓缓滑落，停留在肩头和心口，深重而缱绻。

　　“秦仙，你真的要回昆仑战场吗？”
　　“嗯。”
　　“带上我吧，我同你一起去。”我们分别过许多次，这一次，我也不想再与他分别。
　　“青罗，等昆仑战事结束后，我们一起回鹄鸣山，好吗？”
　　“好。”
　　“在那里，我们一起建个属于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