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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七夜豫州 ...

  •   第十五章七夜豫州
      一.
      许县城外,山林道旁。
      “明日便要入城,今夜且要委屈你在林中休息一晚。”秦芷恒倚树盘腿坐下。
      我像他一样倚树坐下,嘴里应着无妨,听见四周的树叶随风发出一阵又一阵簌簌的声响,心里却有些害怕。
      小时候,我随师父去各地捉妖,常宿于山野古道旁,每每听见野兽嚎叫的声音,师父便点燃一摊篝火,同我讲起他年轻时的故事。那时候,我不懂什么叫做忧愁,什么叫做思乡,什么叫做孤独,只知道火光映照下的那副面庞,带着倦意也带着从容,叫人安心。
      秦芷恒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安,扭头望着我,却并不说话,半晌,抬起头仰望长空,“你看,今夜的星辰与往日大不相同,很久以前,我还没有成仙的时候,随长老一起去往义渠国讲道,在崆峒山林里也曾看过这般夜空。”
      “那夜恒星不见,星陨如雨,人们都说灾星降世,大祸将至,几日后我们进入义渠国都,城中人皆欢喜,让我们找出降世灾星并作法除之,”他说着说着笑起来,“荒唐。”
      “后来我去各处讲道,每至夜色降临,总要抬头看看星空,却再也不见星陨若雨。”
      “那成仙之后呢?”
      “你见我可如天上皎皎星辰?”他突然打趣道。
      “虽说你确是朗目绛唇,皓如霜雪,可哪里似天上星辰。书中都写神仙美貌,你却一直扮得像个少年道士,若不是别人叫你师公,我还以为他们是你师父。”
      “你这讲的是何话,我虽是资历浅了些,可也是修炼多年,哪里看起来浅薄得不如自家徒孙。”他嘟囔起嘴。
      “我可没说你浅薄,”虽与他聊着,可我还是有些害怕,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实在是你看起来大不了我几岁!”
      “嗯…”他怔住,大概以为我忽然发起脾气,半晌试探说道:
      “顾青罗,不如我们来比剑吧。”
      “比剑,此处?”大半夜在这山林里比剑?
      “对啊,你若是有些害怕…又有些生气,那我们来比剑。正巧你有赤炀剑,我有玄泸剑,不如看看谁的剑更厉害。”
      他一跃而起,拔出玄泸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亮影,结尾处正落在我面前。
      一股寒气从玄泸剑中渗出,我睁开双眼,睫毛上落下一层霜。
      “你可不能使用仙术!”
      “那是自然。”
      我小心翼翼地拿出赤炀剑,拔开剑鞘,一股热气扑腾溢出,睫毛上的霜瞬间化成细小的水珠。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的玄泸剑尖向前刺来,我迅速闪身,寒气贴面扫过。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我有赤炀剑?在我第一次去余音岛时?还是入涂山之后?”
      “都不是,比你得到赤炀剑更早,我便知道它。”他收回剑,执剑之手却分明是出招的姿势。
      “你想得到它。”
      话音未落,他果然又迅疾执剑,拦腰横扫而来。
      “后仰闪躲!”
      情急之下我随他的话后仰躲过剑,那玄泸回旋到他手臂中轮了一圈,又迎面朝我刺来。
      “偏首!”
      我头向左偏去,剑停住。
      “你看不出对方出剑的意图吗?我方才是要朝你左边脑袋刺去。”
      “你到底何意?”
      “玄泸与赤炀一为寒一为热,一为阴一为阳,二者素来不能相容。你放心,我既拥有玄泸,便不会再贪想赤炀。”他用玄泸剑指了指赤炀,“如此好剑不用可惜,不懂得用更可惜,拿起它,和玄泸比一场。”
      我举起剑,掐起剑诀。
      “剑入灵,诀入心,剑诀应在心中,时刻候着。”
      玄泸飞斩向赤炀周身旋现的赤色光环,我后退而去,秦芷恒腾起接住玄泸,朝我俯冲而来。赤炀剑端迎难而上,左旋撇开玄泸剑端。那秦芷恒是极聪明的,执玄泸反向旋回,内力又比我深厚,倒反过来带着我手中的赤炀旋动。
      这对我是不利的,赤炀在我手中却被他的玄泸带着遛转,不行!我立刻换了旋剑方向,他那剑果然被我的剑带上节奏。
      忽然,他空翻降落到我上方一丈,疾速环绕一圈,玄泸利刃紧紧贴于赤炀利刃,迸发出一圈水汽,趁我还未反应,又腾空一个筋斗飞进茂林中。
      我跟过去,不见其踪影,待落下时一道剑光划来,“咚——”
      头顶横剑,汗如雨下,我双膝已深深磕进泥里。
      “今日就到此!”他停下来。
      “方才出力大了些,甚是抱歉,”他伸手将我从泥里拽起来,附耳言道:“这些招式你且记着,望今后能有一用。”
      扭头,神色骤变。
      “我已嗅到妖气。”
      二.
      “你看我穿这身如何?”
      秦芷恒头戴玄色进贤冠,换了一身白色深衣,蹦蹦跳跳地行于街市。
      “春后逍遥行豫州,荼蘼不甚莲花娇,戴冠千里奔伯乐,风骚!”
      他此番化作读书人,要去丞相府中谋个贤士之职。
      我换了身粗麻襦裙,听闻丞相府需要奴仆,这般入府倒是显得容易些。
      “读书人,稳妥些!”我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读书人这般雀跃于街市。”
      “小丫头,你当真要穿粗麻裙去做奴仆,不如假扮成书生随我一同。”
      “不可不可,假扮成书生岂不是吃住都与男人一起。”
      “我一番巧舌,定让你与我一起。”
      “不可不可!”
      他笑笑,继续前行。
      “书生本意携春风,春风不与书生行,且是自吟自悠踱,随意!”

      我们在出市口东行第三个路口分开,约定每晚二更时分在此路口会面,双方互享打听到的消息,步步行动皆由秦芷恒决定。

      “几岁?何地人?”老奴才满脸皱纹,横着眼问道。
      “十岁又八,谯县人。俺男人战死了,俺搁家没饭吃,想来做活讨口吃嘀。”
      “嗯,倒是谯县口音,”老奴才扭过头,“跟俺来。”
      “浣衣,可会?”他领我到一个老婆子面前。
      “会。”
      “管,搁俺这浣衣。”那老婆子开口说完,吩咐别人领着我换身衣裳去做事。
      这是我进城后的第一日,寻了个浣衣的差事,倒是算混入了府中,但并未打听到任何有关丞相幼子的事情。
      到了亥时,街上梆子响起,我偷偷爬起床溜出屋,在白天进来的侧门旁树丛里藏了一会儿,未见有何护卫巡逻身影,便偷偷翻了出去。
      白天约定的路口处,有个漆黑的影子在晃悠,看那身形是秦芷恒没错。
      “如何?”
      “浣衣。”
      “今日考了一番诗书,暂且在府中住下。你可打听到龙族的消息?”
      “还未探听到任何消息。”
      “我观察府中倒有些动静,看起来是非红即白的大事。此地不宜久留,待我打听得细些与你讲,明日二更时分就在府中会面便可。”
      “好。”

      “你们可听说了,近日府上来了位门客,慧眼通古今,三步判名画。”
      “对对对,听讲丞相备了幅画,只拿到他近前还未打开,那人错喉一声,丞相微怒,问:‘何故错喉?’那人面色不改答道:‘三分香木,七分水银,敏而错喉。’丞相面上怒色骤减,命人打开画,又问:‘其价几何?’答‘王侯善画,百岁既盈。’丞相大惊,再问:‘何处可判出于王侯?’答‘墨色暗沉,题名为真。’”
      “既是画上可见题名,为何丞相要问何处可判?”
      “这便是你们不懂了,说是丞相之意为何以断定真假,那门客所答正合丞相之意。”
      这贤才门客之事在府中播传开来,听到她们的那些谈论,我倒并未在意,心里只惦记丞相幼子之事。

      到了第四日夜里二更,秦芷恒在庖厨房侧与我相见,他身上所着绸面深衣华贵鲜亮,让我吃了一惊。等等!我突然反应过来,所谓“慧眼通古今,三步判名画”?莫非就是秦芷恒!
      “丞相多疑,你如何取得丞相信任住进这府中?绸面深衣价高,你如何得丞相青眼获此赏物?”
      “一幅画。”
      果然是你!
      “三日后丞相幼子周岁祭,听闻外地请来的术士已到安阳,明日我会随祭祀人马去往安阳。”
      “我该如何行事?”
      “你来就好。”
      三.
      我们来到豫州的第七日,丞相幼子周岁祭。
      外地的术士在高台之上念念有词,他喝:“风!”振臂,风起。他喝:“止!”振臂,风停。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高台之下哭啼声此起彼伏,我隔着人群望见秦芷恒脸上阴郁的表情,不知他是像其他门客一样故作悲伤,还是为后面的行动踌躇满怀。
      闷热在空气里漫延,站在法案右侧的小术士汗顺着脸颊连环滴落而下。这法事进行得快要一个时辰了,何时才停止,何时才开始祭祷!我有些不耐烦,无聊地盯着高台地上那一摊汗水,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等等,刚刚那滴落下的汗好像带点赤色,我眨眨眼,大约是热得犯混看错了吧。又一滴汗落下来,凑眼瞧去,赤色,真的是赤色!我赶紧向上望去,小术士白皙的侧脸上一道血迹分明。
      我情不自禁打个寒颤,四周的人却都淡定自若地立着,似乎没人发现台上的异样,就连秦芷恒的神态也没有什么变化。再向台上看去,那个小术士摇头晃脑似要倒下,但台下的人像是依旧没有发现端倪。
      “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那老术士转过身面向人群,只见他挥臂摇掌做出似有什么在头顶上方飘动的样子,又奋力一跳,双手攥紧,好像抓住了什么。
      人们发出一声惊叹,老术士双臂抖动似是示众他手里那东西邪力巨大,紧接着高喝一声“嚯!”,双臂开始放慢抖动。
      “哎呀,邪祟被降住了。”人群中出现低声议论。
      台上术士嘴里又开始一阵碎念,法案左侧的小术士拿起摇铃上下摇动,高台中央的空坛中赫然燃起一束火苗。术士快步走近空坛,抬起手臂似要将手中邪物扔进火中。
      “锵——”地一声,从台下飞来一把匕首,正中劈裂小术士手里的摇铃。
      台下轰然大乱,躁动的人群中一个白色的身影跃上高台,那人从术士头顶掠过,空翻落地,张开左手,一块青色花蛇皮躺在掌中。
      “你是何人?”术士惊愕。
      “东海妖蛟,化作人形就以为我认不出吗?”
      “剑仙?半月之前我可警示过你少管闲事!”
      秦芷恒笑笑,抽出玄泸剑径直向术士刺去,术士后退十余步,左手仍攥得紧密,腾出右手拔出腰间的摇铃,叮铃叮铃几下,一群小术士蹿上高台。
      小术士们将秦团团围住,眨眼功夫,却见秦淡然地走出来,玄泸剑尖殷血连成线滴落,他扬起嘴角,身后小术士颓然倒下。
      秦向前没走几步,成群的蛇从小术士们的衣袍里爬出来。
      我在台下望见群蛇,吓得躲起来,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张望,只见台下躺着十余条脑袋开花的青色花蛇,台上秦芷恒一面对付阻拦在身边的花蛇,一面向老术士逼近。老术士却意图绕开秦芷恒,冲向他身后燃焰的空坛。
      爆头的花蛇尸体被一个接一个地扔下台,秦的脸上挂着少见的狠辣和冷漠。
      终于,那术士逮着机会蹿到秦身后,又飞遛到空坛旁。这时秦身边的花蛇已所剩不多,他腾跃过去抓住术士脖颈,将术士的头紧按在坛壁上摩擦。
      一眨眼,那术士变作一条巨大的蛟蛇,张开血盆大口咬住秦芷恒左臂。秦松开手,蛟蛇腾空嘶嘶环绕,又冲向坛中火焰,一块晶莹剔透的鳞片垂直落下。
      秦芷恒扑过去接住鳞片,蛟蛇一摆尾将他撞落。“咚”重重一声,半晌,秦杳无踪影。
      蛟蛇再次腾空,在秦落地的上方焦急打转,高台之上存活的的花蛇也纷纷腾上低空,嘶嘶吐信。
      四.
      太阳挪到了正头顶,透过积卷的云层放出光芒,半空中的妖蛟久久不见秦芷恒身影,变得愈发狂躁。
      祭台西侧几个小厮哆哆嗦嗦地探出脑袋,妖蛟俯冲下来,咬起其中一人抛到空中,另几人见状吓得连滚带爬逃出墓园。
      忽然,一道光影从墓侧树林里抛向高空,扎进妖蛟正顶天灵。那蛟发疯般狂舞起来,血雨四溅。

      片刻后,我才清晰发现,秦芷恒站在妖蛟头顶,双手合握的剑插在蛟蛇颅中。蛟血在不停喷涌,蛟头在不停摆动,他双眼紧闭,白色深衣已被血色染透。
      “顾青罗,此时还不出手待到何时!”他发出咆哮。
      我捏了捏拳头,拔出赤炀剑。
      “扶摇直上,赤霄重炀…”于心默念,于思舞剑,人剑合一,剑随我行。
      “赤炀斩!”
      我自高空落下,赤炀插进蛟蛇颈部。
      蛟蛇头摆了几下,忽然开始坠落,周围的花蛇也停止舞动,随这蛟一样下坠。

      “幼龙之秘就藏在这片龙鳞中…”秦芷恒从怀里慢慢掏出龙鳞。
      “妖蛟在龙鳞上施了七层禁法,无怪幼龙怨念极其深重…”他神色淡然,语气和缓,额上却沁出细汗,拿龙鳞的手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
      “没事,旧伤复发而已…”
      “那快些下山疗伤,”
      “治这伤须四味药材,其中有一味长于句丽单单大岭之中天镜之畔。”
      “那…接下来该如何?”
      “我仙历尚浅只能上得三重天,须先去一趟蓬莱仙岛,委蓬莱仙君将龙鳞和龙灵交于九重天神司,之后…”

      “之后如何?”
      “之后,你可愿陪我去大岭采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七夜豫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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