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到七就忘记》南千雪

2、第二章

　　第二章
　　萧雪音感觉一股诡异的阴风沿着她的脊柱一直刮到脖子，现在的她倒是不用考虑该怎么不动声色地和向桓擦肩而过这个问题了，因为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直挺挺的尴尬地站在那里。
　　“桃子，你这手是怎么回事”苏瑾淮好奇地用手戳了戳萧雪音受伤的手腕上缠着的纱布。
　　“没事，没事。就是我下床的时候不小心从扶梯上摔下来了，然后摔骨折了。”刚一说完，萧雪音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说得这么仔细干嘛，真是唯恐别人不知道你蠢得要死是不是。她看见苏瑾淮脸上憋笑憋的很艰难的表情，拽紧了书包“学长，我还有事，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不要到处乱跑，你的手腕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到伤害。”萧雪音刚抬起脚就听见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的向桓突然说话了，她没想到的向桓居然记得她是哪根葱。
　　“哎呀，桓桓，你不要这么严肃嘛，一点都不有趣。”苏瑾淮又过来凑热闹，萧雪音目瞪口呆地看着苏瑾淮捏着向桓的脸颊，拉出了一个微笑“嗯，这样好看多了，桃子你说是不是。”离得不算近，萧雪音都感受到向桓眼睛里冒出的寒气越来越重，所以她决定还是不回答这个烫手的问题。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萧雪音趁着苏瑾淮不注意，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溜了。
　　其实说起和苏瑾淮的相遇，萧雪音觉得，也可以称之为一段孽缘了。那是大一上学期的事了，虽然萧雪音的记性一直很差，可是那件事情，还是清晰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对于一个骨灰级路痴来说，刚刚来到的还未熟悉的大学校园就像是一个大型迷宫。当萧雪音拿着新手手册上附带着的学校的地图晕头转向地走了好久终于找到一间画室的时候，她高兴的简直要扑过去抱着门蹭一蹭。
　　可能是临近中午的缘故，萧雪音透过画室的窗户看到偌大的房间里，零散地摆着一些画具，只有一个男生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她攥紧了手中的地图，小心地转动门把手想要轻声地进去。可是没想到咔嚓一声，把手转到某个弧度就被某种力量挡住，再也转不动分毫。
　　萧雪音手忙脚乱地又拧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同一种情况。门口发出的声音的声音惊动了门里面的男生，他转过身来，用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在门外的动作。
　　由于玻璃的反光，萧雪音看不清男生脸上的表情。她试探着敲了敲玻璃，然后指了指门，想示意男生过来帮她一下，不过等了好一会，门里面的男生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萧雪音沮丧地垂下了肩膀，手指划着钢制的门把手。怎么办，要不再另外找个地方或者干脆回宿舍算了，可是一想到兜兜转转了一个上午就找到这么一间画室，一些酸胀的情绪在她心里慢慢地发酵。
　　萧雪音垂下手，低着头慢慢倚靠在身后冰凉的瓷砖上，就在她纠结着到底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啪嗒一声，画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刚才在画室里的男生此时随意地倚靠在门框上，左手食指指着门边的一块牌子开口道：“小学妹，看见了么，这是美术学院专用的画室，光靠拧是拧不开的哦，要刷卡的”，他颇有些戏谑地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萧雪音，看着她白嫩嫩的脸颊边簇起一团粉色向耳后蔓延，好像一颗桃子，男生脑中突然蹦出这句话。他扑哧一声自己被自己逗乐了，这一声把萧雪音弄得更加无措，如果不是手里捏着地图，她都不知道该把双手往哪儿才显得不那么滑稽。像是怕萧雪音理解不了似的，男生还特地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卡在她面前晃了晃“诺，就是这个。”
　　虽然时间很短，她还是看清了男生的名字：苏瑾淮。
　　“我……我不知道。”萧雪音小声地嚅嗫着。“算了，进来吧。”萧雪音感觉苏瑾淮侧开了身子，留出一条进门的空间。也许是惊喜来来得太过突然，智商还没有跟上节奏，萧雪音不经大脑思考的说了一句“可是，我不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啊。”
　　刚一说完她就咬了咬嘴唇，可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她偷眼看着苏瑾淮，希望他千万不要反悔，把自己赶走。可是没想到苏瑾淮挑了一下眉毛，然后笑眯眯地说“我知道呀，你进来吧。”
　　那天下午，是秋日里一个难得的晴朗暖煦的好天气，阳光静静地流淌在这间画室里，在那些零散的画具上一一掠过，留下一闪即逝的温度。萧雪音记得，后来，画室里陆陆续续地又来个几人，只是他们基本都集中在了画室的另一边，靠着走廊的这边只有她和苏瑾淮两个人。
　　从小就喜欢画画的萧雪音因为跟家里人意见相悖的缘故不得不走了一条看起来平坦顺畅，似乎更容易通向光明顶的道路。只是这点遗憾终究像是系在心上的一根麻绳一般，时不时就勒紧一下，磨出些许疼痛。也因此，她对那些能够执着地走在绘画这条道路上的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羡慕和好感。
　　所以此刻，看着苏瑾淮专注又娴熟地给那些线条勾勒出来的世界渲染上专属于它们的明暗交织的颜色的时候，萧雪音的心像是贫瘠的荒芜终于开出花来，风一过，便是一阵不声不响的摇晃。
　　“小学妹？”许是萧雪音的的眼神太过灼灼，使得苏瑾淮的注意力从画布上移开。他偏过头来，看着这个一反刚才进门时面对他的拘谨，眼睛里好似在发光的女生，那光芒像个小火球一样砸进他心里。
　　“啊？”一向不擅长和陌生人尤其是男生相处的萧雪音从沉湎中一下子清醒并且意识到方才的失态，她舌头开始打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解一下此时的困窘之围。倒是苏瑾淮笑着抽走了女生手里打开的画本。他大体扫了一眼手上的东西，线稿流畅，型抓得准确，上色也不拘泥，别具一格，只是有些细节的东西处理得不够好。看得出是一个有灵性却没有经过悉心指导的人。
　　“你很喜欢画画。”苏瑾淮又翻了几页，问到。
　　“嗯。”萧雪音小声地回复。
　　“画的不错。”
　　“嗯。”声音更小了。
　　“我很吓人么？”
　　“嗯。”
　　一心想着怎么把本子拿回来的萧雪音并没有太在意苏瑾淮在说什么 ，直到看见他脸上促狭的笑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话了。
　　“不是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萧雪音此时真的很想拥有哈利波特那件隐形的斗篷，把自己一罩，就不用在这里如坐针毡了。
　　“我知道。”苏瑾淮把本子递还给萧雪音，就在她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却把椅子挪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芒果般清甜的气息。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了她本子上的几处地方。
　　“这里和这里，颜色的层次感不够清晰。还有这个地方，颜色要再重一些效果会更好……”
　　苏瑾淮认真地跟她说着画里面的几处不足，可是萧雪音却感觉心里像是有一只猫一样在一挠一挠的，她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能把它归在自己没怎么和陌生的男生这么近的相处过上面。
　　记忆到这里就有些断片儿，只是从那天以后，她和苏瑾淮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好几次她都会不经意地来到那间画室，大部分时间苏瑾淮都在里面，她敲敲玻璃，他就过来给她开门。并且他也会时不时提点一下她的画技。一来二去，他们就渐渐熟稔起来。
　　只是萧雪音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熟悉了之后苏瑾淮要坚持叫她桃子，这个称呼真的很像岛国动作片的女主。她也没有想到的是，苏瑾淮居然和向桓有一腿，而且现在看来他们的关系扑朔迷离，简直就像……。
　　哎呀呀，不能再想下去了，萧雪音把脑子里乱七八糟歪歪的一些东西关掉，开始专注于手底下的物体的构型。
　　手中的铅笔和细腻的纸张纹路产生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萧雪音曲着膝盖坐在草地上，手腕一勾一带，现实中的景物就在画纸上渐渐成型。一棵树的阴影在她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上晃动，时不时掠过她手边的那些水彩颜料，远处海洋蓝的天空中阳光渐渐转过了楼角，在雪白的墙面上扩散成一圈色调柔和的光影。
　　医院的大楼里，向桓站在一楼走廊的窗边，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投向窗外，然后慢慢聚焦于屈膝坐在草地上的那个虽然穿一身简单的、透着些阴郁味道的病服，却像是一枝破土萌发的植物那般看起来有一股强韧力量的女生。他记得她。
　　向桓的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他在医院实习的这段时间，每天都会见到各式各样的病人，可是他一直觉得这些病人们都是一样的，通过他们的眼神、表情和动作散发出一种暗沉的情绪。所以当他第一次看到萧雪音的时候，他其实有些疑惑，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生在环绕着一股萧索气息的医院里依旧安闲自在，身上有一种和其他病人不太一样甚至可以说截然相反的明亮的色调。
　　很特别的女孩子。向桓的唇边绵延开了一丝细微、若有若无的纹路，就好像是微笑时漾起的涟漪。
　　“呦，桓桓，你在看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的苏瑾淮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脑袋凑了过来，好奇地向窗外张望着。
　　“没什么。”向桓用手把苏瑾淮的脑袋拨了回去“走吧。”他率先迈开步子，神色如常，就好像刚才在窗边的那些一瞬间变化不过是谁的一个错觉。苏瑾淮用右手的关节蹭了蹭嘴唇，没再说什么便跟了上去。
　　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一片叶子晃晃悠悠地飘落，落地声轻的像是一句耳语。萧雪音用手背把一缕乱发抹到耳后，拿橡皮压住翘起来的纸的边角。不知不觉，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