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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唯一的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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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这天,天气意外的晴朗呢。
我口中含着冰棒,懒懒的看着蔚蓝的天空中不断延卷的白云,远处依稀可看见几只风筝在时高时低的飞舞。有微风徐来,房檐上挂着的风铃霖霖作响,几只懒猫在阳光处午睡,这个时节的阳光既不毒辣也不稀缺,让人眷恋的温度。
一年中只可见一次的姐姐,会在今天回来看我。
家里只留下了我看家,父母已经出发去看望姐姐和爷爷奶奶了。本来这种日子我也是该一同随行的,但这样好不容易能回到家的姐姐却发现没有人来迎接也太心酸了。把吃完的冰棒棍扔进垃圾桶里,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来了。
一年也只有一次见面的机会,别说,也怪想她的,但是这种话我是绝对不会当着她的面讲的,哼,只会让她的尾巴翘到天上去。
“咚咚——”敲门声响起,看来到了
“有人吗?——我·回·来·了——!!!”清亮的少女声,带着跳跃般的欢快与兴奋
“咚!咚!咚!”
她是想让邻居都知道她回来了吗?压下额上的暴躁,快走去给她开了门“行了行了,你想让大家都知道吗!门都快被你砸坏了。”
门外的浅发少女不在乎地笑嘻嘻,“放心啦,他们看不见我的,只有你能看见啦!”侧身让她蹦进了屋“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在家里等我,嘻嘻,咦?爸妈呢?”
无奈地蹲下身去整理好被她踢的到处的鞋子,这么些年过去了性子怎么还是这样,但我又不禁一滞,黯然地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爸妈去给你和爷爷奶奶上香了,爷爷他们还好吧?要吃什么吗?”翻找出家里储藏的昂贵香薰蜡烛“想吃什么口味?”
“冰淇淋味的!在那边可吃不到呢”她跟在我身后指着冰淇淋味道的香薰蜡烛。你认真的吗,这味很大的。
“爷爷和奶奶还不错,虽然还是有拌嘴的时候,但我最近还看见了一个穿军装的年轻男子和奶奶有说有笑的,我怀疑那是不是奶奶年轻时候的桃花,毕竟奶奶年轻时也是个美女,不过爷爷就很不高兴了,一把骨头了还和年轻小伙打架什么的,唉。不过,他们最近也快要启程了,因为来的是自然的方式,所以走的也快”她捧着蜡烛,低头细细地给我讲她那边的事。
“我有时听狱吏说现在亡者比以前少多了,他们的工作比以前闲了不少。不过我是没感觉啦,那边还是每天很多人,下个油锅当真是下饺子一样,诶,我一直觉得他们的手段特像烹饪方式,炸啊,煎啊,烤啊,串啊,他们也是每天都要磨刀子,我感觉刀子锋利了我反而没感觉”
“疼吗?”我想去握她的手,但我忘了我们现在已经不能触碰彼此了,我只握到了空气。她就像是一幅高清的全息投影,她可以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可以说话,却不可能触碰对方,但也很好了,我们还可以见面,我们还能再见面,我自我安慰道。
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们的手,我们的手是重叠着,但我也穿过了她碰到了地板。可她愣愣的没有说话,我也垂着眼没有开口。
已经不是一个世界了啊。
我黯然,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见一面已是奢望。
“……啊!说啥?哦!”阿姐一个激灵,回头来问我“嗯……其实我都习惯了”靠近我耳边压低声音神秘地讲“听说有些人还被发掘出M倾向”
“想不想提早来感受一下!嗯?”她挑眉。
“别,我还想活着等到我的死期”
这种姐姐,我扶额叹气。有时觉得死亡是很沉重的话题,再看看她,觉得死亡也就那点事。
“呵,逗你呢”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你一定要活得久久的,活到一百二十多岁的时候,活到子孙满堂的时候,活到此生没有遗憾的时候,活到那个时候来临的时候”
“再来见我”
“我会等你的,不用怕”
…………
眼眶很热,别过头不想让她看见。为什么我们不能相碰呢,我多想抱抱你啊。悄悄掖去眼角的泪水,假装平静地说“咳。要不要,看新闻,嗯……最近?好像也没什么,大事?”糟糕,话题选择失败。
她只是看向阳台处,因为我家楼层挺高,望出去就是天空。她遥望着天空或是更远,渐渐出神,眼神涣散。
“今年天气真好……”她喃喃“呐,阿妹,我们去阳台坐吧,像以前一样”
以前是指,趁大人都没在家时,和她一起趴在围栏上看远方的云,底下的人,有时也会吹些肥皂泡泡。那是我应该很矮,得借助小凳子才能趴在窗台上,她每次都扶着让我小心爬上去,那时也总是追着阿姐做她身后的跟屁虫,她也不像个姐姐样,总是笑嘻嘻地逗弄我。
现在想想,一个屁大点大的孩子,搬着凳子,趴在窗台上玩,二十多楼……以后我有孩子一定要禁止这种行为。
“诶”她找出来小凳子“你不要这个了吗?”
有点头疼,如果真的还用这东西我真的会掉出去啊。
“是吗?”她看着抱着的小凳“你已经不需要了呢……”默默地放回了原位。阿妹也是长大了呢,她偷偷打量,已经是一个成年女子了啊,阿妹,以前明明比自己矮一个多脑袋,现在要高出半个头了。
无意识地用手指绕自己的发尾。是否,也会把头发梳上大人模样,换上高跟鞋,摸上口红,化上淡妆,像个大人一样。
………………
嘛,羡慕也是没办法的啊。
姐妹俩人以一高一低的姿态趴在窗台边,看着蓝天上的白云幻化成各种形状,有时是动物有时是物件,有时是不知是什么东西,全凭想象。
“现在的高楼变好多了啊”
“嗯”
“啊,那边的大树被砍了诶,明明长很高的说”
“……因为那里要建房了”
“不是会有白鹭迁徙回来建巢的嘛,冬天的时候”
“所以也就搬走了”
“…也好,它们回来时地上遍地是白色的鸟粪”
“……”
“你……”我问她,但视线还是关注着楼下的街景,呼啸而过的汽车,四处打闹的孩童,下班路上顺便买菜的妇人,三五成群聊天打混的大爷,从这么高的楼层俯视,感觉自己就像上帝一样俯视人间。
一切都是鲜活的。
“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唔,其实我们不该透露信息给你们的啦,但放心啦,没什么事,每天的拷问已经是日常了”她摊手“其实我都快忘了有太阳的日子了”
我生气“为什么你会受罚!你完全没有错!那件事你就是受害者啊!”
你应该去天堂的。
“唔……”她困扰的挠挠头“大概是,【死太早】了吧,罪名”
“……”你在逗我
“英年早逝。死得太早,还没有尽到孝顺父母,抚养幼子,为国效力等乱起八糟的,那边的规矩多得数不清”她瘫着死鱼眼“不过,我的确还没有孝顺父母。那个叫啥……”她转来问我“子欲孝而亲不待?”
“……好像是”好像又反了?
“如果,如果当初……”直到现在,我还是有梦到那个夜晚。红色,红色,红色,尖叫的女人,高温扭曲的空气,燃烧的大楼,被火染红的夜晚。
“如果我”
“喂你在同情我吗”她严厉地打断了我的话
“不需要同情我,不需要同情死者”
“我反而会担心你们,被留下来的人”
“寂寞吗?”
寂寞啊,伤心、悲痛、寂寞。我好想你。
“其实……”我的声音颤抖着
好多次我恨着自己。交错开的手,张狂的火舌,杂乱的人声,一切平静的狼藉。
黑白的送行。
“其实……”如果不是我
我好想你。
“其实,我很高兴……”
我好想你。
“还能再见到你”
还能见面。
“很高兴”
你还在我面前。
颗粒一样的泪水滚落了出来,那种自己眼里流出了珍珠的感觉,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窗台,哭得涕泗横流。
“阿妹……”她小声地呼唤我,她似乎想伸手接住我滚落的泪珠,却被泪水的温度烫回了手,我慌张,想去抓住她,可想而知又是穿过了她。
“阿妹”她伸出双手握住我的右手,只是虚虚包裹住了的样子,我也伸出左手虚握住她。虽然没有真的碰触,但这样看起来我们就真的握住了对方。
“我也想你的”
我也很高兴,感谢上天,还能再见到你。
…………
“我们回来了。今年上香的还是这么多人,都快赶上上庙会了,诶,我买了水果快来吃”门厅传来了人声,是爸妈回来了“你怎么又把蜡烛拿出来点了,去年也是!”
“你趴窗台干嘛了,小心风大感冒”妈妈的唠叨。
“没什么”我回了句
“看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