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续文-忧鸣曲》grasscloud

3、第五日

　　我在房间里已独自呆了两整天，设下的结界谁也进不来。房里仍一片混乱，我这两天里只在半步之内挪了挪身子。
　　师兄在房间外发大火：“子画，你可还记得师父传位给你之时曾说的：子画在，可保长留千年基业，可守仙界百年平安。现在你却为个女人如此消沉。”
　　师弟劝说他的声音也传过来：“师兄何必这么急躁，我那对画眉鸟少了一只另一只还不吃不喝几天呢，何况是个大活人？总得给些时日。”
　　“可我们不是画眉鸟，也不是凡人，我们是仙人，本就该断情绝欲，过去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怎可以一直执迷不悟？”
　　“少说两句吧，师兄，我们并非身在其中，难道你忘了那时候二师兄闹得要自尽，如果不是……唉，现在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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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上何人不好，偏偏是自己的徒弟，还是妖神。”师兄的声音露出认输的态势，“子画的千年清誉，长留的千年清誉，全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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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了，想是已离开。其实我可闭了自己的耳识不去听他们讲话，然而一派静寂中我又会幻听到令我心碎的宫铃的清音，自小骨被放逐蛮荒后，我就落下这么一个毛病。
　　师兄的话还是影响到我，我觉得脑仁突突跳得疼痛，长留，我是不能呆下去了，本也不打算呆下去，他们看我只是一味伤感呆坐，其实我已有自己的安排。

　　是夜，我终于踏出了房门，房间里的东西都以修补术还原并归了位，这毕竟不是我自己的地方。
　　由于与绝情殿角度不同，自贪婪殿向下看到的长留主岛是不太一样的，我重新辨认着长留大殿与广场的方位，现在已是众弟子用完晚膳自由休息的时间，广场上几乎没有人修炼习武，月光静谧地散落于整座长留仙山，绝情殿上垂下的瀑布如一条凌光银练倾倾而下。
　　我的目光投向亥殿后面的那片林子，有很多次，我观微于她在这林中习武练剑，有时看她一练就至半夜，仿佛不知疲惫似的。
　　自我从瑶池上把她带回，我就时常关注于她，虽然那时她对于我只是八千长留弟子中新入门弟子中的一名，但她惹我注意，因为从第一眼看见她时起，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婆娑劫。
　　对于劫难这种东西我的想法是应该既来之则安之，避是避不掉的，否则怎叫个“劫”字，不会是她，也会是别人，我对待她应与对待其他人其他事别无二致才是对的。
　　她的命格也实在是异数，那股异香容易招惹妖魔鬼怪，我从没见过命格如此糟糕的人，她似乎在挑战我的力量与勇气，看我能不能与天一搏。
　　我关注她，是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身上大概会发生些什么给我带来劫难。
　　多番观察之下，我渐渐对她有所了解，从天资来说，她算不错，但根基在入门弟子中算是最浅薄的。然而，我从没见过如此心无旁骛，刻苦用功的孩子，日复一日坚持不泄地学习修炼，我就看着她一点点进步，一点点超越了那些远比她仙根深厚的同门。
　　相比起天赋异禀，我更欣赏坚持努力与吃得苦头，人人赞我仙资卓越，法力无敌，其实都是从一点一滴勤修苦练中所成，师弟仙资素质不亚于我，但慵懒贪玩，就要差些。
　　关注与欣赏久了，就多了几分关心，见她御剑中半途掉下来便忍不住亲身去接住，探知她练得一身内伤也不由有些心疼。虽然她成为茅山掌门完全是机缘凑巧，但她小小孤女要作为掌门赴茅山大典，有些事她不得不承担，也不能有失体统身份，她太弱小无依，需要人提点助力，我所做的，都是应该。
　　自赠她断念起，我便开始认真考虑收她为徒的事，她的敏锐聪慧，她的细致周密我都已见识到，最使我满意的是她纯正的品性，坚韧的性格。
　　瑶池上，她那样坚定的乞求的目光看向我：你可不可以收我做徒弟？
　　我告诉她，一年之内，她让我满意的话，我会考虑。
　　还不到一年，她已使我满意，我知道我的婆娑劫在靠近我，我说的我做的，都是我应该说与应该做的，她的确让我满意。
　　仙剑大会上，她表现不俗，别人耍阴谋花招，她不，她拼的是实力与智慧，不是我一人独具慧眼，大家都想收她为徒。

　　“我白子画此生只收一个徒儿。”
　　她是我自任掌门两百多年来中意之第一人，也许以后会出现比她更优秀的孩子，但对于我来说，她一个就已足够。
　　我还记得拜师时我们的誓言，以后的岁月里，我们都拼尽了全力去践行它。
　　“长留列仙在上，弟子白子画，执掌长留两百八十三年，于尘世无寸德，于本派无寸功，今欲收花千骨为本派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不求她能斩妖除魔，位及仙班，不求她能闻达于世，振兴本门。只求她博爱天下，慈悲众生，堂堂正正，无愧于心。若有行差走错，亦全是弟子教导不力之过。长留列仙见证！”
　　“长留列仙在上，弟子花千骨，命格异数，厄运缠身，生是不祥之人，承蒙尊上不弃，悉心教导，收我为徒。弟子定会堂堂正正，无愧天地，无愧长留，无愧尊上。今后生为尊生，死为尊死。绝不违抗半句师命。天地为证！”

　　巨大的悲痛，尤如绝情殿上倾落的瀑布汹涌而下，生为尊生，死为尊死，我不要她为我而死，只要她为我而生，可她，死在我的剑下。
　　我不该，不该收她为徒，我痛悔难当，如果她不做我的徒弟，随便拜在长留任何一人门下，定不会如此悲惨，她是我的婆娑劫，我也是她的婆娑劫。我收她为徒，从此她就踏上了悲剧的命运，那拜师时尤如毒誓的誓言，就是那命运的谶语。
　　长留的晚钟响了，提醒弟子们及时就寝。我不做掌门已经十七年，没有我长留弟子都好好过活着。她不该，不该在亥殿后面那片林子里勤奋修炼，拼了命的要做我的徒弟。如果她不做我的徒弟，现在她就和众弟子一样，在月光下随着晚钟就寝，在甜甜的睡眠中迎接第二天的朝阳。经过那么多年，她或许早带下不少徒弟，每天教他们学习修行，如同她所希望的那样，快乐，简单而充实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