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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百年修得同船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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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河多少银两?”
“银两?哼,百两银子,少一分文不载。”
孟南柯见眼前这摆渡人横眉冷眼,丝毫没有情面可讲,当下便犯了难,她没想到渡这三途川居然要如此天价,她身上不过数十两银子,这摆渡人必然不会让她渡河,可这三途川她今日是非渡不可。
三途川是阳世和冥司的分界线,昏暗无比,诡异非常,四周弥漫着让人迷惑的薄雾,河的彼岸上血红的彼岸花鲜艳欲滴,引诱着古往今来无数亡魂渡过。三途河上亮着一排一排的青灯,微微灯火,引得南柯深感前程的迷茫与孤独。
三途河中满布水鬼与蛇虫,河水不能浮人,且会腐蚀灵魂,那些下水的灵魂将永远没有上岸的机会了,只能沦落为“三途河”里的水鬼。搭床渡河是唯一的途径。
“到底要不要渡,没钱就滚开点,你后面可堆着一大溜的孤魂野鬼,走开!”摆渡人不耐烦地催促道。
“要渡,要渡,只是……这能少些银两吗,你看我这不也是新魂刚上路,等回头我富裕了,我再来给你双倍奉上,成吗?”她不喜欢麻烦别人,可眼下,她也实属无奈。
那摆渡人一听她这番讨价还价,好似被浇了些油,点了把火,口气冲了起来,“我没听错吧,等你回头富裕,小丫头,谁不知道,这三途川一渡,就再不能回头,前世皆散,红尘不相干,你还是到一边去,跪着等你尘世的亲戚给你烧足冥镪,再来我这,下回给你少点,九十九两,就这么着了,真是晦气。”
“别啊,你信我,千金一诺,我……诶。”她被摆渡人粗鲁地推到一旁。
可恶,这摆渡人分明就是坐地起价,道理又讲不得,现在该怎么办?
紧接着又上来了个要渡三途川的孤魂,只听那摆渡人道:“六文钱。”
六文钱?收我收百两银子,收他只收六文钱,这厮还是看人来叫价的?南柯看看那孤魂,又看看自己,都极为平常,也不见差别来着,难不成是重男轻女不成?如果是这样,那就好办了,乔装打扮对她来说是易事一桩。
她朝远处的几方摆渡处望去,无论男女皆付了六文钱,就行船而去了,偏偏只有这厮是个重男轻女的家伙,只可惜如今再从队伍的尾端排其他处,今日这三途川定是渡不过了,若只是在我这排,往后调换一下,用点银两借身衣服,满混过关不是不行。
南柯打心里想好主意,便往后退去,“借过,诶,小哥,我们换个位置,你先。”一边走,她还不时往那面目可憎的摆渡人瞧去,见他那副嘴脸,她心里就不爽快。
直到那厮望不见自己了,她便不再往后换了,往身后那小哥望去,谁知正好对上眼来,那小哥神清目秀,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
南柯总觉得这小哥似曾相识,可仔细一想,她却想不起自己何时何地认识这么一个人,她收起念想,朝他行了个小礼,道:“敢请公子帮小女子一个忙行吗?”
小哥见了她,先是瞠住了一会,接着又笑颜逐开,清脆地声音应道:“真是命运弄人,倒也不差这一次了,你且说,看我帮不帮得了你。”
她不明白这小哥在感叹些什么,可一听到他答应了,她笑道:“就一点小事而已,公子肯定帮得上我的,就是,我想买你这一身衣服,只是,我就一点银两,你等会去前头渡河不过六文钱,你看着出个价吧。”
“就这么点事?”小哥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对啊,都说了是小事了,不然你以为呢,为我赴汤蹈火不成。”南柯觉着这小哥的话里有话,有些古怪。
小哥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脸上浮现出苦色,他笑罢,扬了扬衣衫,便将外衫脱落至手上,向南柯递了过来,“喏,拿着,从此,两不相见了。”
雾气丝缕飘过,南柯看那小哥就像是雾里看花般。
她看人看得向来仔细,将小哥细枝末节全看在眼里,总有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是东西从手缝里掉了的那种失落感,不知怎地,她竟然对一个生人,还是一缕亡魂,也开始有了感情,她不禁心里笑自己。
她拿过衣衫,打趣道:“别啊,我还没付你银两呢。”
“不必了。”小哥表情淡然。
“那真谢了,不过,你的蓑帽能不能也给我啊。”
穿上外衫,带上蓑帽,南柯宛然也成了一个飘然的小哥,她不再与那位帮了他的小哥说话,而是一门心思等待再一次与摆渡人一议。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命悬一线了,更何况还有一个男人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等着她的回音。
她心里牢牢记得,不语对她说的最后一道话:“你一定要在这茫茫冥司中生存下去,一定。”
想到不语,她的眼眶不禁又红润了,泪意汹涌,不过,这一回她硬生生的给忍了下来,此刻,软弱绝对是不明智的。
又再一次轮到她渡河了,她压低了蓑帽,淡淡地问道:“大爷,渡河多少银两?”
本以为这回定会如愿过关了,谁知道那摆渡人刚听了她说,便恶狠狠地破口大骂:“我去你大爷的,今天真是晦气!”
南柯心里一惊,难不成是被发现了,可他都没见到我的脸面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待那摆渡人气下来了,便听他没好气地吐出一句,“百两银子,少一分文不载。”
“又是百两?你这厮重男轻女,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我现在是个男的,你怎么还收我百两银子呢!”她丝毫不落下风,一字一句指责道。
“什么叫我重男轻女了?还有,什么叫你现在是个男的,难不成你之前还是个女的不成,还有......我怎么觉得你有一种熟悉的味道。”那摆渡人分明是起了疑心。
他猛地一伸手,不客气地翻掉了南柯的蓑帽。
“哟,我说怎么今天这么晦气呢,原来又是你这小丫头片子。告诉你吧,狗屎再怎么打扮总改变不了它那股难闻的臭味的,你到一边去,来来来,下一个。”
“你,有种!”南柯懒得和这种叼魂一般见识,她思量着自己究竟哪里开罪他了,怎么唯独只针对自己。
白衣从她眼前临风而过,是刚刚借了外衫给她的那位俊秀小哥,这小哥从一旁望去,那白衣胜雪的独特气质,超凡脱俗,简直就像一位得道的仙人,哪里是刚丧了命的魂魄。
只见那摆渡人一见小哥,竟然“你你你……”的结巴住了。
“二哥,是我,良久不见了。”小哥如沐春风地笑了。
“石头,你怎么来这儿了!难不成还是想拉我回去不成!没门,我永生永世都不会踏进那地方了,你看我现在多逍遥自在……”
小哥出声打断了他,不然他又要没完没了地说下去了,“二哥,这回我并不是来劝你的,你不愿回去,自从你出走的那天起,我就明白了,这回我是来……渡这河的。”
他说完,那清澈地眼眸子闪过一丝黯然,就那么一下,他又恢复了他那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摆渡人说了个你字,便没有说下去,他或许有许多事情要问,却不问。
“我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两便也不用多说其他的了,这河一渡,用你常说的,便两不相干了,二哥,兄弟一场,保重。”
摆渡人只听不言,点了点头,他脸上尽是不舍之情,南柯见这摆渡人还挺有情义的,还是那位知情达理的小哥的兄弟,怎么就和自己过不去了,她垂足懊恼着。
“照样,留下六文钱,你便渡船过吧,从此两不相干,走你的阳关道去。”
“自是,不过二哥,我有个不情之请,你看那边那位姑娘,她是我的朋友,可否消一消气,容她同我一道渡过去?”小哥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南柯。
孟南柯见那小哥说的是自己,立马靠了过去,生怕错过这千载难得的好机会,她万万没想到这小哥如此仗义,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最后一刻还想着让她上船,她感激不已。
“哟,这可是头一回,你会为了个小丫头来拜托二哥,难不成这是趁我不在,偷偷娶来的小娘子不成。”摆渡人不怀好意地望着他两。
“你别胡说,一切只是这位小哥心地善良而已,可与坐地起价、重男轻女、毫不讲理的某厮不一样。”南柯食指蹭了蹭鼻子,不屑地瞟了摆渡人一眼。
“哟哟哟,这小娘子实在太不可爱了,不过看在是石头的小娘子的份上,我就让你过,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走,要是等我改变主意了,我非让你永生永世都不得从这儿过。”他一副傲慢地模样,南柯之前由于心急,从未仔细瞧过这摆渡人,这回倒看清楚了,摆渡人不是那臭脾气碍着了气质,他实在还长得不赖。
看来他是真心疼爱这位小哥啊,不然见我如此不敬地说他,他会放过自己,那真是有鬼来了,幸好这回得了这位贵人所助,可往后的路上这样的贵人怕是少了,南柯当场感叹着,殊不知小哥已经坐上了冥船,等着她了。
“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啊。”摆渡人的声音打断了正发着呆的她来,她赶紧朝小哥那儿行去,边走还在边思索着这厮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