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锐雨

1、好久不见

　　烈日高照，锦莹手握着相机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走。不时从自己身边经过的路人都打着伞遮阳，可是锦莹却不能这么做，她可不想做一个绷着伞外出采访的记者。

　　豆大的汗水滴在地面上，刚刚形成的痕迹不久之后便蒸发掉，失去了踪影。锦莹好想停下来休息，可是一想到喋喋不休的主编，她再次踏着沉重的脚步前进。

　　市的中央有一座桥，由于桥建得稳当宽阔，不少人在桥上两旁摆档做生意。此时的天气虽然炎热，却还能看见不少人在上面来来往往，尤其是游客居多。

　　锦莹想了想，不如去买一瓶冷饮解解渴休息一下，于是便走上前去逛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买了自己最喜爱的冰冻百香果红茶，然后靠在桥边享受。

　　在凉亭下休息的期间，锦莹习惯性地观察四周围，几乎每个档口前都有人群站在那里凑热闹，不知道是真的在选购物品还是在乘凉。

　　就在这时，锦莹注意到了一个有趣的摊位。一个戴墨镜的男子坐在遮阳伞下，双手时不时抚摸着坐在对面的女性的脸，然后低下头作画，椅子旁还挂着一支导盲棒。

　　盲人画家锦莹还真没见过，忽然之间灵光一闪，锦莹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或许可以拿这个来做题材。

　　决定以后锦莹便仔细观察那名画家的一举一动。在外人看来那画家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在吃那女生的豆腐，不过接下来画家的确是一脸认真地埋头苦干。

　　锦莹从远处举起相机，调整焦距，将重点放在画家的表情和受伤的作品，快速按下快门，“咔嚓咔嚓”的声音并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因为桥上拍照的人其实也不少。

　　看着画家专业的态度，锦莹甚至忘了对方是个盲人，当她发现画家有意无意地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时，还心虚地转过身。

　　锦莹不时走动，以方便换个角度拍摄，期间她发现画家身旁挂着不少素描画。里面的人物都非常真实，非常“美”。

　　锦莹为画中人物的“美”的形容词加上了开关引号，并没有讽刺的成分在内，相反地，那种美不是因为样貌长得出众有气质的美，而是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虽然只有几幅画，画中女人的样貌也很平凡，可是经过画家的加工之后，却多了一种莫名的美感，就说坐在画家对面的女人，样子很平凡，而还未完成的画看上去也很平凡。

　　最后，画家决定开始画眼睛，于是将手放在女生的眼角，停顿了一段时间，然后又继续埋头苦干。站在不远处的锦莹似乎发现了画中的秘密，不由低声惊叹。

　　很快地，作画的画家停下笔，结果和锦莹预料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简单的几笔就能够让一幅平平无奇的画变得那么生动。

　　“请问多少钱？”女生问道。

　　“二十。”画家回答。

　　“好的…”女生往包包里掏钱，掏了许久才心虚地将十块钱的纸币递给画家，而画家搓揉了一下纸币，笑着收下了。

　　女生见对方没有异样，松了一口气，拿起画便准备离开，而在一旁的锦莹早已目的一切，此时愤愤不平地走上去抓着女生的手。

　　“哎？你干嘛呢小姐，我认识你么？”女生忽然叫道。

　　“还好意思说呢，欺骗盲人很好玩么？”锦莹回应道。

　　“这…”女生忽然不好意思了。

　　就在此时，画家忽然开口对锦莹道：“小姐，让她走吧，她刚才掏了包包有一段时间了，想必是不够钱，你就不要为难人家了。”

　　锦莹一愣，看画家镇定的神色，难不成人家早就知道对方不够钱却只默默收下那10块钱纸币？

　　女生趁机将锦莹的手甩掉，然后低头向画家道歉。

　　画家笑着接受女生的道歉，然后便让女生离开。不知什么时候聚集的观众也散去了，不少人离开前还指指点点地跟身边的同伴说起悄悄话。

　　“小姐，你还有事么？”画家突如其来的问话打破了锦莹的思绪，让锦莹忽然之间尴尬起来。

　　“呃…”锦莹想要采访画家，可是再想想，人家可是盲人，平时的生活应该很困苦，而且身为一个街头画家能够赚去的生活费也不多，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做生意。

　　“有事不妨直说，我能帮的一定会帮。”画家的话再次将锦莹从思绪中拉回过来。

　　“替我画一幅画吧！”锦莹心血来潮地说道，然后就坐在椅子上了。

　　画家点点头，然后便开始替锦莹作画，期间，锦莹不断地观察对方的神色，真的难以想象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是个盲人，甚至对方皱眉头都皱得很敬业。

　　过了一段时间，就在画家打算着手画眼睛时，手忽然被锦莹拉住了。

　　“别，那个别画，这样挺好的。”锦莹说道。

　　“呃，可是…”画家还想说什么，却被锦莹打断了。

　　“我说别画就别画嘛，我是顾客，我有权选择吧？”

　　画家一脸尴尬地说：“呃，我知道，我想说，你捏得我的手有点疼…”

　　“啊！不好意思！”这次换锦莹尴尬了。

　　“没关系，这幅画是你的了。”画家将画交给锦莹。

　　“二十块钱是吧？给你。”锦莹赶紧取出纸币塞到画家的手中，原本想到对方生活不容易，想替之前那女生补上10块钱，可是转念一想，却没有这么做。

　　“谢谢。”画家点头微笑。

　　锦莹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忽然想起一些事，于是开口问道：“对了，你在这里摆摊很久了么？”

　　“有几年了，怎么？”

　　“不介意陪我聊聊天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了。”

　　“嗯，好吧！”

　　“我叫章锦莹，你叫什么名字？”

　　“刀辰宁。”画家回答。

　　“姓刀？真奇特，是笔名、艺名吗？”

　　“不是，街头摆摊还搞文艺不觉得很奇怪么？”

　　就这样一人一句，一问一答地聊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一直到黄昏，周围的灯都亮起来了，不少吃过晚饭的情侣们都来这里散步。

　　“真没想到晚上这里的景色那么美。”锦莹说道。

　　“是么？”

　　“啊，抱歉，我忘了，你看不见。”

　　“呵呵，没关系，你慢慢欣赏，顺便替我给看了，哈哈！”刀辰宁自嘲道。

　　锦莹此时已经没兴致再欣赏美景了，而是转头望着刀辰宁在空白的画纸上涂鸦，对刀辰宁乐观的心态感到好奇。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锦莹一天一天地将其他的新闻塞到主编手中，却迟迟没办法下笔写出关于刀辰宁的报道。

　　“锦莹，你是干哪一行的？”刀辰宁一天忽然问道。

　　“我啊？我是记者。”

　　“哦，我知道了，要是你想采访我的话，绝对没问题，哈哈！”刀辰宁说道。

　　“才没有咧！你别臭美了！”锦莹口是心非地说道，其实心里很想大声地说：“真的吗？那太好了！”

　　“哟，你要写什么都行，反正我也看不见。呵呵～”

　　“刀辰宁…”

　　“怎么？”

　　“那是谁的眼睛？”

　　“哪？”

　　“你的每一幅画里…”

　　“我妈妈的。”

　　“难怪那么漂亮。”

　　“那当然，我妈妈可是我见过全世界最美的女人了。”

　　锦莹“扑哧”一声笑出来了。原本想说“那是因为你没有看过别的女人的眼睛了。”，可是真这么说的话，真的太伤人心了。

　　“别笑，等我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我就画你的眼睛。”刀辰宁说道。

　　“干嘛画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又不好看。”锦莹撇撇嘴说道。

　　“你觉得这画中的女人美么？”刀辰宁将手中刚画好的画让锦莹看。

　　锦莹一看，顿时懵了。刀辰宁凭着自己的记忆画了一副一模一样的章锦莹出来，只是眼睛的部分依然是空白的。

　　“很美…”

　　“不要脸…哈哈哈哈！”

　　“喂！你欠揍？！”

　　“哇！等等！我是残障人士，别欺负我！”

　　“我不管啦！过来！”锦莹硬硬拉着刀辰宁，然后用自己的相机，和刀辰宁一起拍了一张自拍合照。

　　日子再次飞快地过去。自从那次之后，锦莹很认真地写了关于刀辰宁的报道，然后交给主编，让它在报章上被刊登出来。

　　那篇报道的结果让刀辰宁每天都忙得喘不过气来，每天都有数不尽的顾客上门，可是收费并没有提高。

　　期间有不少人将一大笔金额交到刀辰宁手中，却被他硬硬退回去了。他是个有骨气、有志气的画家，虽然在锦莹看来这叫做性格怪异。

　　刀辰宁越来越忙，锦莹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

　　每天晚上赶稿赶通宵的时候，锦莹都会莫名地想起刀辰宁，然后心中莫名地感到一丝异样，不知道是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友谊感到不安还是什么。

　　“好久不见了。”就在烈日当空的某一天，锦莹再次出现在刀辰宁的面前。

　　正在用餐的刀辰宁抬起头，吞下食物笑着说：“我原本就看不见。”

　　锦莹将一张照片塞到刀辰宁的手中说道：“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她没有勇气告诉刀辰宁，她要出国为自己的事业打拼，很有可能再也不回来了。她怕刀辰宁有所表示，也怕他什么都不表示，所以宁愿不说。

　　刀辰宁停顿了一下，然后道：“一路顺风。”

　　当天晚上，刀辰宁开着收音机，确保不会听到任何关于章锦莹那班飞机的消息，而章锦莹望着窗外，一脸依依不舍地摸着飞机窗户的玻璃。

　　那一夜，两人都流泪了。

　　一年后，刀辰宁找到一位死者临死前捐赠的眼部器官，恢复了视觉，重见光明。而刀辰宁手中那幅章锦莹的素描，眼睛的部分已经补上了。

　　“你是除了我妈妈之外，最漂亮的女人了。”刀辰宁坐在自己经常作画的地方，看着眼前那幅画说道。

　　“是吗？”前方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刀辰宁忍不住抬起头来。

　　“你好，我叫章锦莹。”

　　“笨蛋，要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