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之重头再来》考试专用铅笔

6、第六章

　　陆羽双持剑立在上清派的斗战台之上。

　　自上清开宗立派起，千万年间无数人站在这里，她脚下的青石都被磨得光滑圆润，向下凹陷出一个她分外熟悉的弧度。

　　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陌生的。

　　眼前都是攒动的人头，明明都穿戴着她熟悉的衣饰，却没有一张脸让她有印象。

　　或许，并不是全然的陌生，人群里有道贞和沈星辰的身影。接着，陆羽双看到一名穿着玄天宗弟子服的男修从他的师门里越众而出，走到她面前行了一礼。

　　忽然间，陆羽双觉得这场景她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面对玄天宗弟子起手就来势汹汹的一击，她立在原地不动，只是微微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于是，陆羽双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从幻境中苏醒了过来。在幻境中被模糊的记忆慢慢回笼，她正挖着精铁，突然间莫名其妙地东寿峰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感知，似乎想要将不断在它身上索取的人们统统甩走一般剧烈地震颤。

　　如果陆羽双还是从前的陆羽双，她也许还能在瞬息之间觅得生机。而现在的她，即便身体已经随着本能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但是面对突如其来的自然之力，她做出了反应又能改变什么？

　　什么都不能改变，等待她的结局却不是臆想中的又一次死亡。幻境之外，没有了东寿峰和精铁，只有一丛丛开得异常茂密的浅黄色小花，靡梨花没有什么香味，舒展的花瓣中，两根细细的花蕊高高地翘起向外垂下，清风拂过花蕊轻轻颤动，像两只小小的手勾起人们心中的恐惧。

　　没有觉察到杀意，她的表情仍旧凝重。滋养出靡梨花的土地，是符合靡梨花审美的血红色，在灿烂的白日里都有一种寂灭的味道。

　　眼下的状况让陆羽双警惕，却还不至于让她失了冷静。

　　略一思索，她选定一个方向，脚步轻灵地在花海中前行。

　　当走出五百八十二步的时候，她注意到了开阳。尽管她起初并不知道开阳的身份，并不知道他就是和她有过生死纠葛的那个人。

　　毕竟在陆羽双发现开阳的时候，他还是一只猫，直到从幻境中醒来才重新幻化成人形。

　　一只蜷缩在花丛里的黑猫，在周围困入幻境中手舞足蹈的力修中，它安静地像是俯卧在靡梨花花丛里睡着了。

　　一只突兀的黑猫，能让陆羽双注目两眼，一只口吐人言的黑猫妖，能让陆羽双再回顾一眼。而当她听到黑猫用阴阳怪气地声调喊出沈星辰和陆大仙子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于是陆羽双有幸立在最佳的位置，将开阳于幻境中的表现从头到尾看了个全场。

　　仇恨的话语、埋在上清的焚天符、沈星辰……还有她……种种画面在陆羽双的脑海中快速的闪现。她冷漠地看着开阳从幻境中挣脱，把心中纷乱的想法搁至身后。

　　既然他醒了，有什么比直接同他对峙更好的方式弄清真相吗？

　　“开阳……是叫开阳对吧？有没有兴趣和我谈一谈？”

　　“本座可以拒绝吗？”

　　长剑顺势而出，陆羽双微笑道：“恐怕不能。”

　　开阳静默了片刻，方道：“你想与本座谈什么？”

　　“这是哪里？”不知道为什么，陆羽双笃定开阳知道。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开阳的预料，他嘲讽说道：“乾元秘境，故地重游，仙子应当是要比本座熟悉得多。”

　　在开阳还没有醒来之前，陆羽双想过先弄清目前的处境再与他对峙，不过现在……

　　陆羽双道沉默了良久，忽然道：“如果贫道说，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位陆羽双。道友自始至终寻错了仇找错了人，道友可相信？”

　　开阳微微一怔，接着转过身来。

　　随着他的动作，陆羽双的剑也寸步不让地跟进，当他完全面对着陆羽双的时候，她的剑指到了他的心口。他身前的衣服被剑尖抵住，微微向内凹陷，比起背对着陆羽双时看起来更像受制于人的姿态。

　　事实上却没有什么不同。

　　无论是正对她或背对她，哪怕此时的陆羽双将手中的剑背在背后，亦或干脆是插在地上，都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从方才的交手中，开阳便知道，单论修为，他不是她的对手。

　　差距还不只是修为。

　　开阳回转过身来抄手而立，静静地看着陆羽双。

　　当开阳看着她的时候，相对地，陆羽双也在打量着开阳。

　　陆羽双发觉他似乎很喜欢抄着手，这画面似曾相识，迅速地和前世的某一刻重合了起来。

　　不过，与前世不同的是，陆羽双在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第一次看清了他的容貌。

　　修道之人虽然不重皮相，但眼前这位开阳道友的容貌还是让陆羽双略一失神。她便不算是两世为人，单上辈子也活了快有千年。不夸张地说，开阳的容貌之盛都算得上是她见过的第一人！

　　只是他此时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所以当他终于从口中冷冷地吐出“本座不信”这四个字的时候，配着他还带着稚气的脸庞，赏心悦目中着实带上了几分喜感。

　　明明在等着开阳的回答，但他回答了，陆羽双却又像是没有听到那句否定似的。

　　“假若道友相信贫道不是那位陆羽双，可还想杀了贫道？”

　　开阳疑惑地歪头，似乎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微微眯起双眼，猫瞳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采，缓声回道：“杀。”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陆羽双还是微怔片刻，然后她的目光顺着自己的剑看向开阳被抵住的心口，用极为认真的语气说道：“贫道若不是那位陆羽双，便与你无冤无仇，你也要将我诛杀？”

　　这回连回答都省下了，开阳看着陆羽双嗤笑一声，已经是表明了态度。

　　陆羽双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便是她忽然不想与开阳对峙的缘由。

　　事情到了现在，陆羽双心中已经隐约抓住了一丝头绪。他口中的“陆羽双”怕是确有此人，一个姓名来历相貌甚至法器都与她相同的人。

　　她相信，开阳也是有疑惑的。

　　然而，她是也好，不是也好，开阳疑惑也好，不疑惑也罢。从她自爆元婴后的情形来看，物是，人非。

　　巍巍上清仍是熟悉的旧景，其中却没有了她的故人。

　　她想，她是变成了那位“陆羽双”。

　　而她既然已经成为了那位“陆羽双”，她与开阳便是不死不休！

　　即便她能够同开阳分说明白，他对“陆羽双”的理所当然的杀意如同万年凝成的坚冰，从前世到今生都没有融化过分毫。只要她是“陆羽双”，他对她的恨意就足够让他想将自己挫骨扬灰！

　　开阳的答案一如她所料，再弄清其中的情由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这本就与她无关。陆羽双叹了一口气，道：“那就……还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呵，要打便打，说什么指教。”开阳嘴角微挑，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你道你与‘那位’陆羽双不是同一人，可本座觉得，就这般装腔作势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一般令人生厌。”

　　说话间，开阳不退反进，直挺挺地撞上了陆羽双的剑尖。

　　对于开阳的讽刺，陆羽双只当做没听见，脸色都不带变一下。比他更为刻薄的人陆羽双也见识过不少。她执剑的手很稳，向前的动作也丝毫不拖泥带水。这本来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只需要将灵力注入剑内向前一刺。

　　噗地一声闷响，剑稳稳地扎进他的胸口。

　　快、狠、准，甚至没有溅出多余的血花。

　　开阳却还在迎着剑往前，一副定要那剑将他刺个穿透才罢休的架势。

　　但凡有旁观者在此，得出的结论都是，情势应当是偏向于陆羽双的。可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这位的手段，尽管交锋的次数不多，然而他绝不是一个善与之辈。

　　势均力敌的对手对阵，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情况下，一个念头的差别都能改变局势。哪怕陆羽双在瞬间便警觉，却也来不及做出正确的应对，更没有开阳舍身向前那般决绝。

　　当剑完全贯穿他的胸膛的时候，开阳也欺身来到陆羽双面前。开阳的左手化爪直取陆羽双的眉心，右手往自己的伤口上一按，将自己的血同陆羽双的血汇在一起。尔后，一段清晰而陌生的咒文从他的双唇之间流淌而出，他的双手也同时翻飞结印。

　　陆羽双闻言果断将剑上挑，想要打断他的动作，却不料此时的长剑竟像扎在了泥潭一般纹丝不动。

　　失了先机，陆羽双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掌间从无到有，出现一道血色的符咒。

　　开阳仿佛不痛不痒地拔出那柄长剑随意丢在地上，又仿佛不痛不痒地吐了一口血，随意地用袖子一抹道：“你当本座的先天灵兽之体是个摆设么？你也太小看本座了！”他语气里透着一股孩子般的得意，这是一种哪怕又吐了两大口鲜血，也掩不住的得意，“仙子既然要本座指教，本座便教你个乖，若是真下定决心要杀了一个人，就别说那么多废话！”

　　陆羽双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她的心中忽然浮现起前世的那个夜晚的场景。那时候他曾说过，他的结印手法极快。

　　在前世，她没有给他结印的机会，而现在他没有给她出手的机会。

　　血色符咒被开阳一手捏在掌中，随着他的手掌缓缓收紧，陆羽双颓然倒地，要依靠双手的支撑才不至于完全躺倒，一道鲜血从唇角溢出。

　　从完全的优势到受制于人，陆羽双没有表现出来慌乱，垂着脑袋在全身的疼痛中默默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若是真下定决心要杀了一个人……便不必多说什么。”她轻声地将开阳方才的话重复一遍，又道，“道友现在对我说得不少，贫道可否以为，道友并不想杀了贫道？”

　　开阳低下头，居高临下看着她，双手重新抄回袖中，嗤笑一声道：“看来陆大仙子是不太清楚自己处境啊！”

　　靡梨花无风自动，在开阳周身摇曳，将他簇拥在一片血色之中，宛若能掌控人生死的神祗。

　　“你现在不过是本座的一条狗。本座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

　　像是在印证他的话，陆羽双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双手忽然失去了力道，只能趴伏在地上艰难的喘息，甚至大片猩红被咳到了她的衣袍上。

　　“我留着你，不过是你还有几分用处罢了。”

　　果然如此，陆羽双在心中暗道，他方才所结的符咒她虽然不认识，心中却隐约猜出了用途，自己的生死恐怕真的在他一念之间了。

　　陆羽双趴伏的角度让长发倾泻在肩头，遮挡住了她平静而冷漠的神情。她遇到过更凶险的境地，她经历过更难堪的丑陋，她战胜过更强大的敌人。

　　千百年的积淀让她成为一个中正平和之人。因为她有自信，即便身受重伤，只要她活着，她都有波澜不兴的底气。

　　陆羽双沉默，不长不短的沉默。沉默过后，再开口时她明显轻松了不少：“道友留着贫道，是希望贫道为你做什么？”

　　“本座要你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