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江湖》深海城主

5、第五章

　　陶琛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走廊里飞舞着用过的符纸，狐兄的现状似乎并不好过。

　　老鸨怨怪地瞪了陶琛一眼，随即将年轻人推到了陶琛怀中，道：“我去助公子一臂之力！”

　　陶琛赶紧拉她：“不行，这么多符，你躲不过！”

　　老鸨道：“那该怎么办？”

　　陶琛想了想，猛地抽出她待发的剑，指着年轻人的脖颈高声道：“道士，你住手！否则我就杀了你师兄！”

　　少年的余光移了过去，果然看到陶琛横着一把宝剑在叶逊脖子上，扔符的动作微微一滞！这群阴损的妖怪，居然拿叶逊这个家伙威胁他！难道真以为他路芒会在乎一个对手的生死吗？

　　可是，他的动作显然慢了下来，狐兄得了喘息，觑少年一个不注意，竟将少年打飞在地上。

　　陶琛原本还在担心，看少年噗得吐出血，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陶琛道：“你若乱动，我就杀了你师兄！”

　　少年倒在地上，握着符纸的手慢慢松了下来，怒道：“无耻之徒！”

　　狐兄一把长剑刺了过去，少年未及反抗，胸口漂出一溜血花。

　　这短短一刻，大局已定。

　　“琛儿啊，你又立功了。”老鸨轻笑一声，“这孩子今晚就赏给你了，一会儿了紫竹下个药，保证今晚叫你□□。”

　　“好了，闭嘴。”停下动作的狐兄不悦地撇了老鸨一眼。

　　老鸨的几句话说的陶琛面红耳赤。他皱着眉看看那宁静闭眼的年轻人，慢慢呼了一口气。刚刚他拿他威胁那个君华山的道士，实在是出于迫不得已。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生愧疚。陶琛抬起头，瞧着面前不远处金黄色的身影，道了一句：“狐兄！”

　　执着扇的狐狸歪过头来，笑道：“怎么了？”

　　“放了他吧。”陶琛不敢看狐兄的眼睛，毕竟狐兄是他的朋友，而这两个道士……是狐兄的敌人。

　　这毕竟是强人所难的事，因为这个少年已经有办法伤害狐兄。即使他本事不够强，但是他的符却带着强大的力量，让狐兄也不敢小觑。

　　他话音刚落，老鸨就已吹胡子瞪眼：“臭小子，你失心疯了！外面还有几个老道守着，你就不能考虑一下公子的安危吗！何况，你不也挺喜欢这年轻人的，妈妈我特意给你弄来，可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什么！”

　　陶琛抿唇，低头道：“妈妈，你误会了。我知道这样对狐兄不好，可是凌云先生也说过，冤冤相报何时能了！这道士只是误以为狐兄作恶，我们完全可以解释清楚。就算……”陶琛吸了口气：“就算他不相信狐兄，狐兄可以远走高飞，何必取人性命？”

　　老鸨怒道：“你胡说什么，公子在庆城好好的，为何要为了这几个道士离开！”她冷冷瞪着陶琛，此刻已不再是那个花枝招展眉目妩媚的老鸨，“庆城是妖城，不是吗？离开的难道不该是道士！”

　　陶琛猛地抬头，他从老鸨的眼中看到了愤怒，复杂，还有痛心。

　　一时间，陶琛说不出话来。他认识狐兄已经很久了，若不是狐兄帮忙，他甚至连个郊区的住处都没有啊……庆城是狐兄的家，也是许多妖的家，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任何妖离开庆城！包括狐兄！但如果离开可以保全性命……

　　“花魅，你吓到他了，陶琛并没有错。”突然，狐兄轻柔地说。

　　“公子，你……”老鸨的话卡壳了，恨恨地瞪了陶琛一眼。

　　狐兄摇着扇子，走到了倒在地上的少年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

　　路芒恶狠狠地吐了一口鲜血：“卑鄙狐妖，你不配知道！”

　　“哦，是吗？”狐妖收了眼中的笑意，他合起扇子，轻轻在少年额上点了一下：“可我要告诉你，因为从这一刻起，我就是你的恩公。”

　　“我叫……金麟，你要记住，下一次，你的这些符将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他说完，便摇着扇子轻步离开。陶琛盯着狐兄离开的背影，良久才微笑起来：你看，狐兄他……真得是很好的一只狐呢。

　　这么善良的狐兄，绝不会是君华山的敌人！

　　老鸨娇哼一声，瞪了陶琛一眼，也不管这两名道士，直接跟了上去。

　　喧嚣沉寂下去，留下的只有令人窒息的宁静。

　　陶琛将怀中的年轻人放了下来，默默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你居然和那个道士是一伙儿的。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啊，这么俊的人，来这万花楼做什么呢？抓狐兄做什么，一点意义也没有啊……”

　　“都因为你们，狐兄生我气了。他虽然面上没怪我，心里一定又不高兴了。”

　　地上的年轻人被迷晕了，陶琛看着他潮红的脸，心想难不成老鸨真的下了药不成？他碰了碰年轻人的颊，只觉滚烫异常。

　　旁边血泊中的少年已看不下去，怒道：“变态，别碰我师兄！”但他显然做不了什么，微微一动，口中又流出一口血来。

　　陶琛这才想起那个少年，少年虽然受了伤，可似乎还很有精神管别人的事。他有些放心，这个样子看来是死不了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陶琛笑眯眯道。

　　少年冷哼一声：“你不配知道。”

　　陶琛道：“你只会说这一句话么？不过无妨，知不知道倒也没什么，说起来你师兄这么可人，我虽叫狐兄放了你，却并没有说要放了你师兄。他是叫叶逊吧，我刚才听到了，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他左碰碰，右摸摸，边看那少年的反应。果然话音刚落，少年已沉不住气了：“我叫路芒，你别碰他！”

　　陶琛笑出声：“你很紧张你师兄，是不是？”

　　“我……我紧张个屁！”少年有些蕴怒，他感觉到不远处那人捉弄的语气，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在君华山上，叶逊一直是他想要超越的对手，可是那个次次打败他的人，却因为中了狐狸的魅香任人鱼肉，这是多么恶心的事！若是那家伙醒着，若是那人不被女人所迷惑，若是叶逊稍微谨慎一些，哼，可恶！想到这里，路芒狠狠在地上捶了一拳……

　　陶琛凝眸，看了看年轻人，又看看少年，不知为何，他居然能想象到两个人的关系。君华山上，一定有很多严酷的竞争吧。可是无法否认的可能是，既是对手，又是兄弟，既是朋友，又是亲人……

　　陶琛想到这里，突然道：“把他留在我这里，你放心吗？”

　　少年轻蔑地哼了一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陶琛想了想：“可是，你伤的这么重，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你有力气带走他吗？”

　　“那我就跟他一起留下来。”路芒恨声道：“我要看着你这个变态，等他醒了，就把你对他做过的事告诉他！”

　　“什么！”陶琛瞪大了双眼：天地啊，他举手发誓，绝对没有对这个秀色可餐的年轻人做任何变态的事！

　　陶琛无可奈何地将两人拖了回去。等回到郊区的木屋时，月亮已经升到了天空的中心。大而明亮的月亮，总是把光芒均匀的分散给芸芸众生，所有人都可以在同一天看到同样的月亮，欣赏同样的月光。

　　人和妖又有什么样的区别？他为什么要帮助狐兄的敌人，难道不正是因为……道士是人吗？庆城是狐兄的家，他让狐兄离开，为何不是让这君华山的道士离开……难道，在他的心中，庆城不是妖城，妖只是庆城的客人？

　　要是凌云先生在就好了，凌云先生懂那么多，一定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陶琛望着月亮，第一次陷入了迷茫。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门。陶琛惊讶地转身，竟发觉那年轻人已经醒了。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看着陶琛，淡淡道：“他在哪？”

　　陶琛眨了眨眼睛，这年轻人生的确实好看，即使没有表情依然掩盖不了他的光芒。他穿着一身白衣，整个人如同一棵挺拔的松树。

　　“你是说你的师弟？哦，他在那里，大概休息了吧。”

　　年轻人撇了一眼陶琛指着的方向，不远处的木屋一片漆黑宁静。他身形一动，白衣影子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了刚刚的地方。

　　陶琛想到了什么，大声道：“你是和他一起的吗？”

　　年轻人已没在黑暗里，没有人回答他。

　　陶琛默默叹了口气。他抬起头瞧着月亮，眼睛里带着深深的忧虑：“狐兄，如果这个人比那个少年还要厉害，你该怎么办？”

　　陶琛低下头，推开了小屋的门。夜已经太晚了，他要好好休息，毕竟明天还有其他的工作。

　　小屋亮了起来，过了很久，烛火方才熄灭。

　　年轻人从黑暗的树影中走了出来。他冷漠的眼睛盯着陶琛房屋的方向，不知为何，这月夜的风竟让辟谷很久的他感到一丝冷意。

　　为何他会觉得，这个有些小聪明的少年带着一些神秘？即使在庆城，人和妖依旧划界而治，人总会离妖离得远远的，他为何却可以和一只妖谈笑风声？

　　他当然不是路芒眼中的色鬼，从一开始，他就十分清醒。本想借着昏迷在暗中帮助师弟，可是不用一会儿，他就察觉到狐妖的实力令人惊心。他放弃了小动作，毕竟有师父和清露峰峰主藏在万花楼中，生死反而是最不需要忧虑的东西。

　　两位师尊既然没有出现，说明这次捉拿狐妖，是对年轻的路芒一次试炼。

　　脑海中模糊出现十年前的会试，跟在路遥峰主身后的他意气风发，就像一簇燃烧的火焰。那个时候，他模模糊糊感受到了别人对于这个少年的重视。

　　有多久了，在清露峰上没有遇到像样的对手了？他就像一颗孤单的明星，没有人撑得住他的十招之剑。既然是清露峰路遥的亲传弟子，那会不会是曾经在清露峰秀水边练剑的小孩？他跃跃欲试，接着眼看着这位天才师弟跌倒在自己面前，少你啊的眼中充满不服输的倔强，可是奇怪的是，他从心底感到失望。

　　路遥认定的天才不过如此。甚至，连秀水边那稍微有些模样的剑法都使不出来！

　　闭关十一年，他出关，师父提起这个少年，他心中微微一动：这么长的时间，一个人会有多大的长进？他想多看看，故一直隐忍没有出手。

　　这次要捉拿的狐妖，意外的有点不容小觑呢！

　　之后被陶琛带到了这个地方，可是……如果他没看错，房屋只是一个幻象，这里居然是……

　　狐巢！

　　那个臭小子身上明明没有狐狸的味道！

　　叶逊握住了指尖，他能感受到指甲间流动的跳跃。一定是因为太久没有在俗世修行了，否则他怎么会对这个少年产生兴趣？道士的直觉告诉他，揭开少年的秘密远比这场抓捕更有意义。

　　他轻轻微笑了一下。

　　——

　　然而，这微笑转瞬而逝。一阵风过，背后隐约传来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叶逊愕然回身，身后夜色漫漫，光华满天……却什么人都没有。

　　刚刚地声音……是他的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