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永夏》安诺妮

2、第 2 章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左烨也还一直拉着夏琳的手，生怕她会逃跑似的。
　　虽然他抓得很牢，但并未真的握疼她。
　　他直接把夏琳送进副驾驶位，仔细给她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什么话也不说。
　　左烨的车子开得很稳，安全驾驶，跟他大部分时候整个人的行为作风相符。沉稳的，冷静的，自律的，所以夏琳完全不可能想到刚才左烨是把车子开出了怎么样的速度才能在二十分钟内从家里来到学校。更何况他是从睡梦中爬起，还穿上了体面的服装。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夏琳从车带小冰箱里熟轻熟路地翻出一瓶养乐多，用牙齿撕开包装的同时吱吱呜呜地问。
　　“一点钟刚下的飞机。”左烨松开方向盘上的右手，替夏琳关上了冰箱。
　　夏琳撇了撇嘴：“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左烨像是想到了什么，声带笑意：“超市。”看到黄灯在闪，他慢慢把车停下，然后才侧过头看夏琳：“我这一个星期不在，家里的冰箱可真干净。”
　　夏琳听出了左烨阴阳怪调里的宠溺，语调欢快地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离他们家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大型超市，很快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左烨推了个购物车，夏琳乐得自在地跟在他后面。
　　他个子高，手长脚长，还穿着一身西装，推着个购物车显得十分古怪。后面跟着的夏琳也是身材修长，还穿着一身校服，这对组合简直奇怪到显眼。
　　夏琳的耐心有限，在左烨仔细地、一个一个挑选草莓的时候就消耗殆尽了，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告知，然后就自顾自脚步轻快地跑远了。
　　左烨了解她的性子，并不意外她会自己跑开，加上确信她能找到他在哪儿，也便随她去了。
　　等到夏琳抱着薯片可乐方便面找到左烨的时候，她倒是意外了。他居然在挑卫生巾！
　　“你、你、你、你在这儿干嘛？！”夏琳脸胀得通红，直接跑到他面前，都顾不上把怀里的东西放下劈头就问。
　　左烨望了她一眼，一边往购物车里放卫生巾一边答非所问：“就算喜欢吃方便面也不能当饭吃啊，薯片跟可乐也对身体不好，我买了很多养乐多，你在家里也可以喝。草莓也很新鲜。”虽然他在嘴上唠叨了两句，但仍自然而然地接过夏琳怀里的东西放进购物车里。
　　看到夏琳呆呆地站在那儿，左烨抬手扶了扶额，显得有些无奈：“你准备来例假了，会用到的。你以为家里面的卫生巾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虽然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是左烨料理好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却没想到连这个也是他亲自来买的。想到他一个大男人独自跑来买卫生巾的样子，她的脸又红了一分。她还以为都是陆柠买好拿到她家里来的呢。
　　夏琳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盯着她们看了，觉得又羞又窘，抢过购物车拉着左烨就走：“以后我自己可以来买。”
　　左烨瞄到夏琳红艳艳的耳根，嘴角微微地弯了起来。

　　夏琳跟左烨住在一起已经将近一年了，但是一起吃饭的机会并不算很多。左烨太忙了，忙到夏琳一度怀疑他怎么会有资格做自己的监护人。
　　这一套房子是左烨工作之后自己买的，有一百五十坪，真的不小了，每周都要专人来打扫，两个人住还是显得很冷清。唯一的好处也是宽敞，最起码夏琳可以趴在吧台上看左烨做饭。
　　夏琳继承了夏凝芳的好手艺，做得一手好湘菜。但是夏琳有一个天生的西式胃，她喜欢喝咖啡，喜欢吃面包，还喜欢很多人接受不了的芝士。平常大多是夏凝芳下厨，夏琳喜欢妈妈的味道，什么都喜欢，所以夏凝芳反而不大了解夏琳的口味，但是左烨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
　　夏琳住进来一段时间后，他们第一次共度周末，夏琳特意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左烨很是给面子，就连剁椒鱼头的汤汁他都用面条捞着吃了个干净。
　　作为答谢，另一个周末，左烨也下厨了。一份带着厚厚芝士的焗意面，还有被精心烤成金黄色的鱼排。夏琳又多做了一碗蔬菜沙拉。她吃得很是尽兴，感觉比去外边的高级西餐厅吃得还要满足。
　　左烨似乎是第一次接触芝士的味道，但是他也仅仅是皱了一下眉就爽快地接受了这一种美食。
　　左烨可谓是娇生惯养大的，什么好吃的东西没吃过？这胃口早就被养刁了，得到他的认可夏琳说不出的开心。
　　当夏琳得知左烨为了她专门让秘书去书店挑了西式烹饪书，经过悉心学习，这是第一次下厨时，她根本不敢相信。左烨也不辩解，直接把书摆到夏琳面前，问：“下次你想吃什么？”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夏琳只能目瞪口呆。
　　很快那一本书就被左烨学了个透，夏琳干脆就买来西点书跟他一起学习，为了美食付出再大努力都是值得。而今天他要做的是夏琳最喜欢的海鲜意面，她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左烨将做好的意面摆到夏琳面前，然后又从酒箱里挑了一只白葡萄酒，给夏琳也倒了一杯。
　　夏琳挑起眉毛，觉得新鲜，往常左烨是不会让她喝酒的。
　　今天或许是特例。
　　左烨把酒杯递给夏琳，与她轻轻碰杯，水晶杯相撞的声音很是清脆好听。
　　一杯又是一杯，酒足饭饱，夏琳眯着眼，笑得恬然，像一只猫咪似的俯在吧台上。左烨已经静静看了她许久。
　　他喝尽杯中的最后一口酒，用原本拿酒杯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他的指尖冰凉，而她的脸庞却滚烫到泛红。夏琳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手，但还没等左烨把手拿开，夏琳竟然又贴了上来，牢牢地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看见她把自己当成降温的冰袋用，左烨哑然失笑，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将暖气调弱了一点。
　　左烨绕过吧台，一把将夏琳抱起，将她轻轻放进她房间的大床，还替她掩好被角，然后靠着床头柜坐在地上，仔细端详着夏琳的睡颜。
　　夏琳的眉眼与夏凝芳有七分相似，但她却与夏凝芳的文静淑婉相差甚远。她的表情丰富多彩，古灵精怪，唯独没有夏老师那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左烨第一次见到夏琳，是在他十八岁的那一年。那时候的左烨就如同现在的夏琳，他是让老师家长都头疼的高三害虫，但比夏琳要严重得多。他成绩烂得一塌糊涂，整天浑浑噩噩，感觉生活没有任何动力更没有任何压力。相比起他的父母，校长显然更为担心他的学习。左家作为V的名门大户，一直致力于教育投资，是他们学校的坚实后盾。这左烨是左家的唯一继承人，在自家出资建的学校成绩差到毕不了业，校长觉得自己估计得卷铺盖走人。
　　眼看高三的复习工作已经开始走上正轨，左烨却对学习越来越没有兴趣，每天除了睡觉、玩游戏就是瞎画画，校长的焦虑也越发严重了。直到夏凝芳偶然地路过了校长的面前。
　　那时候还并没有心理辅导员这个概念，但校长看见夏凝芳从幼儿园接了夏琳，路过高中部回家时，她们两人脸上洋溢着的不相同却又十分相似的温暖笑容，就忽然有一种直觉，找对药了。
　　左烨不喜欢待在家里，房子太大，父母太忙，还用有人跟着他问这问那。所以每天放学以后左烨都会待在教室里，发发呆天就黑了，等到家里派人来寻，他也便起身回家了。但是这种平淡安详的生活，这个学期一开始就被打破了。隔壁家从小就爱跟着他的那个假小子陆柠今年上高一了，每天一放学就跑到高三左烨的教室来找他。见左烨不理她，她居然也找到了契合他习惯的方法。陆柠总能在他发呆的时间里做完当天的作业，甚至再看上一章小说。
　　左烨之所以将将陆柠叫做假小子，是因为她的性格，但是陆柠本身确实是个眉清目秀的青春期姑娘。于是当夏凝芳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学习的那么一幅场景。
　　当陆柠捧着手里的英文原版呼啸山庄哭的稀里哗啦没有精神的时候，左烨并不是在发呆，而是极其认真地画着什么。
　　夏凝芳悄悄地走到他后面：“画得不错。”
　　左烨下意识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画，猛地回头，面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眼神里满是敌意和担心。
　　陆柠从抽噎从短暂回过神来：“夏老师，你怎么来了？”
　　夏凝芳微微一笑，对陆柠说：“别哭了啊，作业都写完了就回家吧。”然后又对左烨说，“想让我给你保密就跟我来。”
　　左烨恨恨地看着夏凝芳嘴角那丝了然的笑意，收好画，甩下一句：“你先回去吧。”给陆柠，起身跟上了夏凝芳。
　　走到她的办公室门口，她就止住了脚步，回头示意左烨过来看。
　　左烨凑上前去。偌大的办公室里，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小姑娘正趴在地上画画，周围洒满了各色的彩笔。
　　“这是我女儿，夏琳。今年三岁了。”夏凝芳轻声说，“她的梦想是要画出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裙子。”
　　左烨被小女孩认真的神情所吸引，听到夏凝芳继续说，“你的梦想又是什么呢？”
　　左烨回头，望进了夏凝芳的眼，他感觉到了温暖鼓励和无限可能。在小女孩淅淅沙沙的画画声中，左烨一言不发地开始了沉思，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你，我今天会是怎样的人呢？”左烨目光渺茫地看着夏琳紧闭着的双眼，似乎透过时光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某一个人。
　　“幸好，你平安长大了。”左烨收回不自觉放到夏琳头上的手，起身出了房间。
　　黑暗中，夏琳忽地睁开了眼，眼里没有一丝醉意，却带着莫名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