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而归》染染一

4、桑白

　　乌国成为□□的一月后，桑迟迟自登基以来第二次出现在朝堂。
　　行至大殿，坐上主位，桑迟迟方才扫了殿上的群臣，眸光看似潋滟朦胧，却是寒意迸溅，柔中刚外，闻请安声，只淡淡而言，“嗯，都起来吧。”
　　她如此态度也是情有可原的，此前，她的行程中早已定下出使屈国，可自从覆灭乌国，她的臣子们开始了诸多的担心，常听的是行刺，不常听的是选皇夫，在她看来，她一向信赖的群臣们自从她亲手捅死乌皇，胆子是小了不少，现在更信誓旦旦阻挡自己前往屈国的意愿，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殿中，卯足精神的小蚕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堪堪怕哪个不想活的主否决主子出屈国之意，偏偏，就有那么几位言官自诩刚正不阿，拿身上的伤痕当作功绩炫耀，他知主子自来是不喜的，只是以往懒得和他们费口舌之争，今儿主子心情不好，那些个言官怕是有的受了。
　　“臣认为陛下此时不宜出使屈国，如若陛下执意前往，请陛下先行选定皇夫代理国事。”不要命的一个。
　　“臣附议。”不要命的俩个。
　　“臣附议。”不要命的三个。
　　站在桑迟迟身边的他真替这三位大人摸了把汗，冬天都快到了，春天还没来，这是要闹哪样？一个个的都不长眼色，“阿弥陀佛”，小蚕子祈祷着主子不要生气，不能动气，要不，这几个月调养的身子又都白费了，桑白还得找他出气。
　　意料之外，桑迟迟并没有怒色，只是微微扬起唇角，把玩着手上的金色护甲，眼里闪过一丝玩味，轻微的冷哼了一声，便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了三位敢于异议的言官前，“听三位大人的，朕选择三位中的一位为朕的皇夫如何？”
　　疑问的语句中细听带着些威胁，仿若他们三位协商不出正确完美的答案，那么等待他们的不难猜，会是刑罚，至于何种，却是不知的，对于此点，他们深知，女皇陛下向来是不按常规出手的。
　　“陛下三思。”三人齐刷刷的跪倒在了朝堂亮如明镜的地板上，细看，还可以看出他们鼻尖冒出的热气。
　　伏跪间正犹豫如何组织言语回答女皇陛下提议的三位言官大人，并没有得到女皇陛下赐予他们答话的机会，抬眼间，他们的女皇陛下已经款款踱步回到了上位。
　　“主子威武。”下朝后的小蚕子还沉浸在女皇陛下的风采中。
　　桑白无视傻乐的小蚕子，按部就班的为主子更衣，梳发，镜中的主子朱唇轻抿，神色从容，朝上的事估摸着还算顺利，想着，唇边泛起淡淡涟漪。
　　“衮衮会不会被找个后母呢？他不会让别人欺负衮衮的吧。”明知道那人会好好保护衮衮，桑迟迟还是忍不住违心埋汰的说，“衮衮长大像谁多些呢？还是像国师的好！”
　　“主子，他会好好的。”桑白肯定的答话，并没有让桑迟迟少些担忧，擦了擦红通通的眼角，她虚弱的靠着桑白，“桑白，我不是个好娘亲，对吧？如果母后在，她肯定会教我如何做好娘亲。”
　　唉，您为小主子做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不是个好娘亲呢......
　　身为内侍总管的小蚕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您将他生下来，就已经足够了。”桑白小声地道，她知道主子肯定会听到她的话，也知道她的话说不到主子心里，可她还是要说的，这个世上，除了她，她的心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主子，她只要看着她好好的就好，其他的人，即使是她的儿子，也只是外人而已。
　　她的主子也是知道的，或许，也想明白了些，她听得主子说，“桑白，秋天都快过去了，还没好好看看秋菊，我们去看看吧。”莞尔一笑，静静的拿上了披风。
　　盈盈起身，腰间的流苏发出轻微的碰撞之声，清脆而优雅，桑迟迟眼角眉梢间总算多了些快活。
　　廊亭，各色的秋菊争相开放，漂亮的很。
　　“主子，三位大人辰时递了折子过来，小的帮您拿去？”小蚕子锦上添花的为主子想着。
　　“好，看看，他们能想出什么花来。”桑迟迟看向跳过花丛的小蚕子，随即浅笑，流连复苏如春景，满园的秋菊都要黯然失色。
　　“桑未叩见我皇。”从甘国回来的桑未知道主子必是惦念着小皇子情况的，于是连夜赶回，不顾女皇不喜的风尘仆仆，就这样到了桑迟迟的跟前。
　　“起吧，一路上可是安全。”微微抬手，扶起地上跪着的桑未，桑迟迟无不担忧的问着。
　　“一切都好，顾御医按您说的，留在了那里，只是.....”桑未的欲言又止，令她眉目间多了些肃然。
　　“秦甘，没有亲自接见你们！”她毫不迟疑地说。
　　听得桑未肯定的回答，她没有再露出丝毫情绪，随即启唇，“回去吧，两天后，回宫随我去屈国一趟。”
　　“是。”桑未本想安慰主子，可眼角打量过风轻云淡的桑白后，终是没开口。
　　“主子，风大了。”轻轻的为她披好披风的桑白望着东方的天，淡淡的说道。
　　桑迟迟是不高兴的，但国师秦甘也绝对不是开心的。
　　***
　　看着摇床中酣睡着的稚儿，他极度复杂，这就是他和她的儿子吗？她瞒着自己够久，他相信，如若不是出事，他们的儿子，一定会是她自己的，毫无疑问。
　　此时，他百感交织，当时因为怀疑，所以他不敢直接与这孩子相见，只是安排罗素接了他回宫，连带着个自称是衮衮干爹的顾远，扯淡，他的儿子有他自己一个就够了，何须干爹，只是这话他没当着顾远说，或许，不说的缘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她也是够了，这名字真是随便，“衮衮”，难道，嫌弃他不够，连着他们的儿子也嫌弃了不成，他的心情真的不好，很不好。
　　冷静自持的国师，每每碰到有关女皇桑迟迟的事都是不冷静的，于是，他开始遍翻群书，直到深夜满足的在雪白丝帛上写下了“秦圭”两字才罢。
　　从此以后，这就是他儿子的名字，他与她的儿子--秦圭。
　　或是示威，或是显摆，洁癖的国师没有经过犹豫，便将雪白的丝帛折叠的无比齐整，然后，塞进了通体雪白的信鸽腿上，并亲手将它放飞到了远方，直到看不清那白色的远点，才慢慢地回到了崇武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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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国，桑迟迟终是去了，带着的还有曾经誓死反对的三位言官，此时，小蚕子望着前方与桑未并驾齐驱垂头丧气的三位言官大人，笑出了声。
　　“小蚕子，当日朝上，主子到底说了什么，这三位大人竟真的跟来了。”坐在车舆地桑白感兴趣问道。
　　“呵呵，桑白呀，我们主子就说了两句话。”小蚕子一一列举，一是“听三位大人的，朕选择三位中的一位为朕的皇夫如何？”二是，“还是将三位大人举家北迁到边境居住的好呢？。”
　　桑白听了，也掩口而笑，“这三位大人也是识相的，那折子上想必是表忠心的请随了。”
　　“猜得对，诚如主子说的，“这老骨头是需要敲打的。”此时他对主子的崇拜又上了个层次，况且主子最近心情不错，连一贯嫌弃的车舆都坐得，真好。
　　至于女皇心情为何如此好，这得从她收到来自甘国的信鸽说起，她的好心情虽然常人看不出，但小蚕子断断是不会看错的，要不，那前方的三位大人又怎么可能只是骑马如此轻松呢。
　　其实，前往屈国的一路上并不是很平顺，接二连三的明挡暗袭，桑未都未掉以轻心，幸好，这并没有影响到桑迟迟的好心情，向着刺客挑衅的女皇陛下也是任性的不要不要的。
　　区区刺客，怕什么！这次带来的亲兵是她与桑未一起训练的制团军，这支亲兵个个身怀绝技，非但如此，制团军的整个团队配合十足默契，灵活，不仅先发制人，还清除了一部分阻力，即使如此，桑迟迟也还是受了些伤，憋屈的是到的驿站中受的伤。
　　桑白小心翼翼的为驿站中的桑迟迟包好了手臂，眼神中有着不常见的冷意，“小蚕子，我出去一趟。”
　　明白的小蚕子，利索的守在睡着的主子身边，眼睛盯着主子，连眨都不带眨的看着。
　　驿站的黄昏很安静，除了风声，再无任何的噪音。
　　桑白压着嗓子，低低的问着门外巡视的桑未，“是刘之见干的，对吗？”她的面容在这黄昏中带着清冷，还带了决绝。
　　“桑白，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主子不会让你见他的。”桑未目不转睛的说着事实。
　　是呢，主子不会让自己见那屈国的渣滓的，可如果自己真的想见，也是能见到的吧，主子醒来估计会生自己的气，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主子安全无虞，她不会拦着她生气的，不过是再多熬些药膳罢了。
　　下了决定的桑白，缓缓眯起双眸，黑瞳闪过一丝慧黠的灵光，但她也只是安静的望着远方，安静的说着，“帮我传给他一封信吧。”她知道桑未不会拒绝。
　　是的，只要不牵涉女皇的安全状态下，桑未是从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请求，她只是皱皱眉，他都忍不住想去抚平，他知道，刘之见这根刺没有除掉之前，她是不会考虑以后的，如此，他想帮着她一起除掉这根刺，永远地从她的心里剔除，为了她，也是为了他。
　　“好。”他毫不迟疑地道。
　　她知道，她终究还是利用了他，人与人之间似乎就是这样，有价值的，都会被利用，无价值的，连存在这个世上都是那样的艰难。
　　桑未的脚步声慢慢的消失在她的耳际，她听不到了，也知道，她会慢慢的试着忘记这脚步声，何必呢？明知道自己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又留恋着那记忆中的温暖干什么呢？简直是自寻烦恼，是的，自寻烦恼。
　　夜幕下来，染黑了桑白的黑眸，她始终站在原处，等待着应该回来的人，说等待，或许有些夸张，之所以夸张，是因为他不是她的他，她也不想是他的她，所以从她的面容中，不会看到等待的焦急，她在那里，一直都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容易被人忽略般的安静。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她那如深潭中的静眸，才有了些活气，“不早了，用些饭食吧。”她将手中侍女送来的吃食递到了桑未手中，随即无话的走掉。
　　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桑未他很是高兴，以前的她，是从不放心自己的背后的，现在，好些了，不是吗？他像是安慰自己，又好似不是，回答他的只是屈国萧瑟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