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而归》染染一

14、故人

　　窗外，太阳已然落山，将黑未黑的天色荫罩万物朦胧，桑白轻轻的掌起明黄色笼沙，极尽温柔的扶起惺忪睡眼的桑迟迟，“陛下，今夜，您是要挑灯夜战吗？这一睡，戍时就到了！”
　　懒懒梳理着垂下的乌发，桑迟迟任由田方，田圆为她更换好提前备下的月色宫装，“朕看你是明知故问。”
　　听言，桑白梨涡扬起，轻声回应，“陛下，您放心，这回，桑和是不会再打扰您了，奴婢将他提交给了华月，怕是不到陛下婚典之日，他是不可能再出现在长广殿中，碍陛下您的眼了。”
　　身着月色宫装轻轻微笑的女皇陛下在宫灯的照耀下分外扣人心悬。
　　侍候的人是从未见过，像此刻如此开怀的陛下的，拂衣再次悄悄打量自己的主子，以往充满震慑力的明眸此刻是如水般的温柔，似春风拂面醉人异常，饶是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如今都看的有些痴了，他们喜欢他们的陛下多笑些，由此，对能够逗陛下开怀的桑和他们是极为看重的。
　　心情好得不像话的桑迟迟，走出殿门兴致勃勃地观赏着漫天繁星，“来人，传朕旨意封桑和为长广军军士，掌长广军分支。”
　　桑和是景安长公主的儿子，也是她桑迟迟唯一的小表弟，桑国未来的将军，她的左右手，桑白将他交给华月再好不过。脑海中，父皇对于华月的能力是相当信赖的，也是时候见见这位桑国的利刃了。
　　“小蚕子都准备好了？”
　　“是的，陛下。”桑白低首回应，等待着桑迟迟接下来的吩咐，可是她的女皇陛下好像并没有下一步的吩咐，细看之下，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陛下，您在犹豫。”桑白对着投射而来的打量如是肯定。
　　“走吧。”
　　随着女皇陛下的下令，桑白挥退了随之而来伺候的宫人，亲自从拂衣手中接过披风为她披上，“陛下，虽是夏夜，还是要注意些的。”
　　一切就绪，长广殿的宫人跪送他们的女皇陛下离开，留在眼底最后一秒的是那一抹月白色的裙摇，随着风从夜色的披风中悄悄探露。
　　暗黄的车舆缓缓而行在官居道，此时，除了车轮行驶的步音再无其它，静坐其中的桑白面色如常，而坐与上位的陛下却有些反常，那隐藏在水袖中的颤抖在桑白的注视下显露无遗，哪里还是平时那位高贵优雅的女皇陛下呢！
　　水袖中的颤抖随着车舆的前进更加严重，桑白安慰似的握着了那颤抖的双手，“陛下，这还有段路程要走的，桑白知道这车舆不太舒服，再忍忍!”
　　想是陛下听进了桑白的安慰，慢慢回归了正常姿态，可谁料下一秒被桑白称为陛下的人竟然开口，“大人，陛下现在或许已经见到她了，对吗？”
　　拂诗侧首，担忧丛生。
　　桑白心道一声不好，可已经于事无补，同样的面对身着陛下衣物的拂诗桑白真不忍心训斥，不过一样的衣物，陛下她竟然没有拂诗穿的出彩，恐怕以后这件裙衣陛下是不会允许它再出现在长广殿了，如是想法的桑白抵着拂诗的红唇，暗示息声。
　　被桑白示意的拂诗瞬间进入防备的状态，认真的留意四周变化。
　　铃声，风声，......还有令人恐慌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在一步，渐渐的近了车舆，拂诗强制的隔绝着幻想中的悲惨死法，可那些消极的想法一旦进入她的幻想便在也无法隔绝，这一瞬，她很是后悔自己当时的无畏。
　　此时此刻，风雨欲来，桑白面对着前方未知的险境，镇定非凡，这令拂诗有瞬间的泄气，她一心往上走，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坐上桑白的位置，却在此刻深入认识到，她们之间的差距不仅仅在于身世。
　　颓废袭来，拂诗恐惧的泡沫消失，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自责，不仅是为自己梦想的破碎，更甚的是对陛下的不忠，这一刻，她瞬间无比清楚。
　　想通的拂诗再次将注意力放在车外的环境，仔细听，脚步声似是又远了，倏忽间，兵器相交的刺耳声逐渐清晰的传入车舆，震痛了她的耳。
　　桑白看了眼极力忍痛的姑娘，脸上有了些欣慰，“也是位明白人儿。”
　　“大人，笛声您听到了吗？”拂诗疑惑此时紧张的气氛，不明所以的动听笛声又是从何处而来呢？难道还有第三派力量的存在？
　　“听到了，拂诗你好好坐在车中，万事勿动。”抚了抚有些坐皱的衣角，桑白这才慢慢踱步而出，拂诗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她们的陛下，一样的临危不惧，淡定丛生。
　　桑白出色的面容并未被黑夜掩盖，而是在黑夜中美的异常惊艳。
　　笛声是随着她的出现，戛然而止的，小心撩着车帘的拂诗小心的窥探着外面的一切，也想到了这笛声或许与桑白是有些渊源的，被她时刻提着的小心脏此时慢慢的放回了原处。
　　可是随即而来的——八根银针，根根入没在桑白左臂的银针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忘记了呼吸的拂诗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放弃车外发生的一切。
　　从黑暗中悠然出现的红衣女子是谁？不好！笛声或许是从她手中的玉笛奏出的，经过一系列的观察，拂诗确认这是今夜她们最终面对的女子，一位令女子嫉妒，男人着迷的女子，更像是一位深不可测的江湖女子。
　　“陛下，您什么时候招惹的江湖人士呢？呢？呢？”拂诗回想再回想，自从陛下回宫好好做自己的公主时，是没有带着什么江湖人士的，这又怎么解释呢？
　　难道？是她！不对，不对，她已经死了，传说中的她也不是这样的长相的。
　　车舆中拂诗陷入疯狂的回忆，却在即将找到答案时，被一个声音拉回现实。
　　“忘记了约定可是不好的呢！”
　　那声音轻柔有力，却又异于常态的蛊惑人心，但似乎对桑白毫无影响，她依然朝着声音的主人踩踏着不断倒下的尸体前行着，神态平静而专注，仿佛此刻唯有前行是她唯一的目标，即便是鲜血沾湿了她的珠鞋，她也未曾见丝毫犹豫，嫌恶，专注而行着~
　　远处，长身玉立，握笛而站的红衫女子再次开口，“第八次，她还是不打算见我，刘倾，你说，为什么呢？”
　　桑白未回应，这态度好像激怒了红衣女子，刚才还近似幽怨的呢喃，此刻却是几近狠决的无心，“染血的官居道应该不差，错过岂不可惜。”
　　笛声再次响起，黑衣人群围剿开始了更加强势的攻击，桑白回首，目光与桑未的不期而遇，他懂她的意思，而她亦懂他，于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正式拉开帷幕，精彩上演。
　　“长汀的人，好像死得更多不是吗？”桑白正式着面前的红衣女子，平静的描述着事实。
　　红衣女子这次反而并不生气，“刘倾，我还是喜欢你的伶牙俐齿，还以为你跟久了她会成为闷葫芦，原来你还是你。”
　　并未及时回应的桑白只是盯着红衣女子手中的玉笛，“桑白。”
　　车中的拂衣遥望着远处的红衣女子如若刚才不是见识过她的嗜血冷骨，现在狂笑的她会让人以为是疯了。
　　故人的笑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招人眼球。
　　且妖且闲，红衫冉冉，不看脸，单单是攘袖内的皓腕即可勾人魂魄，更不用说那修眉连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闲，明眸善睐，辅靥承权的面容，“很是怀念你的笑。”
　　瑰姿艳冶的红衫女子听得如此简单的陈述，奇异的笑了，随着令人窒息的笑容，她手中的玉笛在夜空中化作尘粉，“玉笛是旧人的，既然有了新人，不要它也白罢。”
　　“你确定我会跟你走吗？”桑白轻抚被风吹乱的发丝，毫无波澜的开口。
　　“不是你，是她。”
　　眨眼的功夫，站在桑白面前的红衣女子便飞入了车舆，“美人，你的主子不肯要你，我要你，和我回长汀如何？”
　　车舆中，拂诗已然被她诱惑，“拂衣，听从您的安排。”
　　手中的触感很舒服，红衣女子就那样枕着拂衣的腿把玩这腰间的勾玉。
　　桑白虽未看得见车中的状况，但她知道拂衣恐怕是不能回宫了，她的行为，从来不是她能猜得到的，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她誓死跟随的桑迟迟。
　　说来这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正反两派不敢轻易招惹的人——长汀月。
　　传言她死去三年，恐惧她的就认为她真实的死去了，而明白的却知道传言之所以被称为传言，就是因为传着之言不可尽信。
　　曾经的长汀月确实是死过一回的，也算她命大被彼时还爱管闲事的主子给救了，人人都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口口相传的这些崇高道德放在她的身上时，一切便成了枷锁，被锁住的是至高无上的道德，自由的是行走的邪恶之花。
　　醒来的长汀月和桑迟迟之间开始了长达八年的争斗，没错，不是往常的报恩，而是你来我往的血腥游戏。桑迟迟喜欢的，她长汀月就会抢夺过去，或许这样说也不对，她桑白的主子怎么可能是坐以待毙的苦行者呢？此消彼长，一直维持到如今。
　　“人和车都是我的了，她还有两次机会哦，下次，不会这样简单了。”红衫女子懒洋洋的褪下腕间的金钏扔给对立而站的桑白。
　　眼前的黑暗，周身的血腥并没有随着她的离开消弭于无形，“桑未，主子的意思是利落，干净，这里就交给你了。”
　　“好。”桑未的回答一如在屈国时简单，留心看，他的目光永远都是那样的坚定。
　　*****
　　“桑阁”，桑皇宫内的禁忌，只有桑皇宫的绝对统治者才有资格出入的密室，几百年间皇权的更迭令它迎来了今日的新主人——桑迟迟。
　　“华月参见女皇陛下。”敷衍行礼的华月大方的打量着未来桑阁的主人，很是满意，长得不错，看着也不是个愚笨的，怪不得桑皇只肯留她一个。
　　桑阁未来的主人在华月打量她的同时回以相同的打量。
　　华月完全颠覆了她的想象，她不像桑白说的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强悍实力，更像是一个直爽无害的娇弱小姑娘，“你，朕挺失望的。”
　　哼，言不由衷的言语，“是吗？那陛下将未来的将军放在桑阁，一点不担心他成不了气候！”
　　“这一点，朕还真不担心，相信父皇他老人家不会费尽心思培养废人，再说，桑阁百年来积攒下的实力怎么可能连一位将军都培养不出呢？”女皇陛下傲娇的反问。
　　“陛下，这是间接承认言不由衷的事实了。”华月毫不示弱，怎么说现在桑阁还是她的地盘，等桑迟迟真正接手桑阁后，或许她才会尝试真正接受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