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墨》乐山兄

1、1

　　秦小墨算是其貌不扬的，微胖，一头微卷的半长不短发，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性格也和长相一般无趣。
　　在班里，秦小墨属于那种请假不在了也不会有人察觉的人。
　　吴敬凡对她一直没有什么印象，直到和她同桌了，也才知道她的长长刘海下其实是一张干净的脸。那段时间，他们依旧没有说过一句话，吴敬凡记得最多的是少女垂下眼睑看书写字的样子，安静的脸庞，恬然的气质，仿佛不是来自这个世界。
　　同桌的日子久了，吴敬凡看秦小墨脾气好，一无聊就会找她说一两句话，后来熟悉了，就会和她扯一大堆有的没的，包括自己年少时的“逸事”。秦小墨倒是配合，睁着一双大眼仔细地听，有时发表一些疑问或看法。
　　记忆中，吴敬凡就喜欢吹嘘他小学时追了几个女生，有几个“女朋友”，每每这时看见秦小墨惊呆的双眼，他就觉得自己又拯救了一个书呆子。
　　......
　　吴敬凡摇摇头，苦笑着嗤了一声。在秦小墨离开了两个月，在自己决心忘记她的两个月，他居然又想起了她。于是他加快了洗饭盆的速度。后面的人显然等得不耐烦了，一个劲儿地抱怨着。
　　这才是高中的寄宿生活。吴敬凡无声地翻了一下白眼，在心里暗骂排我后面你活该！却不想，一低头，便想起了秦小墨每次被他骂的时候扁嘴的样子，虽不可爱，却也有几分可伶。
　　“艹！”吴敬凡爆了一句粗口才离开洗碗槽。不是骂后面的人，而是骂自己。
　　真贱，人家走了还惦记着她。你真是活该作贱！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吴敬凡这种活跃分子当然是在篮球场上尽情地挥洒他所谓的“男人的汗水”。抢球、上篮、扣球......在他进了一个完美的三分球后，他习惯性地往篮筐下的位子扬起嘴角，却在笑起来的那一瞬间僵住了表情。
　　秦小墨，你说我是怎么了，我还以为你在旁边看我打球呢。秦小墨，你看，我真没用，我总是想起你......
　　......
　　同桌的日子久了，两个人混得特别好，经常聊天聊得火热。
　　每次聊到喜欢的人，秦小墨就会脸红。倒不是有喜爱的人，她说，幻想恋爱的滋味就觉得特别兴奋甜蜜。吴敬凡就故意去逗她，他告诉她，“婆娘”是北方男人对老婆的一种叫法。看见秦小墨默默地吸收这个知识后，吴敬凡就冲着秦小墨字正腔圆地吼道：“婆娘！”
　　秦小墨脸都红了......
　　后来，吴敬凡就故意坐得靠她近一点，再近一点点，他们本来就是同桌，这下秦小墨的近视眼连他的痘痘都能数清了。吴敬凡知道秦小墨保守、害羞，因而他更喜欢逗她，每次非把她弄得脸红耳赤的。
　　周末时候，吴敬凡一般都是回家，而秦小墨家在乡镇所以都得要留宿。他知道她没有手机，就打了她宿舍的电话给她。
　　“啊......真的是你啊，刚刚我舍友叫我听电话时我还不相信呢......好紧张啊，我还是第一次和男生讲电话......”结果最后挂电话的时候，秦小墨还对吴敬凡说了一句谢谢，吴敬凡听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是逗她才打的电话，而不是什么真情实感。
　　于是他决心对秦小墨好。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

　　吴敬凡抽出抽屉里的笔记本。天蓝色封面，一双洁白的翅膀。
　　窗外高大的樟树舒展着绿油油的肥大叶子，课间时刻的阳光被裁成一道道缝隙洒在草色的课桌上。吴敬凡从桌上捞起一支笔，旋开笔盖，将圆圆的笔珠压在雪白的笔记本上。斟酌再三，他还是只写出三个字——“秦小墨”。
　　手提起，再写，心里却忽的一团乱。他很想写点什么，却无从下手。他想写秦小墨，想写万容，写那段青春的回忆。哪怕秦小墨已经离开。
　　......
　　上学期，秦小墨知道了吴敬凡喜欢万容。
　　吴敬凡还记得那是在一节数学课上。那天，他们传着纸条，秦小墨忽然问吴敬凡是否喜欢万容。吴敬凡小小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那纤细的字迹后面涂上自己的狂草：“是啊，我超级喜欢她！”
　　他看了看身旁假装认真听课的秦小墨，忽然不知道是该把纸条从桌面上推过去还是在桌子下面推过去。
　　终于，秦小墨看见纸条了，吴敬凡看见她似乎垂了一下眼角。不知为何，他有点心虚。
　　喜欢万容是挺久的事情了。那时他和万容同桌，万容活泼开朗，人也甜美，他就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她。他们关系很好，经常开玩笑说喜欢对方，然而到了吴敬凡决定要有所突破并向她告白的时候，万容却正经地说：“我们是好朋友吧......”
　　“我们是好朋友吧......反正我把你当好朋友！如果你喜欢万容的话，我也是可以帮你的哦！”那天数学课下课前，秦小墨终于回纸条了。
　　吴敬凡愣住了。

　　“铃铃铃......”上课铃的响起终于让吴敬凡停止了无休止的回忆和想念。他从书桌里抽出课本甩在桌上，然后眼睛就毫无焦距的盯着黑板与上面的老师。
　　偶尔有一种错觉，以为秦小墨还坐在自己的右边，一样的校服颜色，认真上课的眉眼。似乎一个转头，秦小墨还会弯起嘴角对他笑。吴敬凡的心忽然就揪了起来，辨不清是不是疼痛，只知道一种宛如世界末日的遗憾和绝望地震一样地从心脏蔓延至四肢。
　　吴敬凡皱了眉头，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秦小墨，艹你妈的，你去死吧，人都走了还不让我好过！他将笔狠狠地扎在书上，笔芯穿透了好几页纸，身边的同桌不禁惊讶地看着他......
　　......
　　那个笨蛋秦小墨在知道吴敬凡喜欢万容之后，就一直凑合他们：怂恿吴敬凡写情信给万容，买礼物给万容却署名吴敬凡，让他们在“浪漫”的地方“巧合”见面......但是结果往往是吴敬凡和万容两个人都尴尬万分。
　　吴敬凡很想骂秦小墨一顿，但是一看见女生单纯的大眼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在家打了两天游戏，终于想出了对策。
　　周末晚，吴敬凡早早地来到了班里“奋笔疾书”，他在写一封信，他包管秦小墨看见这封信后再也不会“多管闲事”了，写好了，他又抬头看看课室门口，秦小墨刚好出现在门口。
　　他看傻了。
　　秦小墨长长的刘海乖巧地分开，成了中分，一头微卷也拉成了柔顺的长直发，她还穿了白色的连衣裙，看上去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吴敬凡从来都不知道秦小墨的脸原来是这么漂亮的，没有戴眼镜的她有着白皙的脸，大大的眼，纯洁美丽，动人心弦。
　　班里的男生开始起哄。秦小墨坐到位子上的时候脸都红透了。吴敬凡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假咳了一声：“干嘛，穿那么漂亮......”说完吴敬凡就反应过来，自己不正也是夸她吗，和那些男生一样没骨气。
　　秦小墨的脸更红了，却没有回答。
　　十几二十分钟过去了，吴敬凡才想起正事，他的信已经夹在秦小墨桌上的书里了，但是他却莫名地有点后悔。她实在是太漂亮了，他告诉自己的同时，摸了下心脏——它正狂乱跳动着。
　　那一封信，是情信，向秦小墨告白的情信。虽然他觉得自己不喜欢秦小墨。但这就是吴敬凡想出的唯一能停止秦小墨疯狂的“红娘”行为的馊主意——恶作剧告白。
　　秦小墨打开书本的时候，看见了那封信。她打开，看完了。却沉默地没有说话。

　　终于下课了。吴敬凡叹了口气。他的同桌是个大老粗，一拳头捶他背上：“干嘛，你又发春啊！”吴敬凡朝他翻了个白眼，拿起桌上的瓶子去打水。
　　插水卡，装水。吴敬凡拔卡，转身的时候，看见了排在他后面的万容。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万容一张巴掌小的白皙脸蛋正对着他笑：“怎么，不想看见我啊？”
　　吴敬凡忙扯出一个最像他的、大大咧咧的笑：“没啊，困啊，刚数学课我都快困死了。”
　　说是这么说，吴敬凡还是不露痕迹地往另外一边走着，万容何等聪明，知道他不想理她，也没有继续搭讪了。
　　是啊，确实不想看见她。自从那一晚后，吴敬凡就知道自己不喜欢万容了。
　　......
　　元旦晚会的时候，秦小墨把吴敬凡叫到人群后面的小草坪上坐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吴敬凡永远记得那晚，那晚秦小墨的脸在远处灯光照耀下显得十分美丽，一双大眼也是专注地看着吴敬凡。
　　旁边是两个正在卿卿我我的情侣，暧昧、微醺的夜色，吴敬凡的心似乎也在轻轻摇荡着。他看着秦小墨，觉得有点渴，这奇怪的感觉太不妙了，他忙转移话题：“秦小墨，跟你在这里坐着好无聊啊，你这么笨都不会开玩笑的，还不如找个美女来陪我！”然而，话说完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了秦小墨难过地低下了头——不，其实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掩饰而已！吴敬凡在心里狂叫着，终于鼓起勇气想说出来的时候，秦小墨倏的站了起来，像受伤的兔子一样跑走了。
　　吴敬凡追上去，追到人群里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秦小墨了。他沮丧地走回小草地，却看见了女生的背影。
　　“秦小墨！”吴敬凡用着一种紧张、惊喜的声音叫着，女生回过头来——原来是万容。
　　吴敬凡的心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觉得恐惧。秦小墨怎么了？她现在在哪里？她是不是很难过？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看着万容精致美丽的脸，他想他终于知道了答案。他飞一般地跑走。
　　他想找到秦小墨，告诉她他知道她喜欢他，然后再告诉她，原来，自己也是喜欢她。
　　吴敬凡找了很多地方，跑到跑道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很像秦小墨的背影，但是那个背影正牵着另一个男生的手。
　　吴敬凡看到他们慢慢走着，然后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吴敬凡走回班上的时候，不知道被谁绊了，摔了一跤。刚打的开水冲开了瓶盖淋在身上，顿时他分不清是膝盖疼、皮肤疼还是心疼，各种疼痛席卷而来，他就像一条搁浅了的鱼在地上，然而，不想爬起来。
　　恶作剧的男生吓坏了，他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吴敬凡却真的摔倒了，而且看上去还摔得不轻。他慌慌张张地扶起吴敬凡，吴敬凡出其意料地没有爆粗，而是静静的站来、走回座位。
　　同桌一脸担忧地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
　　谁也不知道吴敬凡到底在想什么，最近他老是心不在焉的整天走神，同桌只看见吴敬凡在坐下后，就在桌上的笔记本上写了一段话，然后他把笔记本拿起来走到垃圾桶那儿，把它扔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