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走遍》藤苔程诺

6、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研究生三年级的第一学期，靳智忻成了班上出勤率最高的学生。

　　为了按时毕业，她要把学分全部补上，不仅要上专业小课，还要和研一研二的师弟师妹们，一起去学习去年一年落掉的基础课程。

　　她们系人不多，几乎每个人都能对上号，每次“大师姐”莅临教室，都会受到师弟师妹的围观，如果那天任课老师心情好，还会把她叫上台去回答问题。

　　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人崩溃的，最令人崩溃的，是每次都有可爱的师妹们信任地看着她，问她应该怎样规划学业发展。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自己都不确定的选择，又怎么能一次一次误人子弟呢。

　　总而言之，每周都逃不过这样被看成“吉祥物”的生活。

　　高中之后，似乎没有过这么忙碌的时光，一周五天，课程表一直是满的，根本不给她翘课的机会，唯一休息的周末，也会被教授叫去工作。

　　“我要去辞职！”

　　“我要去休学！”

　　每天晚上回家，果然和靳智忻都是摊在床上一动不想动，她说着公司又出现什么压榨人的事情，她目不转睛地写着作业，痴想一下轻松的日子。

　　相顾两无言，惟有泪千行。

　　秋天到来的时候，哥哥和苏柏跟着国家队去国外训练了，果然和哥哥的见面没有了下文。

　　靳智忻继续回到那种状态，沉迷在男色，无意寻找她无处安放的青春。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不知不觉间，落叶堆积了一地。深秋的B市是最冷的，气温接近零下，暖气却迟迟没有来。

　　在这样的天气，每天起床都需要鼓起勇气，更何况还要赶早班地铁奔赴城郊，出门的时候天都没亮，靳智忻也是不容易。

　　今天要跟着导师参加一个经济论坛，大会从丹麦邀请了两位资深金融学者，靳智忻担任他们在中国期间的随行翻译。

　　早班地铁顺畅无比，一个小时就从城西来到了城东，会议现场鲜有人来，趁着人少的时候签一个到，靳智忻就躲到旁边的咖啡馆。

　　想到会议之前还有一个小时时间，一进到咖啡馆靳智忻就进入睡眠模式了。迷迷糊糊之中，不忘给自己点一杯热姜糖红茶，匆匆拿了饮料，她径直走到角落的位置，趴下睡着了。

　　这一觉，无比香甜。

　　闹钟准时响了，靳智忻从桌子上起来，喝了一口手中的饮料，微微皱了下眉头，分明是咖啡的味道。

　　在教授介绍下，靳智忻精神饱满地见到了两位丹麦的经济学家，简短打过招呼后，翻译工作就开始了，教授和她一人跟着一位专家工作，如她们所预料的，前来与他们攀谈的人络绎不绝。

　　下午的论坛活动，两位丹麦专家准备了简短的发言，靳智忻随他们上台，在后面同声传译，已经多次经历了这样的大场面，她并没有怯场，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两位专家发言结束后，来找他们交谈的各位金融界人士变得更多了。送走最后一批投资人，其中一位专家建议去到场外，几个人短暂休息下。

　　教授似乎之前就和两位专家相识了，大家还能围在一起开玩笑，在说笑之间，听到教授的一声轻呼，靳智忻转身看过去，郑教授正被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礼貌地抱住。

　　“言言，好久没见了，让我好好看看你。”教授亲昵称呼这位年轻男子，宠爱地拍拍他的后背。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伯母，伯母又变年轻了。”低沉的嗓音，说着甜蜜的话，却不很过分。

　　这才看清他的样子。

　　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比靳智忻认识的大多数男子好看一些，他的眼睛很有神，透出几分生人勿近的气质。不过，下一秒，他笑了，气质全然改变了，反而多了几分亲和力。

　　教授把他一一介绍给两位专家，他们寒暄了几句，再到自己这里。

　　“这是我的研究生，靳智忻。这是我好朋友的儿子，周清言，刚从国外学成归来。”

　　靳智忻礼貌地伸出手，周清言也握手回应，眼睛很真诚地看着她。

　　“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伯母门下的弟子果然是与众不同。”

　　周清言一句话逗笑了郑教授，也让靳智忻微微低下头，这个人的眼睛太亮了，他说着赞美自己的话，让她不敢直视。

　　“伯母，刚才听了两位专家的发言，我想和他们多聊一下，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时间跟我详细说一说的。”周清言似乎对两位专家的观点研究很感兴趣，迫不及待的想和他们进一步详谈。

　　教授和两位专家交流了几句，转过身温和地看着靳智忻。“两位专家会在中国停留一个月时间，他们很期待与你对话。不过，我最近学校很忙，智忻可以做你的翻译。”

　　靳智忻很干脆对她点点头，作为随行翻译这是她的本职。

　　“那就麻烦靳小姐了，我直接和您联系。”

　　教授和两位专家准备回到会场，靳智忻留下和周清言互留联系方式。

　　修长的手指把自己的号码输到手机里，还给她的时候，周清言微微笑出来。

　　“拿铁好喝吗？靳小姐。”

　　靳智忻不明地看着他，微微一歪头，眼神满是疑惑。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眨了眨眼睛。

　　不会吧，那杯咖啡味的姜汤红茶，不会吧。

　　“托你的福，今天我喝到了很好喝的姜汤红茶。”周清言调皮地笑了笑，看到靳智忻懵的神情，忍不住逗乐。

　　尴尬！

　　早上自己点单的时候都快睡着了，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前面还有人等单，竟然回都不回去看的把周清言的咖啡拿走了。

　　靳智忻回想到几分钟之前的“与众不同”，当时以为他在拍马屁，她真的想不到，周清言说的“与众不同”，是真的与众不同，这种尴尬的事情，也只有靳智忻做的出来。

　　“那个..不好意思呀周先生，我再请您喝一杯拿铁吧。”靳智忻惭愧的都不敢抬起头，不过这个人也好奇怪，一直嘲笑地盯着她看。

　　“我先进去给两位专家翻译了，周先生要找两位专家的时候，再联系。”恨不能把头蒙起来，靳智忻飞奔逃走了。

　　周清言看着靳智忻离开的身影，笑意加重了几分，又想起了今天早上咖啡馆的场面。

　　周清言特意来早了，他计划到咖啡厅看完论坛上用到的资料，点单的时候门外的风铃响了，他下意识地侧目，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走了进来，隐约看到女孩子包裹严实下的面庞，凭他多年的经验，应该是个清新的好看的妹纸。

　　这个妹纸显然没睡醒，点单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他在旁边，周清言也就退到后面，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苦恼了一下，终于选定了姜汤红茶。

　　服务员把他的咖啡送到领取处，周清言正准备上前，就看到那个女孩子抢先一步，拿起了他点的拿铁咖啡，头也不回地走到咖啡馆的角落，马上趴在桌子上去睡了。

　　周清言少有的不知道怎么做了，既觉得荒唐，又觉得很有趣。他看着他的拿铁就在女孩子手边，女孩子的碎发落在脸上，清晨的阳光把他们包围起来，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幅充满希望带有宁静的画卷。

　　他不忍心打扰这份安静，拿起了女孩子的姜汤红茶，周清言坐到了咖啡馆的一边。

　　今天的姜汤红茶，意外的甜蜜。

　　下午在论坛的主席台，台下的周清言看到了在台上的靳智忻，和今天早上的咖啡馆不同，现在的这位女孩子落落大方，沉着冷静，准确清晰地传达着另一种语言。

　　看到台下的她，台下的郑伯母。

　　一天论坛结束的时候，大会把两位专家送回住所，周清言当然承担了送郑教授回家的任务，托教授的福，靳智忻也坐上了他的车。

　　先把教授送回北五环的家，从教授家到靳智忻学校这一段路，堵的水泄不通。

　　靳智忻还在为错拿咖啡的事情尴尬，旁边的周清言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也准备活跃一下车内安静的气氛。

　　“我是去年研究生毕业的，不过美国的硕士只读两年，加上我早上了一年学，所以，我们应该是差不多大的吧？”周清言微微歪头，看着正望着窗外的靳智忻。

　　“你可以直接问我年龄的。”靳智忻默默笑了一下，这个人还真是美国风格，不过她对自己的年龄向来是不介意。“我今年26岁。”

　　“既然一样大，那我直接称呼你的名字了。”

　　靳智忻点点头。

　　“靳智忻，你干脆加入我的公司好了。”没想到，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竟然就说着这么不着边际的话。

　　“什么。”靳智忻呛了一下，明显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和我的创业伙伴是怎么认识的吗？”不等她回答，周清言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也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误会，我和她本科的时候是美国同一所大学的，她是个女生，名叫周晴嫣，晴天的晴，嫣然一笑的嫣，你知道在国外都是用拼音标准的，所以我们的名字在各种系统里一模一样，不过我们都不认识对方，也不了解有一个名字拼音完全一样的同学。”

　　周清言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使人沉静的力量，靳智忻点点头示意有在听。

　　“直到大二的一天，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求爱信，是一个美国男生发来的。”周清言说着笑了出来，故意停顿了下来。

　　“什么，有美国男生跟你表白吗？”靳智忻的腐女之魂燃烧了起来，一扫疲软态势，立刻坐正了，身体侧向左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周清言。

　　竟然对这样的话题这么感兴趣，周清言擦了擦汗，继续开始说。“我堂堂中国直男，怎么能被美国男生掰弯呀，义正言辞拒绝了他。可是那个男生不死心，非要见我一面，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和人家说清楚比较好，性向不一样，是怎么样也不能强求的，所以叫上了我几大肌肉基友，一起去见他了。”

　　靳智忻听到这里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叫上你的基友，是怕美国男生是强攻吗。”

　　“你不知道在美国亚洲男生比女生更危险吗。我们当然要保护好自己。”

　　周清言假装一本正经的样子，靳智忻想到，自己在英国旅行的时候，和她玩的很好的韩国花美男同学不肯夜晚自己一个人外出，来央求她们和自己一起吃宵夜，当时她和室友就是笑的不行。

　　“然后我见到了那个美国男生，知道了他喜欢的是和我同名的中国女同学，因为上大课，他没办法接近，只能从教学系统找到邮箱，没想到竟然有和她名字相同的男生。之后，我们在同学的介绍下相识了，现在她成了我创业的伙伴。”

　　因为这样相同的相遇，他开玩笑般也希望她的加入。靳智忻听出了他的玩笑，不过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另一个事情。

　　“所以，那个美国男生，和中国女生后来有没有在一起。”

　　“欲知后事如何，听下回分解。”

　　“你这太过分了。”靳智忻是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这样吊她的胃口根本受不了。

　　周清言只是笑笑，坚决不肯说出那个女生现在在干什么。“总要让你对见到我充满期待。”

　　靳智忻尴尬地笑了笑，会说话的男生，总是让她本能的有点抗拒。不过，聊天不会无聊，堵车也不那么烦闷，周清言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人，他们的点很相似，说完一个话题，总可以马上连到另一个，靳智忻忘记了早上咖啡馆的尴尬。

　　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不知不觉，他们回到了学校。周清言摸摸肚子，有点期待地看着她，说他肚子饿了，学校附近好吃的地方在哪里，她可不可以带他去。

　　靳智忻看到都八点了，自己也没吃东西，就跟他一起去了南门的餐厅。

　　“周先生是做金融的人，考虑到你的身份，带你来了学校附近高端的餐厅。”和他聊得熟了，靳智忻也没有了架子，周清言脾气好，虽然刚刚认识，已经敢开玩笑。

　　“靳智忻你这么说我们就不能做朋友了，我千里迢迢的来了，你不带我去吃最好吃的对的起我吗。”周清言本来就是自来熟，跟谁都可以很快熟起来。

　　“这里就是最好吃的。随便点什么都好吃的。”他都已经直呼她的名字了，奇怪，她竟然不反感。

　　吃饭过程中变的安静了，靳智忻倒是欣赏这样可以安心吃饭的人。

　　“靳智忻，明天你先来我们公司，把我们的意见带回去告诉两位丹麦专家，他们建议形成之后，我们再一起开会好吗？”刚刚吃完饭，周清言立刻谈论工作。

　　“你这么赶吗？”靳智忻也很直爽，把他当朋友看，还有教授的关系，没有计较那么多是不是翻译的工作。

　　“我们准备在丹麦专家停留的一个月内完成项目，所以，也要辛苦你。你放心，我们公司会额外支付你的酬劳。”

　　一个月，你们金融界果然不是一般人企及的行业领域。

　　“钱不是第一重要，郑教授之前给了许多作业，还有学校的课程，如果你们公司频繁地见专家，我个人的时间可能不能全部陪伴他们。”靳智忻默默地想自己这个月的课程，教授已经分给的工作，多么忙才可以安排过来。

　　“伯母那边好说，我可以拜托她，拜托她把你全权交给我。”周清言看着靳智忻，做出请求的样子。

　　那就没有问题了，只要教授那边推掉，靳智忻点点头。

　　“那明天这里见。”周清言把自己的名片给她。“带着你的拿铁咖啡。”

　　靳智忻差点喝水喷出，她欠他一杯拿铁，竟然还记得。

　　“周清言，一定把拿铁还给你。”

　　在靳智忻的坚持下，两个人AA结账，绝对不能欠他什么，这种资本家，万恶的金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