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金陵》温暖如玉

2、宿命

　　1931年·南京·民国十年

　　林泽仁在金陵富甲一方，膝下一儿一女，长女取名清慈，小儿取名清仁。夫人原是沈家长女沈慈，两人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绑在红线的两端 ，拉拉扯扯着在这时局动荡的年代算是过了些太平日子。沈慈嫁进林家的第二年生下了长女清慈，即便林泽仁再是疼爱这个女儿，照那时的规矩也免不了想有个儿子好将家业继承下去。清慈五岁那年，母亲还怀着弟弟想着和挚友秦烟到栖霞寺为即将到来的孩子添福，回来的路上遭遇意即将与她同苦共难的弟弟平安的降生，母亲自己却撒手人寰，而父亲对母亲那算是亲情的爱吧，也敌不过时间的消磨，也终究逃不过人的天性，在岁月中消失殆尽。沈慈走的第六个年头，林泽仁续了弦，取了沈慈的旧时好友秦烟。那年清慈十岁，清仁六岁。
　　秦烟实则仰慕林泽仁多年，却碍于沈慈是自己的好友，再是爱也得把那份感情压在心底，秦烟至今还记得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悲剧，可是那种巨大的悲痛中竟夹杂着一丝酥酥麻麻的喜悦，如果沈慈知道定会难以瞑目的吧，那可是自己从小相识的挚友，午夜梦回怎么也忘不掉挚友临终前的悲苦与绝望，毕竟她的孩子自此便少了份依靠了。可是对于秦烟而言，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被压抑得太久，久到令自己绝望，而有一个人能拯救她于绝望之中时，她就会抓住那根救命稻草拼命的离开曾经的泥沼，所以秦烟抓住了那根稻草如愿嫁给了自己耗尽一生所爱的男人-林泽仁。
　　或许是为了内心的救赎，秦烟待清慈、清仁如亲生骨肉一般，幼年丧母让两个孩子显得更加令人怜惜，只是造化弄人，秦烟嫁进林家后本育有一子，却因当年清仁年幼顽劣失手将秦烟撞到在地导致她意外小产，大夫说得婉转可明白人一听便知，此生她是没有做母亲的机会了。
　　从那以后，秦烟就好似变了一个人，每每看到清慈、清仁，她总想起已故的挚友，想起林泽仁与沈慈过去的种种，总想着是沈慈在天之灵不让她安安生生的享受属于自己的幸福，因为这幸福说到底是自己偷来的，是沈慈的死换来的，而清慈、清仁就是沈慈留下的克星想看看自己这样的人会落得个什么下场。秦烟渐渐在命运的捉弄和残酷面前失了心智，她把自己的怨，自己的痛统统施还到了两个孩子的身上。
　　清慈懂事懂得早，母亲在世时便教她做人要有底线，也要做到与世为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主动伤害别人，她便不与她争辩或计较什么，再者清仁对秦烟伤害在先，所以人前她也叫她一声：“母亲”，只是能与她少说话便少说。父亲将她送到金陵女子学校接受西学，别人总说这林公馆的大小姐真是像极了生母，秦烟听得越多，越是将清慈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秦烟不能生育身体也不如从前，林泽仁固然心疼了一阵子，可现在他越发的不愿回公馆了，或许为了逃避现在所发生的一切的一切，也顾不得两个孩子和秦烟的处境。清仁是独子，公馆自是没让他受苦，可男孩子终究沉不住气，秦烟拿清慈开刀，清慈总是沉默不语。却不知清慈心里想着如今学分愈发开化，父亲还送她上西洋学堂，应着新思潮父亲应该是不会强迫自己嫁给某个有钱的官宦子弟了，还好，还好自己总能寻个机会离开这里，到时候清仁长大了自然也不用自己担心了。但清仁却是不依不饶，和秦烟水火不容，最后还是清慈担下一切。
　　这天，清仁从学堂回来，看到父亲的汽车停在门口，想着父亲总算是想着回来看看自己了，撒欢儿似的朝屋里跑去，刚进客厅，扑面而来的凝重感让清仁顿了顿脚步，停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异动他松了口气迈开了步子走了进去，却只见父亲背着手，掌心紧紧握成了拳头，站在客厅的画像前无法分辨喜怒。常年跟随父亲的老何在一旁向清仁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清慈。清仁顺着何副官的视线看去，清慈瘫坐在那里，紧咬着因情绪失控而过度苍白的嘴唇，脸色差到了极点，头发有些凌乱，眼眶红红的却又直直的看着前方，好像失了焦距，哪里还有往日的朝气。
　　清仁想着清慈定是受了欺负哭过才会这幅容貌，因为他在清慈眼里看到了好似天要塌了般的绝望和无奈。
　　清仁摘了帽子塞到老何手里，快步走到清慈身边坐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好凉，想着秦烟这女人就不让这个家有一天好日子，清仁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开口问到：“姐，是不是那女人又找你麻烦了，一定是那个女人又发疯了，别老是扔气吞声的，父亲在这儿，你跟他说，他一定会……”。
　　“清仁，住嘴，什么那个女人，他是你的母亲，你的家教都到哪里去了？”林泽仁狠狠的打断了清仁的话，转过身，眉头紧紧的锁着，脸上带着还未消的怒意，“林清仁，你小时候犯的错，让秦烟成了今天这副模样，是我们林家欠她的，你姐姐为了你那么多年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你还有理了”，清仁听了，哑口无言，头埋得低低的，是呀自己儿时的错把秦烟推向绝望的境地，现在又让姐姐来还，他又做了些什么，自己真是可笑。
　　清慈身体微微颤了一下，若不是之前父亲说了那些话，她一定会觉得父亲是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的，只是，清慈也苦苦地笑了一下。
　　“不过，清慈很快就能解脱了，傅长官家的长子傅家瑞你一定见过，若我们家与傅家联姻，这样一来我们林家在官场算是多了一座靠山，清慈也算能逃脱秦烟的折磨，未来也有依靠，你姐为什么就想不通”，林泽仁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道：“你姐要追求什么恋爱自由，那洋人的玩意儿能敌得过咱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的好？笑话，送你姐去学堂，就是为了日后给她找个好些的靠山，有点文化总比什么都不懂的好，怎么就学了这些奇奇怪怪的新思想，真是可笑”，林泽仁话中透着些不悦。
　　清仁听了，总算明白清慈是为了什么弄成这样，清仁实在没法想象，自己最最疼爱的姐姐最终要成为父亲的牺牲品，嫁给傅家顽劣的太子爷，更无法想象，一心想着不要像母亲一样无法决定自己的未来，想着追求自己的幸福的姐姐，此时此刻心中掀起了一番怎样的巨浪，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清慈一直不语，是呀，本以为父亲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没想到，终究还是要步母亲的后尘，自己怎么会甘心，清慈抬起头，从清仁手中抽出有了渐渐些温度的手，站起身，定了定神：“父亲，您不必操心，我还是那句话，绝不会嫁给傅家瑞，也绝不要成为第二个沈慈”，清慈斩钉截铁的说道，而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坚决的说道。
　　“你不嫁？我告诉你，你没有选择，我与傅家早就写好了文书，白纸黑字，若是毁约，你让我林泽仁的脸往哪里搁。再说现今时局不太平嫁人是你最好的选择，我告诉你，你母亲生前我从未亏待过她，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步了她的后尘。林清慈，你母亲若在也定不会反对我的决定”，林泽仁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攥起拳头便朝着清慈的方向走去，何副官赶忙拦下，这一拳下去怕是要了清慈的命了。
　　清慈不躲，想着若是硬要自己嫁给那个秦淮河有名的香粉客，还不如被那一拳要了命去。见父亲被副官拦住便幽幽的开口：“父亲，您别逼我，你知道一个女人若是嫁给了一个日日夜夜，和舞女纠缠不清的男人，她会是怎样凄惨，怎样的悲凉吗，您若是苦苦的逼着，我一定给您您想要的结果”，清慈直勾勾的看着父亲，好似要将他这一生所做的事，对母亲对这个家看透一般。
　　“林清慈，你以为什么自由恋爱真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从小到大有人伺候着你，衣食无忧，你过得了苦日子吗，啊，你别跟我说狠话，我林泽仁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不用想了，就等着嫁到傅家吧。”林泽仁狠狠的说道，不给清慈一点余地，早已没有了昔日慈父的样子，想着若清慈嫁到傅家自己便多了把梯子可以踩的更高，而清慈也可衣食无忧，两全其美的办法这孩子就是这般顽固。
　　“何副官，你找些人好好看着小姐，她哪儿也不用去了，学堂也是。也看着少爷，别让他捣乱，直到小姐顺顺利利嫁到傅家，我会和傅家商量尽快让他们完婚。”林泽仁不等清慈、清仁再开口大步走出了客厅，重重的带上大门，砰的一声，仿佛宣判了清慈的命运，她梦寐以求的未来戛然而止。
　　清仁一脸焦虑的看向身边一动不动的清慈，起初她觉得自己的反抗会让父亲看到自己对未来的期待与盼望，至少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是现在清慈的心里渐渐没有了波澜，如一潭死水般，她跌落在地，泪水如断了线搬止不住的下落，清慈拼命的想擦干眼泪，可是泪水就拼命的往下落，她嘴里说着：“我没事，清仁，我没事，我回房了，我回去了，你别担心，就算为了我也要在学堂好好读书”，清慈话语里夹杂着哭腔，清仁想将她搀起，清慈却一把将他推开想扶着沙发自己站起来，她知道此时此刻任何人都救不了她包括清仁。
　　清仁有些无所适从，这一切都来得毫无防备，他知道清慈是想一个人扛着，可是这种时候自己更不能和姐姐一起徒增伤悲，他想着总会有法子的，不管怎样这次一定不能牺牲掉姐姐的幸福，清仁暗暗下了决心，看着姐姐有些单薄有些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只希望她能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坚强才好。

作者有话说

　　额，这是之前写的先放上来，新章节正努力酝酿中~ 文中若有不对之处请亲们多多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