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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番外八 Verfremdungseffekt ...

  •   其实现在想来已经很模糊了,因为干我们这种工作的,都会特别善于遗忘。处理完了的事情转头就可以忘得一干二净,不然哪可能时时刻刻记得住那么多飞机的动态。不过好在和世清第一次见面是在航班换季日,所以日期倒是很清楚。只是当天发生了什么就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这个飞行员站起来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神情让人印象很深刻。
      人类钟情于悲剧,所以我和他分手也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当然,上述这句话的逻辑有问题。不如说,我更愿意将我们分开的整个过程和我自己的经历脱开来看。布莱希特的“Verfremdungseffekt”。可若非要说起来,我内心其实一直是个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派的学生,遇到世清之后更是如此。和他分开是决然痛苦的事情,如果没有日夜生活在一起、没有真切地和他人产生过什么情感纠葛,那大概也就很难想象失去这一切、并得知自己已失去这一切的切肤之痛。事到如今,我可以很简单地说,他就是我唯一的、真正的爱人。
      如果不是失去他,我并不能看清这一点。
      分开之前,我本来以为,褚世清这个人一定会很恨我。他这个人的生活没有我这么简单,所以心也就没有我这么狠。他只知道什么事情是“应该做的”,而无法判断什么事情是“正确的”。这里的正确,有且只有一种正确,那就是对我们各自唯一拥有的这一次生命负责。世清和我之间,如果不是有那次紧迫的生命争夺战,是不可能一下子跨到后来那一步的——当时的发生发展,不是来自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决定。我不相信宿命论,可我感激这种幸运。如果让我来决定是否发生那次的事情,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是”,即使那让我几乎失去这唯一的爱人。可世清会宁愿一切不曾发生,如果这意味着我的人生能够平安喜乐的话。
      五年前的一天,为了缓和他和父母僵持的关系,他决定搬走住。我没有阻止和反驳,因为我也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年迈的父母是绝对的弱势群体,我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一点。当世清把“我”看作是“他”的自己人之后,他便会像牺牲自己一样牺牲我——在这一点上,我没有话语权。因为“我”已经是“他”了。他不再对“我”优柔寡断,而是对“自己”剜肉刮骨,不得不说,这是我在爱情上的一次至高成就。
      我本以为我的爱人会恨我,因为我没有阻止他。
      但我再次职业病一样预想了过多。褚世清没有恨我,他只是将我从生活中剔除之后,独自日夜思念了我五年。
      就像我思念他一样。
      起初,我认为缓解他的痛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例如画几幅画,让他去买。再或者写几首歌,让他去听。可其实我才是那个愚蠢的小丑,错信柏拉图的那些鬼话,因为我的爱人并不是另一个同样妄图挣脱□□之困的西西弗斯、一个悖论者。我的爱人用他所能拥有的一切真实可触的生活的细节爱着我,他用他短暂的生命去习惯和依赖我的存在,这是一种绝对不留余地、不留退路的爱情。他是一个直白、诚实面对爱情的人。
      他是一个勇者,而我是一个懦夫。
      Each man kills the thing he loves: the coward does it with a kiss; the brave man, with a sword.
      当年逼他养成那些表达爱意的习惯,此时我非常后悔。他已经说得那样习惯了,如今又能对谁说呢?或许自始至终,是我在他的身上寻求勇气,寻求与生活一战的力气。我不值得他的再次流连,因为那会让他痛苦。他不理解我为什么可以对生养之恩的至亲如此狠心,就像我不理解为什么他会选择我一样。十年了,我仍旧无法理解所爱之人的爱,即使他的爱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上个月月底,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他。我们终于坐在了一起,面对面,周围是都市生活的嘈杂。我突然觉得他老了,应该是因为我也老了。可我们又都还年轻,因为我突然再次看见了之后漫长人生中的无数种可能——在此前,我从未觉得人生漫长过!我总是在追赶时间,或是因为害怕而想要彻底逃离它。
      世清只是坐在那里,没有笑,只是平静,满足,温柔。他没有说爱我,没有说想我,也没有说恨我。他当然不会说恨我,他怎么可能会恨我?他只是跳过了人生中的五年,略去了它,忘记了它。这样,他才能时时刻刻记住“他”与“我”的样子。
      他才能记住,他在等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番外八 Verfremdungseffek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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