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离这个世界一样远》九月霜

1、第 1 章

　　我和你离这个世界一样远

　　莱镇对世人来说是一个被遗忘的的地方，但对镇子里的人来说这里是一个世外桃源，尽管就前几年来说。

　　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许多人离开了这个镇子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也有很多人仍然在在这里过着自己的生活，镇子的东边有一个油田基地，许多来自外面的人都住在那里，那里的人和镇子里的人相处得很融洽，但镇子里的人都很羡慕那来自外面的人。外面的世界或许很有趣吧，有很多时候基地都灯火通明，回到镇子的人说外面都这样，灯火是热闹的象征，热闹吸引着镇子里的年轻人，很多时候他们会去油田基地看看，那里的人都会欢迎他们去，原来那里是一个缩小的城市，有很多商铺，有很多的人，也有自己的学校、医院和电影院，只是夜晚会比白天热闹。

　　骆琪也是这个小镇的人，很小的时候她就经常跟着父亲去油田基地，她不喜欢热闹，但父亲喜欢。

　　骆琪喜欢能看见河流的桥，她总梦见自己站在桥上张望，落叶飘不到这里来，所以就算整个秋天里站在那里她都不会感到伤感刺痛。骆琪拍着自己的脑门叹息，整个冬天她都忘了回家看看自己养的猫，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头，被人遗忘的时候不就和猫一样。桥上的风景不一定有多美，但是如果我们不是为了看风景，那么怎么都够了。

　　骆琪总是带着那条褪了色的围巾，上面她用五颜六色的笔画满了各种奇怪的小动物，这是她的保护符，每个人对某件事情会有莫名的亲切感，骆琪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吧。

　　骆琪沿着最常走的那条街道来回地走，人们总说这就是徘徊，可是徘徊都是要用心的，漫无目的的也只能叫逗留吧。

　　沿着这条街走到尽头，是一家没有名头的咖啡馆，店面不大，顾客也很稀少，但这家店的主人总会将朝着街的玻璃擦得干干净净，骆琪会带着最好的朋友围着玻璃一起看着这家咖啡馆，然后拿出所有的零钱要上店里最受欢迎的咖啡，大家闻着暖暖的气味一起闭上眼睛，总会有人在来的路上买上几块最喜欢的甜点，骆琪眼睛里在这个时候就开始透出亮光了，不是对食物的渴望，也不是出于对咖啡的喜欢，她喜欢那种每个人都参与她的生活的感觉，孤独惯了就要想着某种摆脱孤独的方式。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可骆琪不是这样想，孤独就孤独了吧，骆琪再很多人眼中都是沉默寡言，可她偏偏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是一个话唠，说着自己的故事，就算别人没有听懂她也不会在意。这样的人阿暖算一个吧，以前的苏苏也算一个吧。

　　骆琪撇过头看着流动的河，“你叫阿暖。”

　　阿暖漫不经心地将昨天听过的歌声音调大，天空被晚霞染红了，“阿暖？我不叫阿暖,你真奇怪。”

　　“我的世界里你有自己的角色，但我要给你命名。”

　　阿暖没有说什么，大概音乐声压过了骆琪的说话声。太阳落到了地平线以下。

　　“你难道不能再听我说一会儿吗？”

　　骆琪红着眼睛，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着那条奇怪的围巾，红色的天际线多么像她椹红的眼睛，都被世间最鲜艳的颜色装扮，只是骆琪的眼睛更美一些，那双眼睛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和奇特的光芒。

　　骆琪突然停下脚步，阿暖仍不自觉的地向前走，他盯着太阳落下的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摘下耳机，侧过头。

　　“干嘛停下，你不是想要沿着这里走吗？走吧，别停着。”

　　“你根本就没有在听我说了什么，一路上你总是带着耳机塞住你的耳朵，就算我们一直走到了尽头，那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我的故事还是在我的世界里，我想要你驱散它们，我如果不说出来，也许会在某一天，它们都要变成噩梦、变成乌云，驱散不去。”

　　“我在听，每一句我都认真地听，你讲吧。”阿暖将绳索一样的耳麦塞进了衣兜

　　“你看这条河，这条河多么会拐弯，每一个弯道都学会了圆润。”骆琪突然抓住阿暖的胳膊摇了一下，“你在看吗？沿着这条河走下去就到了入海的地方，你若是有一天找不到我了，就沿着这条河一直走，像顾城说的，它那么会拐弯，你要有足够的耐心沿着它。”

　　“你要干嘛去，你好好和我呆在一起，到时候我会送你回家的。“

　　“只是到我住的地方而已吧。”

　　“不然送你去哪儿，你的家又不在月亮上，就算是我也没那本事。”

　　骆琪冷冷地看着阿暖，那眼神就像秋天里吹落树叶的风，阿暖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有一点阴森的感觉，甚至马上都要窒息了。一排浪打在岸上，浪声很大，骆琪将目光从阿暖的身上移开，盯着眼前的河面。

　　“我恨苏苏，他让我沿着这条河走，他说不久就会再次赶上我，我什么都没想就走了下去，刚开始我回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他拼力地游，可当我拐了一个又一个的弯后，到了入海的地方，他不见了。人们说从来没有人在这么湍急的水流里活着游下来。”骆琪没有流眼泪。

　　天色暗了下来，远处的塔尖渐渐地没入夜色之中，晚归的云雀行色匆匆，几棵高大的树木变得神秘。

　　“我们回去吧，这里晚上冷，有露水。”阿暖将衣领向上拉了拉。

　　“不，我不回去，我要沿着这条河走到天亮，苏苏从未看过这里的日出，他想看。”

　　骆琪总会想起苏苏说话时的光景。

　　“人为什么会悲伤，就连天亮之后都好不了。”骆琪等着苏苏的回答。

　　“人在孤独的时候才会悲伤。可孤独就是我的世界只有我，你的世界只有你，拯救充其量只是麻醉剂，所以你不需要被拯救。”苏苏说话的时候总是看着远方。

　　夜色已深，骆琪和阿暖沿着河畔一直在走没有停，他们仔细听着耳边的流水声，月亮的影子倒映在不时卷起的波浪上，晃动的波光像是满天的星星泼洒在河面上，阿暖和骆琪都知道就算走到天亮，入海的地方仍然远得看不见，苏苏曾看着的远方正是骆琪和阿暖要去的地方。天上的星星开始在视野里闪烁，天空越暗，星星越闪亮。

　　阿暖警觉地盯着四周，星空下面的黑暗让他有些不安，河水的激荡的声音越发地激起这种害怕，树林随风沙沙作响，各种声响混在一起仿佛野兽在一起狂欢。

　　“阿暖，你看这些星星多么明亮，我看过一个传说，每一颗能够看得见的星星上面都燃着最干净的火。”

　　“火？对，火！”

　　“从小爸爸带我在夜晚看星空的的时候，我总想能够有一天住在星星上，爸爸说我们就住在一个星星，只是她不会发光。”骆琪情不自禁地讲下去，“那一年夏天，爸爸和我一起在郊区看星星的时候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原来也是星空，妈妈相信星星上有很多萤火虫，所以每一颗看得见得星星都那么明亮，而且还在闪烁。很多年前的夏天，他们去捉了很多萤火虫，很多很多，多得根本数不过来，原来那时的他们比我还天真，他们要去造星星，有很多萤火虫，能够照亮这个世界的夜晚。”

　　噗！一道火光出现在骆琪的面前，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火驱走了寒冷，在黑暗里火堆也像是星星，在闪烁。

　　“最干净的火。”阿暖向上推了推眼镜，“我不知道那些传说，但是我一直认为星星我永远够不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骆琪渐渐忘记自己曾经希望得到的一切，她总是盼望自己能够不悲伤，后来苏苏游进海里再也没有回来，她一滴眼泪也没流，她牢牢记着苏苏的话，她的世界里总是被关于苏苏的记忆占满，那么孤独便不会到来，悲伤也无所从来。

　　骆琪看着东方正在升起的太阳，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半个天空都被染成橙红色了，太阳仿佛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一样跳出来了，那万丈光芒穿过广袤的天地照在阿暖和骆琪的身上，骆琪红着眼睛，就好像受尽了委屈，她想爸爸妈妈了，但她不能哭，离家太远了。骆琪的眼睛被淡淡的血丝遮住了美丽的眼睛，那双透彻的而又散发神秘的眼睛让人无所适从却又吸引着别人。骆琪看过许多关于灵魂的书籍，或许她深信人若是抛弃灵魂，灵魂会感到疼痛。

　　“葛浩出事了，昨天下午的事。”

　　“他怎么了？”骆琪张开嘴就后悔了，“他怎样都是自作自受。”

　　“昨天他和陆珊大吵一架就走了，到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

　　“你看我就说他总是自作自受，多少次了都这样，每次都想要搞得大家神经紧张罢了，没人愿意管他，这次可能是同样的诡计吧。”

　　“现在我们集中精力去到我们要去的下一个地方吧，别管他们了。”

　　“如果你真的觉得别人无关紧要，我们继续走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苏苏可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就算他活着也应该回来了，为了找我们。”

　　“有很多人都这样说过，可如果他像电影和小说里一样遇到了困难，比如说失忆，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记不起自己家了。还有可能他有别的不能说出来的原因，故意离开我们一段时间。还有……”

　　“你别幻想了，好几个月都过去了，你自己想想他会回来吗。我们也都难过过，可是你再这样，恐怕我们会忘记苏苏的。你不是说你不相信灵魂吗，可你又买那么多关于灵魂的书，谁都知道那些书上都是骗人的，你别骗自己了。”

　　“我是不相信灵魂，那是因为这世间有好多人是没有灵魂的。你不了解苏苏，所以你不明白他的灵魂。我们继续走好吗？谁也别再说停下来的事情。”

　　“我要去找葛浩，我不能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像苏苏一样莫名其妙地消失。”

　　“相信我他会回来的，就在今晚，到时候他会让别人打电话过来的。”

　　“如果没有回来，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下他不管。”

　　“如果他回来了，你要继续陪我走下去，不要再有别的理由。”

　　骆琪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树林，心里面充满了恐怖，河水冲刷着两岸，背靠着河，仿佛置身一个巨大的漩涡，树林随风摆动。刚刚过去的夜晚有太多的恐惧缠绕着柔软的心灵，夜里的风不仅带走了温暖，也带来了不安。

　　朝霞装扮着被淡雾遮蔽的天空，阳光投射在寒气凛凛的河面上，波光闪闪起伏带来了希望和勇气，尽管天空中的云将要遮住太阳，可仍然让人觉得充满了能量。

　　“陆珊去了河北，她说这次要葛浩去找她，如果他不去，就再也不回来了。或许呆在这里的生活让他们都被烦恼充满了。”

　　“别再管他们了，他们有他们自己的生活，该走的方向谁也管不了。”

　　“如果我就这样消失了，你到底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我难过吗？一点儿都不。”

　　“那么你会记起我吗？”

　　“只要你别突然走了。”

　　“原来我们愿意记住的人，都愿意他们忘记我们自己。”

　　“或许吧。”

　　阿暖突然停下脚步，将双手都放在衣兜里，背朝着骆琪，喉结动了动，突然说道：“很快的，我或许真的会突然消失，要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做一个要比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做一个陌生人好过得多。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一个关于我父亲的故事么？”

　　“我不知道是不是还记得。”

　　“我父亲不是本地人，他当初是纯粹的要离开家乡才来到这里的，他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可是那个年代毕竟有着太多的动荡，爷爷家里穷，那时候大多数人都是过着紧巴巴的生活，我父亲喜欢上了村子里一个美丽的姑娘，确实美丽。两个人都守着那份青涩的爱情，过惯了穷日子就想挣脱，那个姑娘的父母最后将她嫁给了一个高干的儿子，婚礼当天父亲喝多了，胡闹了一番，那姑娘含着泪打了父亲一个耳光，从那以后村里每个人见了我父亲都会指指点点，年轻气盛的他就背井离乡到外面闯荡，最后才到这里安顿下来。”

　　骆琪别过脸去，抽搐了一下，手指紧紧地握着衣襟。

　　“我不想听别人的故事是怎样的，故事从小听到大了，有怎样的结局，那都是别人的，不是我的。苏苏可能真的死了，在河里淹死了，我总不能一声不吭地就把他给忘了吧，他总是在我的梦里出现，他总是孤身只影，我总得好生陪他忘掉这个世界吧。”

　　“骆琪，你要知道苏苏的事我们也很难过，我们也会伤心得喘不过气。可是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你还是这般的样子，叫我们这些做朋友的怎么放心的下。”

　　“你们放下心好了，我不要你们管我。是，我无理取闹，我孩子气，我都是活该难受。”

　　“我们都别怄气了，葛浩现在还不知道去哪里了呢，每个人都很重要的，我们赶紧赶回去找找吧。”

　　骆琪眼圈涨红，这时候葛浩发了一条短信给阿暖：“我要去国外了，你好好照顾骆琪，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好，下个月回来。”

　　“你们都怎么了，一个去国外了，一个去河北了，一个固执得不回头，我倒是在夹缝里了。葛浩，去国外了，下个月回来。”

　　“阿暖，你看天上飞的那只鸟，它飞啊飞啊，一直在天上，它可能也是累了，但是不能停下来，如果停下来，可能就会冻死饿死。我们也不能停下来，苏苏肯定在前面等我们呢，如果我们停下来，他就会冻死饿死。苏苏，最喜欢的就是我给他围上我的围巾了，虽然总是再取下围在我的脖子上，可是我看得到他眼里的欢喜。”

　　“骆琪，走吧。好像还得很远才能到你说的地方呢。”

　　“你如果不想陪我一起去，你就走吧。”

　　“我已经陪你到这里了，不能就这样把你丢在这里。来把我的围巾也围上吧，这么冷的天，别冻着你。”

　　“走了这么久的路，你一定困了吧。”

　　“是有点了，我们已经好久没停下来休息了，确实有些瞌睡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下吧。”

　　“不要，我们不能停下来。快到了，苏苏一定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骆琪眼角里终于有了眼泪，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苏苏到底去哪里了，河水的声音压过两人的脚步声，草叶上凝结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和鞋子，河边总是湿漉漉的，天空是晴的，远处的灯光摇曳，在视线里闪烁不定。

　　“阿暖，快点走，我们快要到了，到苏苏说的那个地方了。”骆琪张开双手，疯疯张张地跑了起来，“苏苏，我来了，不用想念我了，不用抱怨没人和你一起度过孤独了。”

　　“骆琪，我喜欢你！”阿暖朝着骆琪喊。

　　不知道是他声音太小在广阔的荒野里消散了，还是骆琪太兴奋没注意到阿暖说什么。

　　“阿暖快看，河里有发光的鱼，好大，像星星一样。”

　　阿暖跟不上骆琪，荒草杂生的路让阿暖的速度慢了好多，走了长时间的路，双脚不听使唤了，阿暖摔在了地上。骆琪越走越远，背影越来越小，声音逐渐被河水冲刷河岸的声音淹没。

　　骆琪突然回过头来，看到远处在地上的阿暖，大声喊到，“阿暖，谢谢陪我到这里，你回去吧，苏苏说带我去下一个地方，再见！”

　　阿暖依稀听到骆琪在叫他，但是他看着远处的骆琪张着嘴说着什么，都没听清楚。他挣扎着起来，骆琪转身走了，小小的身影终于不见了。

　　阿暖着急了起来，他已经看不到骆琪了，河水的波光仍然不停地闪烁。

　　每年的这个时令阿暖都会沿着河畔走很久很久，草叶的露水打湿裤脚，自己的眼泪打湿脸庞，站在河边大声读着顾城的诗，凝望着河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