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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甜蜜的哀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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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哀歌
By Jun Wolff Kamimura
当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正坐在街边上的小咖啡店门口喝自来水。我用的是一次性的塑料杯子,很便宜的那种,当然,我并没有花钱去买它。那个杯子很软,像是纸做的那样,粘水之后一碰就破,我得很小心。
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相对于这个阴沉的城市来说。太阳像街角肉铺切肉的刀子一样明晃晃的刺眼,所以我只能低着头,垂下眼睑,小心地不让杯子里的那个太阳伤了我的视力。
在不久之前,我还是个时刻被叮嘱着要注意视力的孩子——书本不可以离眼睛太近、写字的时候至少要保持一支笔的距离之类——所以,现在还有些保护视力的惯性。不过,昨天晚上留我过夜的那个女人也说了,现在已经没人能照顾我了,所以我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也许她说得没错。
其实那个时候我有些在发呆,阳光太明媚,空气中也有种甜蜜而懒洋洋的味道,总让我有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错觉,好像我只是个跷了下午的课出门玩的基础学校学生,等太阳落山之后,就会背着书包装做什么坏事也没干地跑回家那样。
然后,那时候,他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嘿,小男孩!要不要进去喝一杯?”
十足轻浮的打招呼方式,听上去就不像是好人。抬头看他,也因为背光的缘故看不清楚。不过看起来很瘦,高挑高挑的,腿像两根竿子似乎一踹就会断,应该没有什么战斗力。此外,很久以前我就想进这家咖啡店叫上一杯咖啡然后将我那满是灰尘和泥的鞋子搁到他们好像很高级的桌子上去了。
所以我们就进去了那家咖啡屋。他叫了一杯忘了叫什么名字的,我叫了一杯菜单上最贵的,也忘了名字。然后我就将鞋子抬起来,搁到了桌子上。那桌子确实高级。
他笑了笑,说:“我叫青。你呢?”
“随便你怎么叫。”
“……现在可不是小孩子应该在街上溜达的时候。”
“那又怎么样?”我看着他。室内的光线比较暗,也方便我看得更清楚。从我架起的双脚之间我可以看清他的脸。很瘦,刮得很干净的脸,柔和的表情,头发像是有阵子没有去修了,刘海显得有些长,隐隐约约的深色的眼睛。像井一样的深色的眼睛。“……会管着我的人已经不在了。我已经把她杀掉了。”
小的时候,我的自尊心很强。
我的幼儿园老师是个严厉的女人,她对我们不听从她的命令行事总会很愤怒。那时候我们喝的水是添加过一些所谓营养成分的,全部放在一个大桶里。她总是对我们下命令说,从现在起你们不能喝水了,或者是,好,你们现在可以去喝水了。这样。然而我们总是会偷偷地背着她拿杯子去接水,然后派人望风,如果她出现的话,就赶快把水倒回桶里,端着空空的杯子,装出什么事情也没有的样子。
终于有一次,我们的小把戏被她看见了。就是在我和其他几个男孩把水倒回去的时候。她很生气。说着“你们这样这水还能喝吗?”,在我们面前将一桶水都泼在了地上。我还能记起水泼在干热的地上发出的滋滋声。
我觉得受了侮辱。
虽然现在想来也许她只是在生气我们没有服从她的命令而已,然而当时的我却觉得她是在说我不干净。我觉得受到了伤害。所以后来我再也没有听从过她的话,带着全班男孩子和她对着干,最后她终于辞去了这个工作。听说是以前的什么旧病又复发了。谁知道。
当然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自尊心留下了。昨天晚上那女人在我折腾了半天之后,说出了“你还是比较适合卖给男人”这样的话,我也只是笑笑而已。社会磨平了我们的棱角。且让我这么说。
然而在那时候,我那多日不见不知在何处冬眠的自尊心却不知为何陡然膨胀了出来,我心里是这样对自己说的:要是这家伙显露出一点点不相信的样子,我就当场踢爆他的头。
可他却没有。
他笑了笑,然后问我说:“接下来呢?你怎么处理她的尸体?”
“……我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她敲到了脑袋当场就死掉了我在那个房间里呆了三天邻居觉得不对报了警警察冲进门我说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他们都相信了还夸我胆子真大就是这样没了。”
我干巴巴地说,因为是一口气说完不得不喝了几大口的咖啡,这才喘过气来,咖啡却已见底了。这家店真黑。
“然后你就不去读书了?难道警察没有给你再找一个监护人么?”
“然后我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怎样?要不要在家里养一个乖巧可爱的小男孩呢?如果你时常请我喝喝咖啡的话,我是不会把你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放心吧,叔叔。”
他又露出了很好看的笑容,然后起身叫了结帐。我有些沮丧,因为他拒绝了我,这样我就不得不再去找今晚睡觉的地方。但在结完帐之后,他却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这让我很吃惊。
“怎么了?不是说要去我家做一个乖巧可爱的小男孩么?不过,我得说在前面,有件事情你必须记住了——”
“……什么?”
“叫哥哥就好,不要叫我叔叔。”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