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雨日 ...
-
“饼干……？”
由梨重复了一遍。
“没错！”樱朝她亮了亮手里的烤盘和少数成品，“就是这个！怎么样，很好吃吧？”
还带着一点余热的点心摸起来非常粗糙，好像是买了烤箱之后的新试验品，由梨接过一个试了一下，味道确实很棒，好像还放了点抹茶粉。
……啊，果然想到抹茶，就会想到红豆啊。大红豆教教徒的心里又有了莫名的涌动。
“虽然本来只想做一点的。”监护人叉着腰，有点苦恼地环视着变得乱七八糟的厨房，“但是材料好像买多了。”
……不，那个，好像不止是一点的问题。
由梨看了眼流理台上堆满的作料，默默咽下了话。
“——所以，由梨要试试看吗？”
“……我吗？”
——然后，事情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以，不知不觉就和妈妈把面粉全用光了，做了这么多？是这样吗？”
莎拉娜推推眼镜，她那注视智障一般的凝视，又像箭一样无情地穿透了由梨的膝盖，不过她已经失去了反驳的力气。
被主人重新擦得闪闪发光的料理台上，不管是四散的面粉还是沾满碎屑的模具都不见踪影，留下来的只有被玻璃纸一袋袋包起来，再用红丝带打上蝴蝶结的精美成品。
“话说，为什么都是红豆味的啊，妈妈完全没有阻止的吗。”她又吐槽了一句，“……而且这个分量，就算给两个蝶蝶也吃不完啦。”
真是个精准的例子，可是，樱也吃得很高兴啊！完全没有阻止的啊！
由梨也跟着莎拉娜的视线，一同仰望了一下几乎堆成一座小山的透明纸丘。
已经不是能自我安慰‘是纸袋占的地方太多了’的时候了。因为制作过程太新奇，不知不觉就做到了这种程度的事情，根本说不出口嘛。
“……如果光是我们三个人吃的话，到坏掉也根本没法解决。”她总结掉，“不过，既然都包好了，由梨是打算送人吗？”
“嗯。”
“呜哇，已经够把所有认识的人都送一次了吧……话说，还带得回去吗。”感觉已经装不下了。
“大概吧……”
第二天，半个班都被由梨慷慨地赠与了一遍，感觉上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让莎拉娜带给同学吧，再多余的……就是她发挥力量的时候了。
希望不要长胖。
到放学的时候，由梨手上只剩下了两袋，因为懒得放到书包再拿出来，她干脆直接提在了手里，一晃一晃地走。
春初的空气带着少许湿润的水露味道，凉凉的，像是能够被咽下的水汽。——这么想的时候，她的鼻尖上真的感觉到了一点突然坠下的冰凉。
一滴水珠落在她的脸上，她条件反射地向上望去，刚开始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当她低下头的时候，又有两点水痕自眼睫的弧度滑落。
然后由梨就失去需要抬头确认的机会了。
细细的、几乎不能被看见的毛绒雨雾，被风漂浮着擦过她的眼睫，天没有阴，只是像笼着一层轻薄的晨雾。
应该快点回家吧。……雨会变大吗？
虽然觉得只是错觉，但是雨滴在身上的感觉，好像确实越来越明显了——由梨不得不躲到了道路两旁的店铺屋檐下，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以前她会更早一点回家，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一件似乎微不足道的事情。如果她在某个时刻离开学校，一定会在哪里的路口见到三月。
大概是觉得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她逐渐拖晚了离开的时间，这么做的至今为止，她总是能够在经过哪里的同时见到他。
“……下午好，三月君。”
就好像现在这样。
听到由梨的声音，他转过头。
从被些微沾湿的白发下，露出了注视着她的、漂亮的眼睛。三月盯人的时候实在是非常专注，看起来总是显得十分认真。
这算不算一个坏习惯呢，要是太在意他的视线的话，总觉得没有办法好好说话了。
“下午好。今天很晚呢。”他笑着说，“以前明明会早一点。”
啊，难道今天走得太慢了吗。
在少年说话的间隙，由梨听到了逐渐变大的雨水声音——噼里啪啦的，像是弹珠一样在塑料顶棚上不断折返水迹，逐渐在空气中变成了隐约而锐利的痕迹。
雨变大了。
如果一直是这样大的雨的话，以她这种没有雨伞的情况，不到一会就会被淋湿，实在是让人不太情愿。
……在这里多等一会好了。
“三月君也没有带伞吗？”她问。
“是的。”他望着街道上的雨水回答，“春天的雨，居然也会下得这么厉害啊。”
由梨也很久没见过如此急转直下的雨势了，她有点想叹气，连天都开始阴了啊——刚刚明明还是放晴的，还以为会是太阳雨。
说起来，她还以为忍者没有雨伞也无所谓，能‘唰！’一下就到达目的地的，看来还是太天真了。
“那种夸张的事，现在还是做不到的。”
把这个接近天真的想法告诉三月之后，他好像是被娱乐到了一样，唇角的弧度又变大了一点，这样对她说。
“就是说，以后可以做到吗？”
真厉害，不过，由梨也只能想一下了。
“有能够瞬身之类的忍术，使用得好的话，能在相当短的时间加速到达目的地。”像是为了躲避飞溅的水滴，三月往她身边退了退，和她解释着，“别的……像是使四代目被称作‘金色闪光’，让他引以为豪的飞雷神之术，据说能够直接穿越空间。”
“像是神明大人一样嘛。”
那样的话，在战场上不就所向披靡了吗？不过就算这样，四代目大人还是早早去世了。
“比起真的神明，大概差得远了吧。”
“是吗——但是对我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真想也学学看。”
“只学这个吗？”
“因为比较方便。”她随口说，“早上可以起晚一点……之类的。啊，那样我会很幸福的。”
三月又噗了一声，而且是完全没有一点点忍耐的声音。
真过分！你对这个如此实际的愿望有什么不满吗！
“抱歉，只是觉得由梨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他眨眨眼，目光忽然移到了她的手上，“……这个是？”
啊……聊得太开心了，差点忘了这回事，她挑出一包递给三月，“给你。”
“点心吗？”
“嗯——在家里做太多了，想着分给认识的人来着。”她摇摇手里剩下的那一袋，没什么必要地强调了认识的人。
三月捏住蓝色丝带的两侧，把纸袋提到眼前，很认真地看着内容物，又摇了摇。
饼干在里面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微声音。
“很好吃的哦。”她说。
她说话的同时，看见他未被纸袋遮掩的半边面孔上，再度浮现出弧度明晰而平稳的笑意。
“……嗯。”然后，他忽然又平淡地说了一句，“认识的人都有啊。”
“……是这样。”
话音刚落，她手里突然一空。
三月收回手，把她手里仅存的那个袋子也勾走了，还露出了一个明明很亲切，却只让人觉得有点可恶的笑来。
“……！”她惊住了，“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那可是她想放学路上顺便吃掉的！只是刚刚没来得及拆而已！
两个袋子的结都被他捏在了一起，缠成一节鲜明的撞色，缓慢地晃动着，就好像依然在主人手中一样。
他侧了侧头，眼神像是无意那样绕着她的脸转到檐外逐渐了无生息的雨水上，然后又转回手里的袋子，稍微把眼睛眯起来，“啊。”
在逐渐消逝的雨声里，少年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而寻常。
“……这样就是特殊待遇了。”
他用听起来似乎也在微笑的声音说道，然后把视线转到另一边。
这场忽如起来又转瞬即逝的春潮已经彻底停息了，现在离开的话，还不算晚。
“……欸、啊。”
什么。别说奇怪的话啊。
由梨想要说些什么，什么都好——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真是的——所以说、不要随便说些让人困扰的话——！
“雨停了。”不等她有所举动，三月平静地说，“走吧，该回去了。”
“……嗯。”
然后，由梨又茫然地被三月顺带到了自家门口。
幸好这一回莎拉娜不在客厅守着，不然由梨很难提起精神和她解释。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莎拉娜一边翻书一边回答着，“刚刚下雨了，没淋湿吧？”
“在外面躲了一下，没关系。”由梨的目光飘了飘，又瞥到了转移到茶几上的剩余饼干里，“啊，不是已经没剩多少了嘛。”
“是啊……今天给蝶蝶带了很多，她大概也拿给红豆老师了吧。”漫不经心的回答，“剩下这些吃完也不是什么难事，下次别做这么多了——你也是，妈妈也是。哈啊，真是的。”
“哈哈哈……”
她干巴巴地应付着，看着袋子上工整的嫩红蝴蝶结，心思又飘忽了那么一下。
“……做得真认真啊。明明是第一次，轻松一点也没关系嘛。”监护人温柔地擦掉了由梨脸上沾着的粉末，“是想要送给什么人吗？”
“……没有啦。”
“嗯——是这样吗——”
“真、真的啦！只是觉得很好吃而已！”
所以想给他吃吃看。
……不过后来为了掩饰这一点，好像太拼命了，简直是本末倒置。
而且，他其实也没有必要这样说的。
只有那个袋子被她系着颜色不一样的结，所以其实他连拿两袋的必要都没有。
本来就是……只想要给他的，‘特殊’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第6章 雨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