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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A dream with in a dream ...

  •   A dream with in a dream
      by Jun Wolff Kamimura

      六月十四日。望。圆形的月亮好像剪纸般贴在天上,撒下一片银色的尘埃,把我眼中的世界分成了两极。
      不是白色,就是黑色。
      我在人造的水泥森林里漫步,在这样的月光下,那一天,我捡到一个小男孩子。
      是的,那是个小小的男孩子,手里拿著一只白色的毛绒兔子。当我仰头的时候,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白色的我的影子,长长的头发盖住了他的脸,长长的睫毛则盖住了他的眼,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眼神吧。那孩子,在全黑的衣服里,映出近乎惨白的苍白;仿佛脚不著地般的走路样子,就好像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完完全全地,还在深深的睡眠之中,做著离现实几个世纪那麽遥远的梦。
      “没有人陪著你麽?”
      远远地,他看了我很久,後来,像是确定了我不是个陷阱,才大著胆子走到我面前蹲下。我们,距离那样地近,近到可以数清楚他那长而略略翘起的睫毛究竟有多少;我们,又是距离那样遥远,远到我虽然能够看见那些黑色的梦在他大而幽深的眼睛里流动,却总也瞧不清,里面上演的,究竟又是幕怎样的戏。
      他把那只兔子搁在腿上,像是要把它藏起来,用上身紧紧压住,只露出两只长长的白色耳朵,一直伸出他的膝盖,随著他的呼吸,轻轻地上下摇摆。
      “在这样的夜里,很危险的,这里……”
      我吻了他伸向我的手,冰冷的──又是一个没有体温的人。
      那让我想起,很久以前,把我捡回了家的那个有著灰色的眼睛、出奇明亮笑容的男人。可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个男人,他说我是这个钢铁的城市里唯一温暖的东西,大概,也就是这句话,让我觉得自己还有一点存在的价值。我用我的身体温暖他,就好像现在,我温暖面前的这个小小的、抱著毛绒兔子玩偶的男孩子。
      那孩子像是被我吓到了,想要缩回他的手,最终却还是没有。在短暂的惊愕後,他露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笑容,如同昨日我做的那个甜梦,转瞬易逝。
      钢筋水泥的森林在他苍白秀气的脸上投下了大片的黑色阴影。那笑容也是一闪而过的短暂。可是,就是因为这个短到假如我眨了眼睛,就一定看不见的笑容,我做了一个决定。我把他捡回了家。
      家,曾经只属於我与那个人的地方。

      七十四天前的三月二十五日。死霸。
      下弦月,弯得像把刀子,苍白得又好像死快要死掉了一样。我什麽也看不见。
      黑暗中,那个人说,他要再去找一些梦,他让我好好看家。然後,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在我领著小男孩回家的路上,我快跑著,带著些许期待。期待当我扑开那总是虚掩著的门的时候,他会站在玄关,如往常一般把我抱起来。
      可是,每次,期待都会落空。当期待与落空变成习惯後,我就不太愿意回去了。
      我在夜晚的街头跳跃奔跑,清冷的月光拂过我的额头,一如他那双没有温度的手。
      让我们来做梦吧。
      他总是这样说,然後把我抱上膝头,让我舔那小小的闪闪亮的纸片,那上面曾经粘过梦,我知道的,各式各样的梦。
      其实……
      他走了之後,我的心里就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说著。
      其实,他大概早就被梦吃掉了吧。
      那小小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说著,声音也越来越大了,大到让我想哭想到喘不过气来的地步。
      我们大家……都会被梦吃掉的……总有一天……

      穿梭在空旷的街头,我准确地找出了回家的路,那小男孩子跟著我,跑得有些吃力,可是手中始终紧紧攥住那只兔子。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我决定叫他小白兔。
      小白兔跟著我绕过了大半个城市,最後,我们站在了我家的门口。
      我重重地撞开门──门是虚掩的。是的,自从他离开去寻找梦之後,就再也没有人来锁门了。
      我的期待,早已成为落空的前戏。没有任何人的踪迹,地上的灰也开始渐渐堆积。

      其实……他大概早已被梦吃掉了。
      那个声音又在说了,一遍一遍地在我耳中回荡著。
      在我想向绝望投降的前一秒,小白兔抱起了我。他的气息与我的记忆重叠,让我恍恍惚惚地,又好像回到了过去。
      相隔了七十四天,却久得让人觉得已是褪了色彩一般地久远的,我坐在那个人的膝盖上,一起做梦的日子。

      他说,我们来做梦吧。
      於是,我们就一起做梦了。那个时候……
      咸涩的梦从嘴里爬进大脑,时间与空间好像都不再存在了一般,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在银色的沙滩上奔跑著,跌倒了,就会被沙子掩盖,月亮呼唤著潮水涌上来,冰凉如史前爬行动物的表皮,或者是丛林中游动的蛇──在另一些炎热的梦中,我们,穿过黑色的丛林前往传说中的那些废墟,曾经在那片土地上生活著的人们早已死去,只留下紧绷著脸一言不发的幽灵,穿著白色的长袍──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有他们曾经养过的动物还在等待著,在早已裂开了的曾经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飘忽游走,绝望地期望著,哪一天能够再见那个人一面。
      ──那个时候,他说,我要再去找一些梦。然後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六月二十九日,晦。没有月亮。
      转眼间小白兔住在我家已经半个月了,像是已经住了很久,即使闭著眼睛也不会撞到,虽然他的双眼,即便是张开的时候,也总像是什麽也看不见。
      他好像是个在梦游的孩子。有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没有一根草的水泥庭院里望著天空,我甚至都不敢出声叫他,他就好像正走在悬崖边上,只要我发出一点点声响,他大概,就会掉下去吧。

      小白兔的作息时间和那个人是一样的。我们白天睡觉,晚上活动。但是,自从他和我一起住下後,我就被禁止晚上外出了。
      “很危险,你不知道的吗?”他抱著玩偶坐在地板上教训我,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这个城市的犯罪率很高的,也有专泼动物硫酸的BT,即使是男人,被杀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只不过离开了几分锺,他就、就──”
      像是联想到了什麽,小白兔欲言却止的,转过了头。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紧到他疼得眼角都溢出了泪水。
      然後我每夜的漫步就不得不取消了,每天傍晚的时候,他会外出去寻找食物,而我就躺在玄关的地方等他。
      夜晚一寸一寸地降落,黑暗的影子也一步一步地向室内逼近,最後,整个屋子都变成了黑色。
      我躺著,用身体感受地砖的冰冷,一如我的爱人用他那冰凉的双手,抚过我的额头。
      在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中,我甚至可以听见时间渐渐消逝的声音。不是沙沙作响的,也不是迅速地发出呼呼的风声,或者咻地一下飞出去好远。那是发条几百年都没有上过油了的老式八音盒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然後,过了好久,我才终於听见小白兔的脚步声,小小的,如同他的身子那般灵巧。我知道是他回来了。
      他总是能够带回些什麽,一些熏鱼,饼干、罐头,或是其他东西。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弄到那些食物的,偷窃?欺骗?或是□□易。他每次出去的时间都太长,长到不像是有很多钱可以买了食物就立刻回来,但是他出去的时间也太短,短到不像是有份正经的工作。
      把食物放到我面前後,他会冲进卫生间淋浴,一洗就是好久,久到足以把人的皮肤泡成煞白浮肿的死尸色。
      他很痛苦,我知道,可是既然他不说,那麽,我就一句也不问。

      然後,我们就开始做梦了。
      小白兔也会让我舔他那包过梦粉的闪闪亮的纸片,我知道,他把梦粉偷偷藏在那只毛绒兔子的肚子里,每次,他都很小心很小心地拿一点点出来,小心得像是在为自己死去的爱人上最後的容妆。
      但是,小白兔和那个人,其实是不一样的。小白兔似乎整天都在做著梦,他也从不会把我放在他的膝盖上──是的,那是属於他那只毛绒兔子的领域,不属於我,就好像他不会对我说,“我们一起来做梦吧”,和他在同一个梦里的,也不是我。
      小白兔的梦粉也和那个人不一样,虽然都是白白的。那个人的梦粉可以带来各种各样的梦,快乐、幸福、梦想、满足……各式各样的。但是,小白兔的梦,永远都是那样阴郁,充满了阳光的味道,就好像偶尔我白天出门的时候,赶上了所谓的好天气。
      是的,太阳是那样温暖,蓝天白云也很可爱,但是那一切是如此遥远,我再怎样伸手,也够不到它们,那麽,它们的存在,终究也只是海市蜃楼,与我,又有什麽关系呢……
      在小白兔的梦里,每次,我都能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高挑而瘦长的身材,有著温柔的微笑。可是他太高了,我无法看清他的脸。光总是从他的背後撒下来,强烈的光,反而让我什麽也看不见。那男人笑著,说著一些家常的话语──有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那不是梦,那是曾经存在过的,某个时空的碎片,小白兔是那样紧紧地抓住那些已经变成了粉末的过去,强迫自己相信,一切都还没有失去。那样子,本身就好像已经中了梦粉的毒……
      和我一样。

      八十九天以前,那个人说,他要再去找一些梦,他离开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自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描绘他的影子,重复著他说过的那些话语。
      可是,心中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响,盖过了其他的一切。
      其实,他大概……早已被梦吃掉了吧。
      他究竟有没有被吃掉,又有什麽关系呢。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他再也不会对我微笑,再也不会用他那双冰冷的手抚摸我,再也不会告诉我,我是这个钢铁的都市里,唯一温暖的东西。他的存在,他曾经的存在,开始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海市蜃楼。
      真的、真的有那样一个人存在过吗?那是否,仅仅只是我的一个梦呢……当我某夜醒来,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虚伪的、骗局──在梦里,你永远无法了解什麽才是真实,而自己以为的真实,也许,仅仅只是一个梦呢……又或者,这一切都仅仅只是一个梦中之梦,哪一天,当我真正醒来,一切的痛苦、孤独与憎恨说不定都会消失呢……
      可是,无论我怎样做梦──进入睡眠中,或是分享小白兔的梦粉──无论我怎样努力,他都不回来。
      现在的我所拥有的,只剩下回忆,而这回忆,却也渐渐消逝褪了色。我爱他,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的人,可是他现在不在我身边!我是那样固执地在心中刻划他的脸,他的头发,他的表情,可是那个……确实是他吗?真的……与曾经抱过我的那个人,一丝一毫都不相差、没有任何想象的添加吗?
      渐渐地,我甚至产生了这样的恐惧,当哪一天,他真正站在我面前,说不定,我都不能认出这个自己在心中想念了千百遍的爱人!
      到最後,留给我的也许只有一个痛苦的印象,我曾经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男人,我爱他爱到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他有著冰冷的手,灰色的眼睛与明亮的笑容。可是,光靠这些文字的描述,又有谁能够架构得起一个活生生的人呢……连这样也做不到的我,又怎麽能够说得出,自己究竟是为了什麽,才爱上了他?
      为什麽……为什麽他还不回到我的身边?
      让我从这个梦中醒来,吃了我,或者,为什麽不让我疯掉呢……

      七月十日。月亮从地面吸收了生气,脸也渐渐圆了起来。在黄历上,这并不是什麽特别的日子,只是,他离开,已经正好一百天。
      那些,早已是逝去的世界,为什麽,总是不能好好地把握眼前呢……
      看著小白兔,我心中的那个小小的声音就会这样子蛊惑我。
      为什麽,不选择遗忘呢……死守著回忆的回忆,究竟又有什麽意义……
      可是,无论如何,我想独自度过这一天。

      我在黑白两极的钢铁都市行走,黄昏的地毯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路的另一端,世界的尽头。寂静的世界,冰冷的世界,漠然的世界,只有我一个存在。我曾经拥有过一个人,我的存在因为他的需要而欣喜,可是现在,留给我的只有空虚无力。
      好像新死的亡魂拾捡自己往日的足迹,我追随著他的气息穿梭在水泥的世界里。
      消失的人已经消失了,这个世界却仍在转动著,在他经常买梦的地方,人们仍然一如既往地无聊。
      “哟~这不是青家的小美女麽!”
      “应该是,居然还没死!”
      “哎哟,小心点,她那双红眼睛在瞪你了,话不要乱说哦~”
      那些人很低级地笑成了一堆。
      我的双眼看不见任何色彩,所以我无法了解自己的瞳孔在灯光下变成红色的样子有多可怕,红色究竟是怎样的呢?像血一样?还是小白兔的毛绒兔子的石头眼睛?
      可是,不管怎麽样,我知道自己的脸,在镜子里的,那副我无比痛恨的样子……
      假如、假如我是美人的话他是否就不会离开?
      突然其中一个男人压低了声音:“但是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主人都死了那麽久了……”
      “但是尸体还没有被找到不是吗?”另一个也跟著压低了声音。
      “唔……上面现在已经在追捕他了,就算是活的过两天也就是死的了。”
      “但他们不是连前阵子和他同居的那个小男孩都没有找到麽?”
      “找不到也得找,他带著这麽多□□潜逃,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唉,我真弄不懂他为什麽要……”
      之後他们还说了许多,我已经完全无法再继续听下去了。他死了吗?这就是他消失的原因?那麽,我一直在等待的,只是这样一个消息麽?
      “去哪儿了呢?”深夜,小白兔一个人坐在门口。这是第一次有人等我,而我,不再是那个等待者,我的生活,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某个人的出现,等待他对我说他需要我,等待自己从此觉得世界开始急速改变……可是,他已经死了。他们说,他已经死了。那麽,我该怎麽办呢,是继续等待,还是……就此放弃、离开、躺下、再也不醒来?
      小白兔抱著他那只摆设的毛绒兔子,那玩具应该是红色的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闪出奇怪的光。远远地,我们对视著,可是他没有像那个人一样过来抱起我,那只玩偶,对他而言更重要。是的,他把那只兔子抱在胸口,看著我,然後视线穿过了我的身体,看到似乎有几千万光年远的地方。
      过了很久他才把实现转回来,停留在我脸上:“你看,告诉过你的吧?晚上出去玩,会惹不干净的东西回来呢。”
      不干净的东西?
      顺著小白兔的视线往身後看,确实每天在卖梦的地方闲逛的人们。干瘦的、无神的眼睛、灰色的皮肤上满布黑色的血管,我知道,他们的手,都是没有温度的,就像那个人一样。
      “非请自来的,就不是客人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小白兔还是一动不动地再门槛上坐著,攥著那只玩具的手却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了,还些微地颤抖著。
      “少装腔作势了。青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哼。那麽他带走的那些白粉在哪里?”
      “……”
      “犯得著那麽帮著他麽?我们查过了,你和他同居也不过一个月时间,值得你这麽死心塌地?告诉我们他在哪里我们就放过你,不,给你一笔钱也可以,你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上一个月的钱──你现在在风化区卖吧?哎呀,我听说那里喜欢玩小男孩的老头子都是变态呢……啧、啧……”
      “……”
      小白兔依旧沈默著,不理不睬的。那男人有些恼羞成怒了似的,突然提高了声音:“你、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我们杀了你也照样能找到他!我们不也找到你了麽!我就知道那只猫能活蹦乱跳的到现在绝对有问题!只要你们还有口气在,我就一定能找到你们活著的证据!一定会留下什麽蛛丝马迹的,一定的!我绝对会──”
      “你找不到他。”
      “──哼。”
      “他已经消失了。”
      “就算是死人也会有尸体,火葬了还有骨灰呢──难不成你吧他骨灰撒海里了啊?”那群人发出一阵哄笑。
      小白兔丝毫不理会他们,转过脸来看著我:“我……一直想要见你,我想亲眼看看你玛瑙色的红眼睛,还有你的温度──他说,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曾经养在这个城市里的那只猫,他说他知道你会自己觅食,绝对不会饿死,可是,他怕你的心会死掉呢……”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麽用……他是真的死了麽,真的消失了麽,再也、再也没有那个需要我的人了,那麽,这个世界会变成什麽样,我的生活会变成什麽样,又有什麽关系?已经,变得不管怎样都可以了。
      “行了,少拖延时间了。”那为首的男子粗暴地打短了小白兔的话,“你还真和一只猫说话哪?药磕太多了吧!既然青死了,那他拿走的那包白粉一定是在你手上了,交出来,我们可以不杀你。”
      “没有了。”
      “撒谎!”
      “我为什麽要撒谎?他是注射金针死的,他说他不想活了,就把所有的白粉溶在一管针里注射进了血管。”
      “──他尸体在哪里?”
      “烧掉了。”
      “骨灰呢?!”
      “……你们来迟了一个月……我也是有瘾的人呢,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了,什麽都……全部消失了。”
      说著,小白兔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那麽,这些天小白兔给我的梦粉其实是那个人的骨灰了。
      怪不得……
      怪不得,那些梦粉只能带来阴郁的梦呢。没有温度的阳光的味道,好像他伸向我的冰冷的手。比永远还要遥远的,海市蜃楼。在我恐惧於自己的遗忘的时候,我早已确确实实地遗忘了他,失去了他:我竟然没有发觉,在小白兔每个梦里都会出现的高挑瘦长的男子,其实就是那个我自以为深爱的男人呢。明明……明明那嘴角浅浅的温柔微笑,都是一模一样的……
      “你、你少说疯话了!”带头的男子青著脸挥手招呼手下,“把他抓住啊!你们还站著干嘛?!”
      “啊,是、是。”
      一群人围了上去,小白兔迅速站起想要逃进院子里,但是他只是个锻炼严重不足的苍白孩子,根本不是那些至少外表看上去就很高大的男子们的对手。
      “放开我!”
      小白兔的双手手腕被他身後的男子握住了高举过头,他扭动著身体,想要挣脱却没有力量,那只毛绒兔子仍被他攥在手里,兔子的耳朵在他头顶抖动著,像是紧张的痉挛发作。
      带头的男子支起他的下颚:“风化区的人都说你很厉害的嘛……呵呵……”
      他的话里带著下流的味道,小白兔静静地看著他的脸,过了很久,突然一口咬在那男子的手上。他一定很用力,不仅那牙印子上出现了血迹,连他的牙龈上也都渗出血来。
      男人怒骂著用力甩手,而此时握著小白兔手腕的男子也松了手,他就这样向後摔倒下去。
      静静的空气里是骨头碎裂的声音,握看见他的後脑勺落在了地上。
      即使是砧板上的鱼也会抖动身体,小白兔的脑袋在地上弹了两下,然後就被那些人踩住了。
      “没关系,就算是死了也能烧出灰来。”
      冷酷的,灰色的嘴唇开合之间,其他人就开始殴打他了。大家的动作都好像牵线的傀儡般僵硬……衣服破了,骨头碎裂了,黑色的血流出来了……可是大家都说血是“红色”的呢,好像我的眸子一样,大家都这麽说。

      会痛吗很痛吗很痛苦吗很难过吗……
      不……我还在做梦呢……
      知道吗?在过去,仿佛几个世纪那麽久的睡眠里,我也曾做过几个世纪那麽多的梦呢……红色的鹦鹉,黄色的爬山虎,甜甜的吻,我心爱的人闻起来就好像一朵白色的栀子花。
      所以,一点都不痛,真的,马上,长长的,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梦就要降临了。

      小白兔扬手把那只毛绒兔子远远地扔了出去,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是向我微笑著说了些什麽,可是我什麽也没有听见。连那只毛绒兔子也是脑袋先落的地,它的脸覆盖在庭院水泥地上,像是被巨大的冲击力所引发,毛绒兔子的黑眼睛突然炸开来,水泥的庭院里立刻出现了一个大洞,飞散的火星四处溅开,落到木制的房屋顶上,火就蔓延开来。
      燃烧的木头发出哔哔卜卜的声音,亮亮的火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那些男人惊恐地放下了小白兔的尸体,逃往安全的地方,似乎是打定了他就这样烧成灰更好的主意。
      然而,就在下一瞬,木质的屋子连架子也坍塌了,碎片击打著地面,如同厚实的地毯一般将他覆盖起来。

      天渐渐亮了,下起了很大的雨,火渐渐被熄灭,空气中弥漫的是焦烂的味道。顺著石间的缝隙,水执著地钻了进去,大概,连小白兔的骨灰一起,都渗进了土地里。
      他们找不到他的,他们也永远想不到,在我的血管里也流淌著那个人的灰烬。小白兔最终是与他葬在了一起,终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可是,现在,死亡还未拥抱我,虽然,已经没有什麽值得我等待的了。
      我会继续在这个钢铁的城市中穿梭,在银色的月光下漫步。我的那双据说是琥珀一样的红眼睛,把这个世界分成了两极。
      不是白色,就是黑色。

      七月十日,在黄历上并不重要的某个日子,月亮渐渐开始恢复生气。

      ──Ende──

      2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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