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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分道扬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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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拜别太皇太后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在佛堂里,这事不可能瞒得住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胤祚给太皇太后磕了三个响头,“胤祚对乌库妈妈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深表感激,以后不能继续在乌库妈妈面前尽孝了,胤祚有愧。”
“……”太皇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丹珠儿,哀家对你……又何尝没有愧疚。”
这孩子看似得到了这宫里最尊贵的几个人的喜爱,其实哪个……又是真的全心全意喜爱他的?
后来又受了那么一番苦,最是活泼的年纪被关了一年多,六岁稚童硬是磨成如今这般大人的性子,还在鬼门关兜了一圈。
不过……太皇太后想起了自己扶植的两任幼主,又低头看了看这个生来就被赐了个尊贵无比的“祚”名的孩子,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孩子的命格又是诡异无比……未来说不定有什么她无法想象的发展。
“丹珠儿,你是皇阿哥,未来太子荣登大统,但既然你姓爱新觉罗,这守护江山的责任你也有无法推脱的一份,爱新觉罗的子孙,都当把江山社稷列于个人得失之前。”
太皇太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说这种话,只是对上胤祚那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她就无比自然地说了出来。
带着她这些年历经劫难沉淀下来的沉重,就好像在交付什么一样。
“乌库妈妈,丹珠儿谨记。”胤祚再次给太皇太后磕了一个响头。
“下次见到丹珠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哀家也撑不到你回来的那一天,到时你也要好好孝敬你汗阿玛和佟额娘,丹珠儿,你汗阿玛治理江山难,做你们的阿玛更难,你要记住这一点,他爱你们,但在这之前,他是一个君,这个江山挂在他身上,沉重的……让他的臂膀或许载不下你们所有阿哥。”
“……”胤祚听着太皇太后这些掏心掏肺的话,竟有了些交付遗言的滋味儿……心里五味杂陈。
“哀家老了,你的人生还长着……丹珠儿,这扇子送你,以后想乌库妈妈了,就拿着这扇子吧。”
“……乌库妈妈保重!丹珠儿……”说到这儿,胤祚竟是哽咽再难接下去。
“别搞得生离死别似的,乌库妈妈会好好保重身体,努力等到你回来的那天的……”太皇太后兴许也是觉得方才的气氛搞得太沉重了,这会儿居然还开起了玩笑,“咱们丹珠儿现在就长得比那些大家闺秀还好看,乌库妈妈还想着看你长大以后会是怎样无双的风姿,然后尽量给你选一个比你漂亮的福晋的。”
“……”若是旁人这样说胤祚,怕是胤祚当下就要恼了,可是这会儿在太皇太后说来,胤祚心头却诡异地闪过一丝忧虑,该不会以后自己真要面对福晋不如自己漂亮的窘况吧?“乌库妈妈洪福齐天,不说福晋,就是胤祚所出的阿哥格格,乌库妈妈想来也是看得到的。”
胤祚是从长春宫西边的角门悄悄被送出宫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角门外面,闲杂人等都让御林军驱赶得差不多,李德全亲自送了他出来,胤祚对李德全一拜,“李总管,照顾好汗阿玛。”
“咱家定不负六阿哥所托。”李德全也是毕恭毕敬。
然而胤祚爬上马车之后,见到的人却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他一大跳,“……纳兰侍卫?!”
眼前这个人他见过几面,康熙的御前侍卫,当年擒鳌拜的时候立了功,也是惠妃的同族,只是……这人不是死了吗?
三月份他染风寒那日,抄的就是这个人的词,因为他的字在众阿哥中独树一帜,颇有魏晋之风的洒脱飘逸,与纳兰性德的词风相合,康熙便抓了他这个苦力,美其名曰练字。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纳兰性德揉了揉他的脑袋,“就这个皇宫来说,你也死了,六阿哥,以后多多指教了。”
看纳兰性德丝毫不避讳地脱口而出那个死字,胤祚心中便对这人存了一丝欣赏,如果康熙找一个中规中矩的老学究来带他……说不定他会无聊地跑回皇宫跟康熙捣乱。
胤祚走的那日,胤禛早上起来去南熏殿读书的时候,胤祚还在睡觉。
所以胤禛醒来之后,只是侧过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想起昨天胤祚那番掏心掏肺的话,虽说他现在还不太懂,不过既然胤祚这么郑重其事地说出来,他也不会不放在心上。
“六弟,保重。”
胤禛想来想去,千言万语都说不尽他此时心中复杂的情绪。
一想到没了胤祚……就好像身体给生生割去一块儿似的。
所幸,胤祚以后还是会回来的……他终究还是有这个弟弟。
丹珠儿走了,佟额娘想来也会难过一阵子,身体本来就每况愈下,他还要多多宽慰佟额娘。
这样一想,胤禛又觉得,不知道多少年的分离,或许倒也不至于太难过。
胤祚走了,康熙为了补偿佟贵妃,便恩准胤禛不再回阿哥所,一直住在承乾宫。
胤禛心里也是不愿回去的,原本不管是西二所的小院儿,还是承乾宫的偏殿,都是他们两个同住,现在一个人走了,他莫名地觉得空荡荡的。
那个软榻,丹珠儿一吃完饭就喜欢抱着肚子斜躺在上面,大叫佟额娘这儿东西太好吃了撑死了;那个摆了两盆兰花的窗台,丹珠儿总会偷偷把不喜欢喝的汤药倒进花盆里去,每每让他逮个正着;那张书桌,丹珠儿趴在上面看书写字,他总是要过去一拍丹珠儿的后背,让丹珠儿坐直……
胤禛垂眸,明明他们住在一起不过是这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怎么细细想来……却有这么多刻骨铭心的回忆?
分明就是两个小孩子玩闹,却多了一点让他温暖的感觉?
丹珠儿……
宫里少了一个阿哥,自然不可能瞒天过海,只是康熙好像就当胤祚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就是宫里人有再多疑问,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只是该知道真相的,却是都知道的。
唯独一人,不知康熙是忘了,还是有意当了外人。
胤祚走之前,康熙特别叮嘱了胤祚去拜别太皇太后、皇太后,安慰佟贵妃,却一个字都没提德妃的事情,胤祚有些不知所措,问了佟贵妃,佟贵妃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康熙的意思,没想到康熙竟来了一句,“反正她从没把禛儿和祚儿当她的儿子。”
“……”于是胤祚也就没多事去德妃那里跑一趟,他病痊愈以来,德妃也只跟着宜妃、荣妃几个一起来看过他一趟,完全没有一点作为亲生额娘的自觉。
不过胤祚什么都没做,每日都去给德妃请安的胤禛却是逃不了被质问的。
“额娘,丹珠儿被汗阿玛送出宫去了,说是丹珠儿的命格与这个皇宫犯冲。”胤禛倒是有话直说。
只是这直白却让德妃的脸色苍白了一下,起了个胤“祚”的名字,却定了个与皇宫犯冲的命格?她也不懂康熙在想什么了。
“什么时候的事?”比起仗着这儿子上位的梦破裂,德妃更心寒的是,她的儿子被送出宫,自己非但没能再见一面,却连个来知会自己一声的人都没有。
“昨儿个上午出的宫。”
“去了哪里?”
“儿臣不知,汗阿玛谁都没告诉。”胤禛怕德妃觉得他在敷衍,赶紧补上后一句。
“……你回去吧。”德妃有些疲倦地挥挥手。
“儿臣告退。”
胤禛出了永和宫,那股子压抑感才消失。
原来他来给德妃请安,德妃也是不冷不热的,只不过那时是他和胤祚两个人,他们兄弟俩回去以后还能互相开几句玩笑,互相宽慰一下。
而这一切,今后都要自己担着了。
切莫太过苛求。胤禛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胤祚走之前说的话,开始有点明白胤祚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