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拓]那一本流水帐》wozhijian

4、第 4 章

　　“就是这么回事，”凉介的声音沉稳有力，“希望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认同。”
　　拓海站在旁边，一言不发。连平常站姿以随意舒适为要的启介，现在也忍不住挺直着身子，不安的眼神不断飘向拓海。大哥的沉着启介很清楚；所以，那个动不动就会不好意思的拓海，是最需要担心的对象。
　　不过，他似乎是看轻了这个看上去软弱的青年。以一贯的平和作风，拓海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慌张；眼神中是面临比赛时候的坚定。
　　其实是迟钝吧？启介这么想着。
　　现场危险的气氛，应该是再怎么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得出来的。大哥凉介把拓海直接请到家里来，当面摊牌，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并且“请求”父母同意。
　　事先启介并不知情，所以还在纳闷平时忙得不见人影的这对夫妇怎么会突然同时出现在家里。看来是大哥把他们骗来的吧？

　　高桥先生首先沉下了脸。
　　“之前那个无聊报纸报道的事，我以为不过是胡说八道。凉介，不要随那种东西起舞。”
　　“很遗憾，虽然那的确是无聊的报纸，不过，真相有时候也会被无聊的人掌握。”
　　“啪”，高桥先生猛拍一下桌子。
　　“凉介！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当初放你玩车，已经是我的最大让步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原来……原来这两兄弟跑公路，他们的父母并不支持吗……拓海哑然。自己虽然是单亲家庭，似乎比他们幸福很多倍呢。
　　“是吗。父亲、母亲，我不认为我喜欢谁还需要你们的让步。”
　　“你——”

　　来的路上，拓海曾问凉介，若是高桥夫妇不同意该怎么办。凉介那时候微微一笑：
　　“你的话，会怎么做？”
　　“嗯……慢慢来，磨到他们不得不接受为止吧。”
　　“呵，那对我父母没用。正相反，我要逼他们尽快做出决定。因为他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因而面对的时候只会措手不及而思路混乱。相比之下，我们就很有利了……我已经考虑好他们可能提出的条件及应对措施了。情报缺乏，将会是他们的致命伤。”
　　怎么，像是在打仗？
　　似乎有些误解拓海迷茫的表情，凉介安慰道：“放心吧，我们会赢的。实力，是掌握胜负的关键。”
　　似乎，真的，是打仗呢。

　　“凉介，别忘了当初，让启介去干那种有损家门的事的条件是什么。”
　　高桥先生这句话才刚落下话音，启介耐不住地向前跨步：“父亲！”
　　“闭嘴！没有把你踢出高桥家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这里没有你的插嘴的份！”
　　这种话……真的是父亲会对儿子说的吗？拓海现在有些了解凉介的态度了。
　　“父亲，容我提醒，让启介留下来，不是你的‘恩赐’，而是我交换来的条件；所以，他在高桥家的地位，不容你置噱；也请你不要以施恩者的姿态压人。”
　　唔……如此对父亲说话的儿子，也很少见……拓海评论。
　　“哼……凉介，既然如此，也不用提醒你交换条件的内容吧？”
　　“当然，我记得很清楚。因此，我不认为在条件中，有‘我不得爱上同性’一项。”
　　“你——”一时间，高桥先生似乎词穷了，只好用力地捶桌子。
　　拓海看看启介；后者握紧拳头，似乎很想说什么，但拼命压抑着。之后拓海问出心中疑问的时候，启介的回答是：“我说多错多。那对夫妇总是很能挑出毛病来……所以我干脆不说。”
　　“很难看啊。”高桥夫人慢悠悠开口了，“越来越差劲了，丈夫。”
　　高桥先生抬起头，狠狠地望着发言者，“什么意思？”
　　“正如儿子所说，他爱上谁，我们管不着。”
　　拓海大喜过望；高桥母亲是支持的吗？
　　但是，兄弟两人凝重的神色丝毫没有变，甚至，警戒程度更高了。
　　“同理，高桥家的继承人我们要换掉，也没人干涉得了。”女士换了个坐姿，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手指，“令高桥家蒙羞的继承人，不能留。既然凉介不行，那么，明天开始，就让启介来吧。虽然晚了点，现在开始接受精英教育也不迟。启介的悟性，我还是很相信的。”
　　启介一个字都不相信。
　　而拓海终于明白了兄弟的反应为何而来。这个母亲，正拿儿子的梦想和前途做筹码玩。
　　夫人叹了口气。
　　“凉介，不是我不理解你；而是同性相恋，会让家族蒙羞；这种事，我们不能做啊。你和启介，都是好孩子，我不想为难你们的。要不，这样吧，凉介可以和这位……什么什么先生在一起，不过，前提是凉介娶一个妻子……人选我已经物色好了。生下继承人是很重要的。当然，为了不让外界怀疑，凉介也不能对妻子冷淡。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委屈了你。如果是男人的话，我想你是看得开的；或者你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嗯？”
　　拓海发现凉介的手握起了拳。他伸手过去，轻轻拉住。凉介会心地转过头来，一个笑容快速闪过。
　　“很遗憾，母亲的两个提案我都要驳回了。请两位看清楚局势——如今在董事会有发言权的人，到底是谁；关系到高桥家未来的海外拓展计划，主持的人又是谁。”
　　“什么？”夫人从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新的表情。
　　“我这里有手提电脑；需要现在马上确认一下吗？”

　　高桥凉介，大胜。
　　“呼……最困难的一关，终于过了……”
　　话虽这么说，这样看来，似乎高桥父母接受与不接受，其实没有什么两样吧？为何要这么隆重正式地通知他们？
　　“最困难吗……”也许是因为早已知道自己胜券在握，凉介在获胜之后并没有十分兴奋，“我却觉得，最困难的是拓海的父亲那里。那对夫妇的欲望太容易了解，只要针对那些点，就容易掌控了。相对的，拓海的父亲想要什么，我却没有一点概念。真是幸好他默认了我们的事情……藤原先生，真的比那对夫妇好太多了。”
　　“啊……”
　　一向把文太定位为“臭老头”的拓海，决定反思一下了。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了。
　　公开拓海同性恋者身份的记者招待会。
　　当然，若是只为这个专门开个招待会，简直有炒作之嫌。因此，招待会的主题是“离开日本，到德国发展”；在期间，“不经意”地透露出此事。与拓海一同出席的，还有同样与德国方面签订了合约的启介。
　　而那个“不经意”在现场引起的轰动，也是预料中的事情了。
　　“藤原先生，您承认自己是同性恋，那么恋人是否就是传言中的高桥兄弟的其中一个？”
　　“啊，事实上，的确……是凉介桑。”
　　拓海苦笑着掩饰自己的窘迫。在会场休息室观看的凉介不由得皱眉。又是凉介“桑”啊。已经纠正了很多次……
　　“那么，双方家长是否知情？是否反对？”
　　“呃，家长都知情的……嗯，算是不反对吧。”
　　“高桥先生，您对此有什么感想？”
　　镜头转到启介那里；他抱着胸：“还会有什么感想？哼，反正，谁敢阻碍谁就是跟我过不去！”
　　到现在为止，记者们的提问似乎还在正常范畴之内……
　　“藤原先生，是否有进行定期艾滋病检查？”
　　会场一片哗然。

　　“真的不去帮他吗？”
　　休息室里，一直跟随着拓海的技师松本担忧地问。
　　“不要紧。我相信他。”

　　“先生，”拓海端出赛车时的气势，“我的身体有专门医师随时全面检查，不必您费心。”
　　提问的记者一愣，咬牙，不甘地又问：“藤原先生的性向是否受到家庭影响？您是单亲家庭吧？您父亲是否——”
　　“抱歉。”经纪人站了起来，“一位记者只能提问一次。”
　　“藤原先生不敢回答吗！”
　　“若是先生执意扰乱现场，我们只有让安全人员请您出去了。”
　　但是，即使提问者离开，疑问的种子似乎已经种下了。拓海苦笑；给家门蒙羞，这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以这种形式地蒙羞，还真是让人讨厌。
　　“做为一位记者，您的素质似乎过低，”意外的声音从内门处传来，“您的逻辑是，江护川乱步的家庭成员都是杀人狂？”
　　拓海因为意外而有些口吃：“凉、凉……”

　　“不是说相信他吗？”
　　松本调侃着打算到会场去的凉介。
　　“是相信。我出现，不过是为了显出震撼效果而已……不肖几天，一定会出现支持我和拓海的后援团的。看着吧。”这么断言，凉介离开。

　　记者会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顺利结束了。依照凉介的说法，也是因为他们出其不意的效果。如果在记者会前就知道此事，会场上拓海一定会被穷追猛打。而在宣布此事之后，离开日本，正好让记者们没人可以问；避过风头之后，就没有人对这个感兴趣了。活在世界上，果然还是以自己为优先的人多些；“怎样都好，不影响到我就行”，观众们就是抱着这样一种心态看待新闻的。一旦失去兴味，他们也会完全抛到脑后。

　　不过，有些事情，是刚刚才开始的。

　　两天后，从练习场地回到自己的公寓，拓海在家门前发现成打的被打开过的安全套散落在地上；门板上也被用喷漆写着“无耻下流恶心homo去死”。
　　拓海面对这一片狼藉，呆了一会儿。不收拾不行，可是，这个场面他连碰也不想碰。
　　烦恼的时候，住在他房子对面的人开门出来。拓海似乎听管理员说过，这是个年轻的畅销小说家。
　　糟糕啊，这个样子被碰上了啊……
　　他转头过去，看见小说家的动作停着，视线从地上到门上再到拓海身上，再原路返回一遍，最终定格。
　　“啧，是谁这么无聊……”
　　小说家自语着，抽一口烟。
　　“现在的杂碎多得要命。喂，愣着干嘛？叫管理员啊。让这种人混进来，是他的失职吧？”
　　拓海终于回过神来。
　　“啊……呃……不用了……”
　　“不要以为我是为了你。今天能够混进这种无聊份子，明天也就能混进一个抢劫杀人犯。你等着，不要清理。这是证据。我去叫管理员。”
　　“啊，等一下……”
　　是不是……遇上好人了呢？拓海这么想着。
　　这时候，楼上有脚步声接近。拓海有些着慌了；一次能遇上好人，再次可就不一定了。
　　听声音是，是女士的高跟鞋呢……
　　果然，转角出现了一张年轻的脸。似乎也是在电视上看过的样子。
　　“呃，这是……”拓海很想解释什么，特别是看到女士由呆滞到惊讶到嫌恶的脸。
　　“天啊……好恶心！”
　　算了，还是不要说话好了……
　　“太可怕了！是谁干的？该把那个人扔进化粪池里去！”
　　原来……还是一个好人啊。拓海心想。
　　“拓海chan，别担心。我支持你，绝对支持你。我在那个‘凉拓后援会’的网站签了名的哟！”
　　啊？那是什么？
　　“凉介桑那么帅啊～～拓海chan又那么可爱～～怎么能不支持呢！那个记者会我也看了好多遍，最后凉介桑为了维护你而出场，简直是令人感动啊～～”
　　这个时候……应该说的，只有这个吧。
　　“那个，谢谢。”

　　“非常抱歉，我保证下次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管理员一个劲的道歉，让拓海实在不好意思。
　　“看来保全系统该做一些改进了。啊，对了，这些东西我会请人清理……”
　　“啊，不必了……”
　　再三道歉之后，管理员才离去。
　　小说家刁着烟，拍拍拓海的肩膀。
　　“下次有事，别又闷声不响的了。”
　　年轻女士则是轻快地说：“请一定加油！我们会支持你们到底的！”
　　最后剩下拓海一人在门前。眨眨眼睛。
　　勇气总是在无意间被给与啊，只要能够发现。

　　可惜的是，世界上有能够宽容的人，也有将异己事物视为十恶不赦地存在的人。有时候，真正去了解他们的心态，就会觉得有些人纯粹是为了厌恶而厌恶的；只要不断告诉自己，这个讨厌这个讨厌、这个恶心这个恶心，就会越看越讨厌、越看越恶心。自我催眠或许其实比别人催眠更恐怖吧？
　　“哟哟哟，来了啊。”
　　“啧啧，果然身上不是机油味，而是消毒药水味啊。”
　　“哈哈，白痴，我看该是男人的香水味吧！”
　　组成小团体，享受着把人排除在外的感觉，就可以得到“世界只以我们为中心，我们是特别的”这样的错觉。如果对别人没有造成阻碍就罢了，但有些人还觉得不够，还要以打击、欺压非团体人士来确认自己的存在感。这种人，说是可恶，还不如说可悲。
　　拓海思考的时候毫无恶意，但是从内容来看，简直可称刻毒。
　　几个对拓海大肆言语攻击的人，是同俱乐部的车手。
　　“不用理会他们。这些人只是因为得不到去德国的机会嫉妒你罢了。”经纪人岡野这么劝解——虽然他的口气和表情显现出来的是比当事人还要明显的激愤。
　　“嗯。”
　　事实上，就算没有人劝解拓海也不会去介意那些人的疯叫。自以为命中要害的他们不知道，拓海根本不以同性恋为耻；拿这个来说事儿，就像把小石子扔到棉花上一样，连个声音都激不起。
　　“啧啧，该不会那个经纪人也上过他的床吧？”
　　“什么话啊，是他爬上了经纪人的床吧！”
　　这个就有些过分了……拓海停下进入赛车的动作，正想回头，岡野已经冲他们喊开了。
　　“喂！说什么呢！”
　　“啊啊，我们说谁，可和你们无关。”
　　“就是就是，我们又没有指名道姓。”
　　“哼哼，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岡野气得肩膀颤抖。
　　这个时候应该……
　　“岡野桑，不要生气了。有些人在赛场上无法取胜，只好嘴上贬低诬蔑别人来安慰自己。以前也见过不少的……”
　　“喂喂！谁诬蔑了！”
　　岡野看着拓海的神情，马上会意过来。
　　“啊啊，我们又没有指名道姓，你们那么激动地回答，不会是心虚了吧？”
　　“什——”

　　后来岡野不无感慨的说，和凉介相处久了，果然拓海也变得腹黑了……

　　虽然在那天训练结束的时候发生的事件，让他忍不住唠叨“也该学学凉介桑的沉稳……”

　　茂木会出现在训练场，的确出乎拓海的意料。这个会员准入制的俱乐部，怎么会把她放进来的，至今还是个谜。
　　“啊，拓海！”她一出现就吸引了大批眼球；对此习以为常地她只是笑着向拓海挥手。
　　“嗯？你怎么会来这里？”
　　“呵呵，我知道你的训练结束，特意挑这个时间过来的哟。今晚一起去吃饭吧？就当是为你送行。”
　　拓海有些迟疑。不是摆架子，而是最近因为爆出同性恋的新闻，公众对他的关注度一下上升为以前的几倍。甚至有人打趣地称，日本赛车界突然热闹起来，全拜藤原所赐。
　　“啊……难道和凉介桑有约会吗？”
　　“啊，没有没有！”
　　茂木睁大眼睛，眨了眨：“拓海……到现在……提到和凉介桑约会……你还会脸红！”
　　拓海说不出话，只好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嘴巴；看到这副样子，茂木忍不住大笑起来。
　　“嗯，这样看来，拓海还是那个拓海呢。”
　　“呃……”

　　谈话不久就被打断了。寻事三人组走了过来。
　　“哟哟，原来是男女通吃啊。”
　　“漂亮的小姐，你是看上这家伙哪一点？”
　　“他这样的家伙，也能满足你吗？”
　　又是他们……这次的话，变得更加不堪入耳了。
　　“哈哈，他光取悦男人就忙不过来了，那能让你高兴啊。”
　　“就是就是，不如跟我来，一定让你OOXX！”
　　………………
　　怎么小混混们说的话从来没有新意……
　　然如果有新意他们就不是小混混了，而是boss级人物了。
　　“嘭！”
　　就像那时出手对付侮辱茂木的前辈一样，拓海给了带头那个一拳。
　　“不许侮辱她！”
　　对拓海来说，最最不可原谅的，就是对女性不礼貌。从某种层面来说，或许是种大男子主义，不过往好里说，便是“绅士风度”。
　　本来是要演变成全武行的，但周围的工作人员这时候赶过来阻止了双方。
　　“真讨厌……”
　　“嗯？”
　　两人离开的时候，茂木小声地开口：“这些人在那三个人出口不逊的时候，完全在看戏；现在看到一方被打了，才出来做假好人……”
　　拓海苦笑。他的看法没有茂木那么偏激。这些人也只不过是秉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而已。若是产生暴力事件，并被媒体知道了的话，俱乐部的声誉就会受到影响；他们因此才来阻止。他们对同性恋没有表现出厌恶态度，拓海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经纪人岡野赶了上来。
　　“拓海，太冲动了！万一被记者抓到……”
　　茂木睨视：“我明明看见那时候你也亮出了拳头准备动手的……”
　　“呃……总之……”
　　“那个，对不起，”拓海诚恳地道歉，“给您添麻烦了。”
　　“啊？呃，其实也没什么……”
　　后来岡野还在想，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以柔克刚了……

　　（凉拓的流水帐，又翻过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