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不呢喃》密涅瓦西

58、第五十八章

　　我点开了唐子风手机页面的磁条大致看了一眼，新闻要素时间地点人物样样不缺，但事件起因经过结果都是用概括性、官方性的词语潦草带过。就好像，就好像所有的校园暴力事件不过都是一群年轻人因为你看我不对眼，我看你心里膈应而挑起的纷争。

　　年轻人不懂事，下手没个轻重，所以就成了悲剧。

　　但真的，只是这样吗？

　　我没多余的精力去探讨人性，同时也不会傻到听信那一套官方说词，权威仅仅能代表权威，它不能代表事实，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明白话只说一半或只说某一部分事实其实是为了掌控局面。

　　蒋以南曾说过，就算在21世纪，资本家可能换了一套衣裳，但他们的嘴脸也从未变过。你不得不承认有些实情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他们将其搓扁，再任其捏圆，直到变成他们满意的产物再公之于众。至于公众信不信，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其实我不是不理解唐子风为什么要去干扰洛飞飞的记忆，如果有人把蒋以南杀了然后抛尸，我不疯癫也会跟那个人同归于尽。

　　有时候忘记，成活下去一条救命索，而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我把手机还给了唐子风，至于他和洛飞飞为什么扯上了亲戚关系对我来说并不那么重要，当然我想过或许我可以凭着他们的关系要求他替洛飞飞还清欠债务，毕竟他那么有钱，二十万对他来说仅仅是用来塞牙缝的。但我做了很久的思想建设，有些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或许是见不得我过于安静，唐子风在试探我的话头，虽然对洛飞飞不敢兴趣，但唐子风一句话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我确实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天桥上的黄半仙和你什么关系？”黄半仙是搞算命的，听说唐子风也精通灵异和神学，我早就该想到他两个有亲戚关系。

　　“我舅舅。”唐子风低声回答，他闭着眼，他的左手一直在眉心不听的揉、搓着，我感觉他很累，又感觉他在回避某些问题。

　　“所以你并不算是孤儿喽？”我想起来田奇奇曾说他是孤儿的言论。

　　“也是，也不是。”

　　唐子风刚把第二个是字蹦出来，杜加宇就一个急刹车打转，车轱辘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还没来得问发生了什么，我就看见唐子风的身子猛地歪向了杜加宇那一边，但他系着安全带只是被晃了两下，而我就不一样了，我直接就从副驾后方甩到了驾驶座和后座的空隙里，要不是因为我机警及时护住了头，我怕是可以直接去换个脑子。

　　“杜加宇你他妈有毛病啊？”我抱着头还没爬出车子就恨不能啐他一脸口水，就算有个什么敌情不也得提前发个警报不是？

　　“刚有个老头突然出现在路中间你们没看见？”

　　杜加宇明显也是惊魂未定，他大口喘着粗气，车子左边的整个轱辘都伸到阴沟里，车身有点歪，但问题不大。

　　“哪里有老头子？”我伸长脖子从副驾和驾驶座的椅子望了几眼。

　　“先出来。”

　　唐子风打来后座的车门，他那双大手钳住我的胳膊就往外扯，那种感觉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我本能地想发作，但因为聚拢过来的人群闭了口。

　　怎么形容我所处的环境呢，杂乱无章的电线如同蜘蛛网，和我从小生活的环境并没有区别，同样低矮的平房，随处可见的晾晒衣物和违章建筑，好像所有的城中村都差不多，就连老人佝偻的背都是同一个弧度，至于小孩脏兮兮的脸，就好像十几二十年前我的模样。

　　“阿能，这可怎么办！”有一个车轱辘卡在了沟里，直接开不可能开出来，就算找人推车也得先把车轱辘给抬起来。

　　“千斤顶可以吗？”

　　杜加宇向小孩像大人求助那样看着唐子风，想必他从小都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我见他望着阴沟里飞来飞去的苍蝇连连皱眉就觉得好笑，而唐子风却出乎意料的淡定。

　　“不行，车身左边几乎挨着水沟，根本找不到千斤顶的支撑点。”人群里有人就杜加宇分析道，城中村的人虽然缺钱，但不缺热心肠。

　　有个黑脸膛提议:“要不先用千斤顶把整个车子撑起来，我们在在合力把车子推出来？”

　　“不行，”人群里有人反对:“车子要是被抬起来就意味着着力点不稳定，要是力气过大就有可能控制不住局面，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那如果只是抬起两个前轮呢？”

　　“……”

　　人群叽叽喳喳地谈论开来，最后得出了共识，先用千斤顶支起车体，然后在水沟里垫几块石头，当垫起的石头和路面处于同一个水平高度时再落下车轮，以便顺利开出。

　　说干就干，围观的几个汉子开始撸起袖子帮忙搬石头，杜加宇知帮不上什么就跑前跑后地笑着给人家递烟，那嘴都快咧到后槽牙了，我觉得自己站在一边看也过于唐突，于是蹲在沟旁看人家忙前忙后，索性那只是条浅沟，没费多大功夫车子很快就开出来了。而唐子风，整个过程他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这不关你的事？”

　　在挥别热心肠的人们之后车子重新上了路，我在感慨着人与人之间互助的温情，同时也对全程置身事外的人感到疑惑，甚至对他的冷漠有一点点失望。

　　“我帮不上什么忙。”唐子风的回答让我越发觉得他冷血。

　　我质问他:“搬石头你不会？”

　　“我不想。”

　　空气中有一种尴尬的味道，我什么都不想再问，而杜加宇也只是沉默的握着方向盘，过了大概能一个小时，就在我想着如何逃离他们两个的时候，杜加宇突然开口问唐子风:

　　“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觉得车子比较颠，不舒服。”如果唐子风能解释下他为什么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要有有点道理我都能原谅他，但他的回答总让我想找两块石头对着他的脑门就往下砸，可慢慢的我也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们有没有发现车子的噪音比一开始大了很多？”把注意力集中到感官上来，我才觉出耳膜有些不舒服。

　　“而且无论我怎么踩油门，油倒是耗了不少，就是这个速度就是提不上去。”杜加宇附和道，他撇了撇嘴角，像是在嫌弃这辆十几万的代步车。

　　“停车！”几乎是三口同声，杜加宇一脚刹车踩上去，因为惯性作用我脑袋在椅背上嗑出了包，他们两个都没来得及看我一眼，就拉开车门下了车。

　　我揉着脑门骂骂咧咧地下了车，而此时天色刚刚暗下来，车子早就驶出了城中村，最先下车的是唐子风，看着他皱成一坨的眉我在心里暗叫不好。果然，后右的车轮子早就泄完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