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越 暂无题》wozhijian

1、第 1 章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前暗暗握紧手中的枪。
　　门口传来拍门的声音。
　　越前起身准备上前，身旁的不二却抬手挡在前面，微微一笑，以口形告诉他，“我去。”
　　然后，他看着不二走过去。开门之前，不二不忘把搭链扣好。
　　门只开了一个小缝。不二站在门后，举起枪，猛然转身——记住，你的枪要和眼睛同步！
　　越前只看见不二愣了一下，银色的枪管从门缝里突出来，指着不二。
　　“砰！”
　　不二的头爆开了。
　　越前忽然觉得自己身处久远时代以前的黑白无声电影。
　　然而随着巨大的撞击声，越前的意识被拉了回来。
　　门严重地变形。在第二次撞击之后，搭链扣口处碎裂开来。金属碎块四散落到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来者推开咯吱作响的门走了进来。
　　在虚幻的灯光下泛紫的头发，为了适应战斗而戴上的平光夜视镜，削长的下巴。
　　“啊呀啊呀，你太不小心了。”
　　独特音调的说话方式。
　　忍足。

　　越前盯着仿佛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忍足。这个人，刚刚开枪射杀了不二。
　　“怎么？”
　　“不，没事。”
　　越前走过去。
　　“其他人呢？”看着室内的情况，忍足蹙眉。
　　“有的在路上牺牲了，”越前低下眼睛，“有的去探情况了。”
　　“啊。”
　　颀长的男子弯腰看看被自己弄得失去原样的门，摇摇头。
　　“看来这里是不能呆了。附近没有什么敌人，我们走吧。”
　　他们跨过躺在地上的尸体，一边警戒着四周，进入未明的室外。
　　头绽开的尸体，被破坏的头部暴露出里面重叠的电路和导线。

　　“怎么知道这个不二前辈是假的呢？”
　　越前注视着四周，低声询问。
　　“因为，我亲眼看见不二死了。就在我面前。”
　　男人忍不住想看对方这个时候的表情。他看见越前的睫毛在投影下微微闪动。
　　“走前面。我来殿后。”他走过去拍拍对方的肩膀。
　　越前点点头。心头，感觉到了什么。

　　早有学者说，机器人会取代人类。但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个星球上，只剩下他们了，为数不多的人类。
　　没有获胜希望。以他们微薄的力量抵抗控制了整个星球的电子机械的机器人，无异于螳臂当车。
　　“请……至少……请……通知，咳咳，通知母星的……”
　　留下这句话的人，话没有说完就停止了呼吸。
　　和这个星球连大气都为机器操纵的情况不同，母星地球是最适合人类自然生存的地方。很久之前，人类便过着丝毫不知道“电”是什么东西的日子。“在那里，人类一定可以对抗机器，一定可以。”
　　为了实现这个遗愿，他们乘坐飞船逃了出来。但他们的行踪被发现；如今船上到处都是和人类从外表上看毫无二致的机器装甲兵。
　　如今最后的希望，只有惟一一个因为老旧而没有联结船上网络系统的救生舱。

　　越前计算着自己镭射枪电池内所剩的能源。大概只够再发二十三枪。腰间有把小型弹枪，但因为口径小的缘故，必须多次连发至同一个创口才能对机器人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靠现有资源，如果每发皆中，他可以解决三十个敌人。
　　除非路上经过能源口。对方不会冻结能源口，因为机器对能源的依赖性比自己要高得多。但是，他们恐怕没有多少时间等待能源补充完毕；因为，如果让对方赶在他们之前到达救生舱并破坏的的话，最后的希望也就没有了。何况，并不排除机器人使用打开太空船舱门，放尽船内空气的做法——虽然那样做因气压差的缘故会连机器士兵们一起毁灭。必须要赶在对方下定决心前脱离这艘船。
　　也只有在行进过程中从敌方身上捡了。
　　他看着自己最后的同伴。
　　出发之时大家平分了武器——不是数量上，而是从效能上。之后不包括越前的几个人出去探寻情况，他们一定耗费了比他要多的能量——其中一个就是忍足。
　　记得忍足当时拿的是一把AHK339和一只RIN5。不过，现在已经换成了DPS——虽然火力强，但由于重量大的关系，并不适合人类使用。

　　转角处，两个人毫无预警地面对面的时候，双方都是以枪口做见面礼的。
　　越前却没有开枪。
　　对方有一双在阴暗中能够发亮的蓝色眼睛，茶色的头发上覆盖了些许尘粉。柔和的脸部线条越前没有理由看错。
　　“不……不二前辈？”
　　“越前……”

　　双方都没有放下枪。
　　“开枪！”
　　忍足的声音从后面低低传来。
　　“不二已经死了！这个是假的！”
　　越前一个激灵，低声呢喃。
　　“假的……”
　　他的眼睛直视不二。
　　“没错，假的。”

　　枪响。对着对方的头部，准确而迅速地开枪。一个大洞。

　　忍足的身体轰然倒下。临死之前，似乎还不能领会其中转变的他，仍睁大着双眼。眼镜摔到地面上，没有碎。
　　不二眨几下眼，笑了起来。
　　“下手得真狠呢。不怕杀错吗？”
　　越前摇摇头。
　　“他身上太干净。”
　　反观一路闯来的不二，衣服已有些许破损；皮肤上亦有大小伤口不等，伤口处有已经干涸的血液。机器人是没有血的。
　　“呵呵。”不二走过去，取下尸体上的枪支。“正好呢。我的枪已经完全没有能源了；子弹也没了。”
　　“切，还真不怕死。”
　　但笑不语，不二利落地把枪挂到自己身上。结束之后，他开口：“看来敌人还不知道那扇门的密码呢。”
　　通往救生舱的惟一通道。门的密码只有他们知道。
　　所以，这个假扮忍足的机器人才试图取得越前的信任……恐怕之前靠近的假“不二”也抱着这样的心态；只是在未完成前便被自己人干掉了。
　　“还有希望呢，越前。”
　　不二回头一笑，灿烂如春风，完全不像身处战场。

　　哦，还有一个理由。
　　越前心想。
　　确定这个“忍足”不是真人的理由。
　　是他的话，怎么可能不给自己那样的目光呢。
　　即使没有拥抱、没有亲吻，那种只有对方才懂的眼神，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密码。

　　“那个……他们呢？”
　　越前提问的时候，不二了然。
　　“其实想问的是，忍足怎么了吧？”
　　越前转头不语，忙着观察四周。
　　“我和他们失散了，所以，很可惜，不知道呢。”
　　注意到越前的手把枪握得发白，不二轻叹。
　　“呐，还是你走前面，我来殿后吧。”
　　转过来的视线之中，似乎包含惊讶。

　　被巨大的冲击力甩到柱子上，这个机器人已经变成了废金属。被撞击的柱子带着建筑物一起动摇。一些碎屑从顶上落下来；迹部连连啐着口里的灰。
　　“简直像虫子似的，没完没了。”
　　迹部的抱怨从某种意义上接近机器人的本质。
　　只要回收废铁，机器人就可以无限地循环制造下去。和人类不同，机器是不需要那漫长的教育过程的；他们的人格和知识全部由母机——“夏娃”——复制而来。这些思想极度接近的机器，组成了意志高度统一的秩序化社会；就像一个由蜂王统领的巨大蜂群。
　　忍足扔掉已经被打空的枪：“就当成是被源源不断的美人眷顾就好了。”
　　机器人的原始外形，也是复制“夏娃”而成的，因此，称她们为“美人”也不算过分。
　　“提着10磅重DPS的美人？本大爷可消受不起。”
　　刚刚剧烈运动的他们，心脏狂跳不止；尽管如此，说话之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压抑了自己的喘息。
　　“啊，狂野的美人也有狂野的乐趣啊。”
　　“装什么？心里还不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到他身边去，嗯？”
　　忍足沉默了半秒。
　　“啊，是吧。”
　　他抬头，苦笑着望着前方。
　　在路上遇见了濒死的同伴，从对方口中得知越前转移了位置。但到了那里之后，却只看见了一个酷似不二的损毁机器人。
　　旁边的迹部望着自己的挚友，不知为何，心头有些火大。
　　“我以为你会反对。”
　　“嗯？”
　　“那件事。”
　　忍足转过头。他摘下平光夜视镜，用衣角擦拭。
　　“哦，那个啊。”
　　“什么叫‘那个啊’，嗯？”
　　迹部一步一步走近忍足，仿若君临天下的君王。他伸手，抓起对方的领口。
　　“你没有选择和他一起。告诉我理由，啊？”
　　“难道还不清楚吗？”忍足面色如常，把眼镜戴回远处，“我不希望他死。”
　　他看见迹部的脸慢慢接近；银灰色的眼睛如洞悉猎物的一切思想。
　　“可笑的角色扮演游戏。”迹部的话多少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你执意扮演骑士，把他当作公主。但他不是公主，忍足。”
　　“哟，你知道啊，迹部？”
　　“本来知道的人应该是你，但你却不知道。”
　　“你想说什么？”
　　忍足的眼底，平静无波。眼镜上有什么东西闪过。
　　迹部松开手，右手拔枪，射击，一气呵成。
　　一个机器兵在他们身后的门边倒下。
　　“没什么，只不过，本大爷实在不爽。”迹部放下枪，斜眼看着挚友，“因为你是个幸运的白痴。”
　　整理着自己的衣领，忍足苦笑起来。
　　真是个辛辣的家伙啊。

　　到达门前面的时候，免不了一场枪战。一颗实弹射中越前的右臂，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来。他咬着牙，撕下衣服上的布料止血。
　　不二手上的枪已经换了两支。奇妙的是，越前却仍拿着他当初拿到的AHK231。电池还有七格左右。
　　“到了。”
　　不二越过走在前面的越前，伸手抚摸上门板。平滑而坚实。
　　“密码……”
　　即使是对电子技术了如指掌的机器人也无法打开这扇门，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它们没有指纹——而这是解码时必须的。虽然可以强行轰炸，但是它们不得不考虑爆炸对太空船产生的影响。
　　“机器，是要计算所有利益才能行动的。这就是人类能够战胜它们的地方。”
　　这句话忽然跳入越前的脑里；他摇摇头，伸手去够右面墙上的密码输入版。原本这个输入板是隐藏的；但现在覆盖在上面的遮盖物已经被先行到达的机器人破坏殆尽。
　　一股强劲的力量忽然把他拉向后方。他被人卡着脖子，拉过来，按到墙上。
　　不二的眼睛在他面前灼灼发光。
　　他的手压在越前纤细的脖子上，只要用力，就可以折断。
　　“不二……前辈？”

　　不二笑了。

　　“呐，越前啊，我一直在想，由机器人取代人类，那不是很好的事吗？”
　　越前低下头，然后抬起来，直直望着对方。他在等下文。
　　“机器比人类优秀。他们体能上胜过我们，也能达到精神上的纯化。消灭他们之间出现的异端之时，不需要什么人权论来作祟。他们是继承人类的最佳子孙，不是吗？在他们之间，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所有的人，是真正的平等。”
　　“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应该杀了你，然后杀了其他人。你觉得怎么样，这个主意？”
　　越前轻轻勾起嘴角。明明个子很小，他却故意抬起头，用眼底看压制着他的这个人。
　　“我才不管那些。现在，我只想活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不二吃吃笑着放手。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呐，我有些明白了，他们选你的理由。”
　　“选我？”
　　越前疑惑地皱眉。
　　笑声渐渐止住。面上仍然带着笑意，不二以肯定语气问道：
　　“一定有很多人愿意走在你身后，是吧？”
　　走在你身后，为你殿后。即使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刻，自己也可以做你的盾牌。
　　好命到让人嫉妒的家伙。
　　沉浸在自己思想中的不二，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枪还要举到什么时候啊？”面前的越前没好气地说。
　　急转身，不二的眼前便是乌黑的枪口。持枪的忍足，静静的眼神中燃烧着暗火。
　　如果自己再用力一点，在越前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一瞬间，大概我的脑袋已经不保了吧——不二苦笑着想。
　　他举起双手。
　　“呐，我真的已经无害了哟。”
　　忍足深深看着不二，半晌，才放下枪。
　　这个时候，不二才看见，举着枪的迹部，一半身子藏身在阴影处，瞄准着这里。

　　一只羊，两只羊……

　　救生舱前，一个人斜靠在墙脚边。身影被走过来的四个人捕捉到的时候，他慢慢地顺着墙滑下来。
　　“是……手冢……”
　　一阵脚步声，让手冢提起了撑起眼皮的最后一分力气。
　　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亮花花的画面像信号不好的原始电视。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真切。
　　“……左腿……动脉……过多……救不……”
　　不要再说了。让我安静。

　　“手冢好像在说什么。”
　　不二低下头。
　　所有人都静下来了。
　　“越前……你……来了……”
　　不二不确定那个名字是否因为太过小声而没有被其他人听到。他转头看看地上的血迹。这个人，是拖着自己重伤的身体，走到这里来的。不二无法抑制地，露出嘲讽的笑。

　　手冢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吸已经停止。大概，已经满足了吧，他脸上的表情，竟比生前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第三只羊。

　　不，也许应该是第四只。

　　“什……么？”
　　“嗯。这个救生舱，本来就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越前瞪着说话者。
　　“所以，就让我……”
　　“对。这是我们大家商议后的结果……”
　　“但不包括我！”
　　忍足按着太阳穴。迹部已经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了。是的，这个人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只有你……”忍足靠近越前，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只有你，我要让你活下去。”
　　越前曾经别扭地承认过，这样的低声他很喜欢。
　　但这次，换来的是越前的一拳。全力施为的一拳。
　　眼镜掉落在地上。忍足擦着嘴角的血。血的味道腥咸，有些苦。
　　他看见迹部的脸上，写着“活该”两字。
　　或者，不过是自己在他脸上看到了“活该”二字吧。
　　“不二前辈，来帮我。”
　　越前面无表情地拉着不二；两人一起走进准备间。
　　忍足动了自己的嘴唇。无声的“对不起”。

　　巨大的响声把唤回了神游的忍足。接着是越来越近的机器人脚步声。为数恐怕很多。
　　迹部冷笑一声。他看见忍足的脸上显出许久不见的慌乱。
　　救生舱还没有发射；要是现在就让机器士兵们进来，那么势必功亏一篑。
　　“看来是豁出去了啊。大概是把门炸了吧。”
　　迹部拉好自己的手套，拿起手冢的枪，挂在腰间，确认自己身上的装备，然后，对无言地准备跟来的忍足说，“你待在这。”
　　“什么……”
　　“必须有人确保到最后，明白吗？”
　　盛气凌人地一指，迹部转身，专注的眼神，充满杀气。
　　“他，就拜托你了。”
　　忍足愣在原地。

　　别不信。本大爷这里，可是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啊。

　　耳边有巨响，脚下传来震动，忍足闭上眼。
　　他的身后，隆隆声音表明，救生舱已经出发。

　　“咦，猴子山大王呢？”
　　他猛地睁大眼睛。

　　“不二前辈，我打不开……”
　　越前皱眉，对身后的不二说。
　　不二点头，从让出来的位置走过去。
　　“那个，越前。”不二微笑回头，“真的放得下？”
　　越前转过头。
　　是拒绝回答的意思吗？
　　不二想着，动手打开救生舱门。
　　“呐，最后时刻，我想，我应该可以说吧。”
　　顺利地打开了，不二回头。
　　“我——”
　　睁大的蓝色眼睛里，映着一双手。头发向上飘起来，他知道自己被推入舱内。舱门砰地关上。
　　“越前！”
　　他奋力地摆弄门锁。但门已经被从外面扣上。
　　“不二前辈，”越前双手搭在舱门的玻璃上，眼睛清澈坚定，“从现在起，你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请代替我——我们，活下去。”
　　他启动了发射程序。
　　不二最后捶打门一次。然后他后退，靠着狭小机舱冰冷的内壁。
　　“我……还没有说……”

　　“是吗……这样啊。”
　　忍足看着仿佛在震动之中巍然不动的少年。
　　他伸手，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
　　一个纯然的拥抱。
　　“是我的错。对不起。”
　　他把头埋在少年纤小的肩窝里。
　　迹部，他的挚友，一定早就料到了吧。这个少年的性格，最了解的人本来该是他。
　　“那么，我们一起，好吗……”

　　嗯，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