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七柒七柒七柒鹿

4、第 4 章

　　一回生二回熟，商丘不是个能忍的人，相反，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十分随心的。有了第一次拜访，他就不再拘束，时常跑到天府宫蹭吃蹭喝。他想，美人在旁，饭也能吃的香些。他想，自己对沈珩就是纯欣赏，典型的见色起意。

　　沈珩看起来温温和和，对谁都好，其实骨子里冷的很，真正的做到君子之交淡如水。他惊异于商丘的自来熟，明明第一次见面时还是个爱脸红的人，但是并不反感，反而还饶有兴趣。

　　沈珩成仙不久，身上还有几分人间烟火气。他便常给商丘讲人间好玩之事，譬如人间有一个权力极大的皇帝，天下人的生死尽在其股掌之间，但这皇帝却整日被后宫所累，他既要照顾到每个嫔妃又要管好儿子，这皇帝有许多儿子，儿子之间为了争夺皇位往往头破血流。又譬如现下修真十分盛行，人间有许多鼎鼎有名的大门派，但真正成仙者却很少，他就是其中一个。

　　商丘听得津津有味，他感觉自己的记忆像是断了片，关于人间的一切都遗忘了。成仙后的无数日夜，他只是聆听世间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有时还会听睡过去，却从未看过这个世界一眼，仿佛他的兴趣随着记忆一同被吞噬了，有个声音隐隐在他心中说到，凡尘过往都不再与你有关。而沈珩的叙述勾起了他内心的蠢蠢欲动，他突然无比想要下去看一眼，看一看那个热热闹闹的世界。

　　“私下凡间可是重罪。”沈珩笑眯眯的说。

　　“我又没那么说。”商丘摸了摸鼻子。

　　“可你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

　　“少胡说，你修为在我之上，定是用了些不可告人的小把戏。”商丘哼哼两声以表不满。

　　沈珩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在我这儿胡吃海喝有些日子了，我怎么就不见你有什么正经事”

　　“嘁，少转移话题。再说，我把你当朋友才与你亲近，你难不成还怕我把你吃穷了不成。说我没有正经事，我瞧你也半斤八两，不然哪儿来的闲工夫陪我”

　　沈珩一噎，没了脾气。这一转眼，天上都快过去一年了，他日日与商丘厮混也不觉烦厌，反而十分欢喜，哪怕俩人只是静静坐着喝杯茶，他也觉得无比满足。他皱了皱眉，有些搞不懂自己的心绪。但凡公事，一律高效完成了，只为了陪着商丘这个名副其实的大闲人，这样的心情，倒有点像凡间的丈夫忙完正事急于陪伴妻子了，沈珩的瞳孔微微一缩，一颗心沉了下去。

　　没过几天，就到了乞巧节。

　　乞巧节不光是凡间的佳节，照例在天上也是要吃吃喝喝，庆祝一番的。宴席摆开，众仙都赶来凑个热闹，吃几个蟠桃，喝杯玉露琼浆，彼此说些趣闻，一片热闹的景象。沈珩置身其中，推杯置盏，眼神却四处乱瞟，确认在场的一票仙友中都没有商丘的影子后，心下有一丝慌乱。照商丘这个贪玩的性子，这么热闹的节日怎么可能不来。对了！节日!今天可不是乞巧节吗!沈珩笑自己傻，没过一会儿就偷偷从宴会上溜之大吉了。

　　他一路直奔月老宫，离那觥筹交错越远，就越有一份宁静的孤独。月老宫前连个仙童也没有，想必也是偷懒去了，商丘对他们向来宽容得很。沈珩放慢了脚步，走了进去。

　　宫内空无一人，十分安静。沈珩最后是在姻缘池边找到了商丘。商丘坐在池边，一袭红衣，墨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他没有穿鞋，赤足悬空微微晃着，肤白如雪。沈珩目光有瞬间失神，这个背影让他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湖春水。

　　他轻轻走过去，坐在了商丘身边。

　　商丘微微抬了抬眼皮，失望的说:“没吃的，没喝的，你来干什么”

　　沈珩一听乐了，“怎么我还得带礼不成我以为你一人窝在这里吃独食呢。难道不是”

　　“你不老说我不干正经事吗，喏，我现在就在忙正经事。”商丘伸手一指面前的姻缘池。

　　姻缘池上不计其数的红线相互交错缠绕，密密麻麻，室内无风，水纹波动却不曾停下。

　　“这是怎么回事”沈珩奇了。

　　“乞巧节，人间女子祈求上天赐予她们一份好姻缘，我正听着呢，她们的愿望。”商丘掏了掏耳朵。“每年乞巧，我的耳朵都能起茧，还不能离开，非得呆在这儿。”

　　“听听她们的愿望，不好吗？”

　　“不好”，商丘没有一丝犹豫，“她们懂什么呢，姻缘这事哪由我定，我不过签个线罢了，真正的命，不都在你的本子上清清楚楚记着了吗若是她们心意顺遂也就罢了，若是不得，我却成了替罪羊了。”商丘说着说着，语气里带了一丝烦躁。

　　两人沉默了许久，沈珩突然开口。

　　“你牵的每一段红线，无论是善缘还是孽缘，都是他们的劫，与你无关，知道吗”他伸出手，揉了揉商丘的头发，眼睛定定的看着商丘，“你不必觉得自责，也不必觉得无能为力，最起码，她们有了一个倾听者。”

　　商丘望进沈珩的眼睛，沈珩的眼睛很黑很深，带着点温柔，很容易让人沉沦。他不由自主地靠在了沈珩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识海里仍旧充斥着少女们诉说的幽幽情丝，他却不再感到无能为力的烦躁悲哀。在一片宁和中，他渐渐睡去，睡前的那一刻，他想到，完了，他对沈珩的感情好像收不住了。

　　身侧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沈珩的手搂着商丘的肩膀，他低下头看着他的睡颜，看着看着，身体微微倾下，当沈珩的唇触碰到商丘额头的一刹那，他倏然转头，目光复杂的盯着面前的姻缘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池水波动的更厉害了，连带着万千红线也开始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