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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们分手吧 ...

  •   当门被打开的时候,舒霖正在“铛铛”剁着饺子馅。

      他听到玄关传来的响动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露出温柔的笑意。

      “回来了。”

      “嗯。”

      “今天包饺子,我做了你最爱吃的……”

      “不用。”

      伴随冷淡的拒绝,祁竣穿着拖鞋坐在沙发上,清俊的脸上满是不耐。

      “我已经吃过了。”

      正在剁馅儿的动作一顿,舒霖放下菜刀走到门跟前,就看到祁竣两脚.交叠搭在茶几上,正百般无聊地按电视台。

      他尽量使自己保持情绪的稳定,只是语气中还是不自觉地带了丝质问:“你怎么没跟我说?”

      舒霖的话刚落,只见坐在沙发上的人面色一沉,顺手就将遥控器狠狠砸到地上。“喀拉”一声,塑料的壳子被摔得两裂,里面的电池咕噜咕噜滚到了茶几底下。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为什么要跟你说?你谁啊你,一天净管这些有用没用的,以为我还是三岁小孩吗!”

      舒霖一僵,有些难堪地道:“……抱歉,是我的错。”

      “哼!”

      最近祁竣的脾气就像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着,他知道为什么,明白是自己理亏,但心里面总有根刺扎得隐隐作痛。

      他们当初相恋了三年,顶着双方父母的反对和世俗压力宣布出柜,一直同居到现在。自己是再婚的家庭,母亲痛骂了几次后干脆放任不管,相比之下,祁竣父母的反应就激烈多了。

      这么多年,他们从未妥协过要掰正儿子的性取向,对舒霖也是恶言相对。甚至在一次交谈无果中,祁竣的父亲暴怒之下直接将喝茶的杯子砸到他的脸上。

      除了左眼视力有点模糊不清,眉骨上留下一道消除不去的伤痕外,一切都还安好。

      前不久,祁竣的父亲被查出患有脑瘫,已经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

      他带上熬好的汤过去探病,却被声嘶力竭的怒骂给逼了出来。面对路过的人好奇的目光,他的面色苍白,静静站在门口,像个傻子一样提着笨重的保温桶。

      医生说,如果子女在身边,老人也能有个照看,这么大年龄,一不小心很容易就发生了意外。

      一旁的祁竣阴沉着脸。

      自从那天后,他就越发的易怒,家里的杯子、碗都不知道被砸坏多少个。

      想到这,舒霖低垂着眼睑默默蹲在地上,捡起碎成几片的塑料壳。

      他还穿着围裙,后背弓起的弧度清瘦却动人,宽松的T恤微微滑落了半截,露出白皙的皮肤。

      祁竣望着那诱人的地方神色一动,消气了不少。他一把揽住那触感温热的腰,凑到舒霖的耳边低声道:“先别捡了,干点正事。”

      还在半跪的舒霖没有吭声,任由他乱来。

      ……

      祁竣一脸餍足地点支烟坐在沙发上,忽视了瘫坐在地上的舒霖。

      方才只顾激烈的动作,舒霖的胳膊肘和膝盖都被塑料碎片咯得生疼,眼看见血了,他痛呼一声,也没能阻止对方。

      在祁竣看不到地方,他蹙眉挑掉带着血丝的碎片,轻声道:“阿竣?”

      “怎么了?”

      “陪我看一次电影吧。”

      “大半夜了去哪看电影?我明天还要上班,很累的。”祁竣吐出一口烟,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就这一次,在家里看就好。”

      “……随你。”

      舒霖随便收拾了一下,换上衣服,倚在祁竣的旁边。鼻端还是熟悉的淡淡烟草味,只是那人却心不在焉,不时低头看一下手机。

      他没有理会,将笔记本放在腿上,随意浏览着影片。

      “别找了,再找都要天亮了,随便看一个就行。”

      祁竣有些烦躁,直接点了一个,又在低头玩手机。他怔了怔,没有生气,而是静静看着电影。

      是一个日本电影,名字叫做《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舒霖看得十分投入,甚至过于入神,待到电影结束的时候,他怔怔地望着快速划过的字幕,连眼泪什么时候流了下来都不知道。

      当他合上电脑,向旁边一瞥,祁竣早已经睡着了。

      双眼紧闭,还打着鼾。

      舒霖给他盖上衣服,突然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他犹豫一下,还是拿起手机点开,屏幕上果不其然是和另一个女人的温存话语。

      他知道他们两个人昨天一起看了电影,还去医院探望祁竣的父亲,甚至……待在那个女人的家里半夜才回来。

      祁竣撒了个谎,说是在医院照看到半夜。

      他微笑着选择相信谎言,转眼就将那个女人发来的短信全部都删掉。

      人活着太过清醒了就容易痛苦,他宁愿活在谎言与欺骗的世界里,也不要亲手戳破这个织了七年的梦。

      舒霖将短信设置为未读,又放在原先的地方,轻轻靠在他的身侧身侧睡着了。

      ……只是睡得不怎么踏实。

      在沉沉的睡梦中,电影的场面和他的回忆交织在一起,有些不愿意提及的画面也铺天盖地的袭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舒霖猛地惊醒,身旁的人早已不见。

      他轻轻呼了口气,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整个人像是虚脱般躺在床上。

      今天的祁竣回来得很迟。

      他一直等到十二点都过了,才听见楼道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混杂着男女的笑闹。舒霖的脚步一顿,门口就响起大力的敲门声,一声一声简直要敲破他不堪重负的心脏。

      “快、快开门!”

      “阿竣你小声一点,邻居都在睡觉呢。”

      “嘿嘿,你真懂事。”

      “讨厌别闹!”

      敲门的声音停下来,舒霖心底咯噔一声,一推开门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搂住祁竣的脖颈,两人的唇正紧紧黏在一起。

      吻得如胶似漆。

      他愣在原地,手不知不觉收成拳头。半晌,他的嘴唇动了动,轻声唤了声“阿竣”。

      吻得投入的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分开。祁竣酒醒了一半,面对他伤痛的表情,不自在地扭过头。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宜姗。”

      “你好。”

      女人依偎在他的怀抱没有离开,笑得甜蜜。当她看到舒霖的面孔后,不由怔了怔,有些惊讶地问:“陆霖?!”

      舒霖闻言,瞳孔剧烈收缩,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在地上。

      “你认错人了!”

      “不对,明明就是你,我们以前还是高中同学啊,你忘了?”

      “陆霖?”

      祁竣皱起眉头,盯着他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姓舒吗?”

      “我、我……”

      “天哪,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居然连家庭情况都在隐瞒你吗?”薛宜姗故作惊讶地捂住嘴,瞅了祁竣一眼,支支吾吾道:“那……那件事你也没有说过吧……”

      “你不要说了!”

      “他到底瞒了我什么?”

      祁竣看到他慌乱的神情,心中越发不安,抓住薛宜姗的胳膊道:“说清楚!”

      “他、他没有说过现在的父亲是养父吗?当时在高中的时候,发生了轰动整个县城的事情——有一个同年级的男老师性.骚扰自己的继子长达多年,后来被路过办公室的同学给看到他在……在性.侵,事情才捅了出来。”

      “求你……求你不要再说了……”

      舒霖听着她一句句将自己带回那段最黑暗的回忆,浑身颤抖得不像样子。

      当初,在他高中的时候父母离婚,母亲转头就嫁给同校的一位男老师。起初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那个男人总是对他说着一些暧昧露骨的话,不时还装作若无其事地摸他。

      那时候的舒霖很害怕,他向母亲告状,却被大声责骂,说自己的思想肮脏。他越发的沉默,导致养父越发的肆无忌惮,直到有一次借着交作业的机会将他关在办公室,任凭他怎么反抗哭叫,还是不留情地侵犯了他。

      然后,一群同学听到异动声推开了门,就看到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从此舒霖的世界只有黑色。

      报社大肆报道,学校同学老师之间指指点点,父母离婚。后来,他和母亲搬到另一个城市重新生活,母亲又谈了恋爱,重新组建家庭。

      他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刻遇见祁竣,像是逃荒一样离开了那里,再也没有回去过。

      舒霖捂着脸哽咽,眼泪顺着指缝间滑下。

      他好不容易才逐渐逃离不堪回首的过去,为什么现在却要血淋淋的将它剖开?

      祁竣沉默一会,吐字艰难道:“……那个人,是你?”

      “……”

      回答他的是舒霖多年未曾有过的狼狈神情。

      薛宜姗小声叫了他一声:“阿竣?”

      毕竟两人七年的感情还在,一时半会听到这种消息更是难以消化。祁竣的神色晦暗不定,他紧抿着唇,说道:“你先回去,我明天再找你。”

      “可是……”

      “回去!”

      祁竣向来是个暴脾气,阴沉着脸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薛宜姗一看他发怒了,跺跺脚不甘地回望一眼,转身下了楼梯。

      祁竣关上门,手顿了顿,还是轻轻抚上舒霖的头安抚。

      “别哭了。”

      舒霖擦干眼泪,低声道:“你不嫌弃我?”

      “这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我们得要面对现实。”祁竣掏出烟点着,抽了一口。“我算是想明白了,只要活在这个社会,就离不开别人的指指点点。就像你,躲了这么多年,被熟悉的人看到依旧藏不住。”

      “你的意思是?”

      “我们分手吧。”

      “……”

      “都是将近三十的成年人了,这么过下去不是办法,我明白你的创伤和痛苦,可是我们都需要面对现实。你不正常,我也是,我们都需要正常的家庭来矫正。你懂我的意思吗?”

      “正常的家庭……”

      舒霖苦笑了一声,问道:“你要走吗?”

      “……嗯。”烟雾缭绕遮住了那张清俊的脸,只能听到过于冷淡的声音:“这里所有的东西我不要了,都留给你。我等会收拾完东西就走。”

      “留一晚吧。”

      “什么?”

      “我说你明天早晨再走,半夜不安全,到时候我不会拦你。”舒霖拽着他的衣袖,一脸不由拒绝的执着。

      祁竣嘴角的烟颤了颤,他拿掉烟,一手将舒霖按在怀里,长长叹息一声。

      “如果你是女人就好了。”

      ……

      窗外还是星星点点,两人安静的躺在床上,均是睁着眼睛睡不着。

      舒霖忽然翻身抱住他的背,说:“我们做一次吧。”

      祁竣的背陡然僵硬。

      “……我没有病。”

      “我知道。”

      他闻言有些心疼地回过头,俯身吻上舒霖,不到一会儿,床上交叠的身影伴随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呼吸声纠缠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最后一次,两人一直折腾到半夜,安静下来后就传来祁竣均匀的呼吸声。

      舒霖平静地躺着,一直过了很久。

      他突然起身,将窗户都拉好,然后去了厨房。黑暗中的面孔有些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道黑黢黢的人影呆呆伫立在煤气罐旁边半晌。

      然后,缓慢的,将煤气阀门拧开。

      舒霖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窝在爱人的怀里。

      “好像有什么味道?”

      睡梦中的祁竣咕哝一声,困到懒得睁开眼睛。怀里的人摸了摸他的头发,仿佛低语般轻轻道:“没什么,睡吧。”

      “好……”

      ……

      此刻的天已经大亮,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纱落在室内,打上一层朦胧的阴影。

      床上的两人相拥着动也不动,似乎睡得很安谧。

      窗帘中间的缝隙透过一道光照在桌子上,中间摆着一本顾城的诗集,摊开的那面还夹着一枚精巧的书签。

      上面是他的诗《墓床》: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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