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芒夏 ...
-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永恒存在的。
【她】
我知道我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如此确定无疑。我希望能够每天安安静静地走路，闻见街边的栀子花所发出的清香，和它们打招呼，或是为它们唱一首歌。不让任何人看到和听到。走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只能因为自己一个人感到的痛，而感受寂寞。
我知道他。那个面容素静如雪一般的少年。他很有礼貌，声音也很好听。他来医院照顾一个男人，在他面前笑得很温润。会在走廊没有人的时候默默地落下眼泪。
我看见过那个男人，他所憧憬的男人。在一个清晨安静地死去。那之后，我能在他的眼中看见流淌着浅浅的哀伤。他依然会那样温雅地打招呼，生活是要继续的，即使他的内心一定是那样的悲痛，但它们都会因为时间地流走而变浅。
过去有很多很多张脸孔，它们大多总是不缺少悲怜和同情：这个孩子，活不久了呢。真是可怜啊。
我从未那样觉得。我也曾因为自己的命运所抱怨过，但是它不会因此改变。痛苦时候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尖叫着，那种不如直接死掉的想法也出现过多次，但我依然还站立在这里，我也是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的，微笑，吃饭，睡觉。
死，与生的关系。就好像是彼此映照在一块镜子中的影像。我还活着，在享受季节轮回，人之间的情感，风的气息，阳光的味道，哭泣和欢笑……细微琐碎，像是青翠叶子上的跳跃着的阳光，它带来的是生命和光明。
我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这光芒。到另一个地方去。
我只想在最后的时刻，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为他唱一首歌。
【他】
我站在太平间里，站在他的尸体边。白布盖在他的身上，他的五官轮廓、身体都和往日一样，只是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大雨渐渐停止到凌晨。天空逐渐露出灰蓝的天色。那种孤独，那种心碎，那种无助，终究都是我一个人的，没有人能替我体会和理解。
仅仅是属于我的。
他死后，我成为一个在感情上没有根基的人。他是我最尊敬的人。我曾经是个固执，孤僻的孩子，他们都认为我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拯救的。
可是他说：“我很喜欢这个孩子，就让他跟随我吧。”
他教会了我许多。我从镜子上看见自己脸上浮现的微笑，过去的自己一定无法想象将来也有这副样子的我啊。这都是因为他的关系。
但他已经不在了。思念和难过在黑夜的时候被无限放大。像是一块海绵一样，经过情感和回忆的浸泡。
我知道她。总是带着浅浅微笑的女子。我有一瞬间在她的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他的身躯已经送去了殡仪馆。我想我以后不用再来到医院这个地方了。可是她却在这一天拉住我的胳膊，对我说：
“我想为你唱一首歌。好吗？”
【初绽】
娅莎的歌声很好听。像是一条在阳光细碎光芒下淙淙流淌着的清澈的溪涧。
你不要难过了。
谢谢。
她有点害羞起来，对着他笑，笑容像是夜空中的星群一样明亮。大和守安定也笑了，他在那一刻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上了这个姑娘还是她温柔的歌声。
但是，都很好就是了。他觉得或许这样也很好，和娅莎一起的话。
两个人在一起却无法相谈的孤独，却能远远好过独自一个人。
所有的人都不可自拔。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囚笼之中。
和娅莎分别后，大和守做了一个梦。
他不明白这些梦境的意思。他知道那个歌声和她人一样温暖的少女已经快要离开了。但在梦中她却被不断地重复摆弄一种假设与偶然。比如她复活了，或者是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慢慢地老去——但终究是个梦而已。
他想这是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想能有一段我与她之间正式的时间，想让她能够慢慢地离开我。把该说的话说完，该做的事做完，这样我们才能肯定地告别。
她已经不能被替代。
于是他又去了医院。娅莎看到他时表情是意外，这让大和守也不好意思起来，他有点局促地扯弄着衣角，慢吞吞地问道。
我可以，花一天的时间和你在一起吗？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而不是在这个充满了消毒水气味的地方。
娅莎怔了好半天，眼睛有点湿润，她说，好。
【一日谈】
清晨就开始下起雨了，大和守出门时，娅莎已经撑伞在楼梯下端等着。潮湿阴影里，她的面容像皎洁的一朵山茶。
没有办法去看日出了呢。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失望。他也无奈地笑笑。
要去海边吗？
她点点头。好啊。
他们去看海。雨已经停了。海水冲刷着沙滩，很快就从天际显露出来的阳光灼烧着这座海岛。他们走在沙滩上。
有什么是能够永恒的？娅莎问大和守，笑脸柔软。
不知道呢。他仰望着天空，太阳很刺眼。
坐在椰树下，阳光从宽长的叶片间洒到眼皮上，点点金光闪烁。满目蔚蓝里，只听见海涛起伏的声音，此起彼伏。有海风吹来。伴随着夏日的炎热和海水的潮湿。格外湛蓝的天空蔓延着，大片大片的白云。那一刻时间和天地似乎是停顿的，凝滞的。却又格外寂静豁然。
她就坐在他的身边。非常安静。仿佛是一株散发着清香的植物。细小。顽强。滴水叶尖。
世界是被隔绝起来的。潜伏在海底深处，是只属于他们的幽暗寂静的海底，可以长久交换，直到死去。
去别的地方看看吧。大和守说。
街道边的树生长的繁茂，绿油油的。纵横的枝干线条和茂密的叶子切割了阳光。来来往往却不算多的行人。他们像少年一样快步行走，牵着手飞奔过绿灯闪烁不定的路口。像鸟一样张开翅膀奔跑。
仿佛突然获得新生。
天空透亮。偶尔有鸟声像光束一样掠过。阳光明亮热辣，照的人脸颊发烫。
如果能一起慢慢变老就好了呢。
嗯。
到底是谁先说出的这句话，已经不重要了。
【凋谢】
她买了绘着蓝色鸢尾的绉纱送给他。
就当作是纪念物吧。她笑得有点苦涩。还真是奇怪的纪念物呢。
那一定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他知道。
这是一场真正的告别，不会再见。
她存在于他视线的瞬间，像是时间里被遗失掉的一段光波。在涌动的人影中。她明明像是一朵矢车菊一样美好的。
【归零】
我想为你唱一支歌，可以吗？
直到阳光透过玻璃窗投下斑驳光影，移动在她素白的手指上。但是她明明还那样的年轻并且美好。
【彼岸】
她终于抵达。
他看到她在彼岸，也和他一样，抬起头倾听鸟群飞远的声音。笑容娴静。没有痛楚。
他们经历过的时光，都是捕捉的风，手里注定一无所有。
他的船还没有过来。时间蒙住他的眼睛，让他猜。只是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在回忆里凝望她。
时间这样荒芜。寂静深不可测量。她已经不在他身边。那些歌声还很清晰地回响在脑海里，在夏日的午后，少女闭着眼睛轻呤浅唱，少年认真地听着。
“……我喜欢你。”
夏天。
坐在窗台前的少女。
被撒上金光的宁静笑容。
多年后，他只记得这幅破碎画面。
而那个人，活在他的梦境中，再也没有出现。
【答案】
有什么是永恒的吗？
我想告诉你。我的爱。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芒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