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秋水共长天一色》珏影

85、参商互不见

　　夜色渐浓，漫天繁星，竹影重重，晚榭流风，无衣师尹端坐在濯风山隅内的凉亭之中观星望斗，今夜的火星格外明亮，战火即将来临了！

　　无衣师尹在心中无声慨叹，只剩下一个月了啊。

　　他忽然感到腰上一紧，低头一看，原来是忘知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衣服里，伸手摸了摸忘知淡金色的头发，“这么晚了，忘知怎么还不睡呢？”

　　忘知抬起头望向无衣师尹，嘟着嘴不满地说，“舅公，忘知不想离开。”

　　无衣师尹捏了捏忘知被他养的白白嫩嫩的小脸蛋，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

　　忘知松开手缩了缩脖子，让自己的脸蛋脱离无衣师尹的魔爪，捂住自己被他捏红的脸蛋，退后了几步，“舅公不许再捏了，都被捏胖了！！”

　　“哈哈！”无衣师尹伸手点了点忘知的额头，“说吧，为什么不愿意回到初儿身边呢？”

　　无衣师尹不提剑之初还好，一提剑之初，忘知的脸上便浮现无法压抑的愤怒、不甘以及微不可察的失落，“他为吾取名忘知，却叫另一名为念痴，吾要忘，他却是念，是不是在身边的永远都比不上失去的！”

　　“唉……”无衣师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还是对此耿耿于怀，但他近日来从未出过濯风山隅，怎会知晓初儿暗中在武林上寻找另一个孩子的事情呢？

　　无衣师尹蹲下身来平视着忘知，冷静为从容的问道，“忘知，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忘知摇了摇头，随后有低下了头，不愿与无衣师尹对视，“是符姨传信于吾，说吾父剑之初近日来一直在找寻吾之兄弟的下落。”

　　“原来如此。”无衣师尹伸手摸了摸忘知的脑袋，随后牵着他向厢房走去，边走边说，“初儿的个性吾很是了解，若你与念痴都在他的身边的话，初儿他定是个一视同仁、绝对不会有所偏颇的父亲，但是如今念痴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他总会分心想要去找他，毕竟你和他都是戢武王和初儿的孩子啊！”

　　“可是，如果符姨不提醒吾父剑之初，他怕是明日都不会来接吾了！”忘知听着无衣师尹的解释，心中因符应女传来的消息而倍感失落、愤懑的情绪稍微舒缓了些许。

　　“不会的。”

　　听到无衣师尹毫不犹豫的回答，忘知疑惑地抬头望向他，“舅公怎知他不会？”

　　“吾虽与初儿相处的不多，但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沉稳淡泊、性情良善，对于他做出的承诺，往往不会食言……”无衣师尹说到这便不再说下去了，初儿确实不会食言，而他此生唯一一次背弃承诺，便是当年答应替慈光之塔出战雅迪王，却因在赛前知晓了自己的生世而弃战毁诺。

　　忘知没有听出无衣师尹这话说到最后的沉默，但他还是有些不相信到现在还在武林中奔波着寻找剑念痴的人，明天会出现在濯风山隅，哪怕符姨在信中说已经传信给他了。

　　见忘知仍是沉默不言，无衣师尹无声地摇了摇头，这孩子和初儿之间的事情他无法出手解决，这是他们两父子之间的心结，旁人做什么也是无用功。

　　“忘知，你要相信你对初儿是很重要的，毕竟你是他和戢武王的孩子啊！”

　　忘知听到这话，手不由攥紧了无衣师尹的手，“可是他从未想要去替母亲报仇，也要我忘记一切仇恨，弃值绝慧、甘于平凡！或许他想借我之存在，借寻找另一个儿子的忙碌，让他忘记亡妻之痛。”

　　无衣师尹闻言忽然停住了脚步，“忘知你怎会这样想？初儿并非不想报仇，只是他一人如何能够毁灭像末世圣传那样庞大的组织，更何况你母亲的死因还另有深究，幕后之人如今尚未浮出水面，若是初儿为戢武王报仇而死，那你让你和你那如今仍旧无缘相见的兄弟该怎么办！？如今武林这般动乱，谁又能护得住你们呢！？”

　　“舅公！”忘知惊愕地看着无衣师尹，被无衣师尹牵制的手不由握得更紧了，他害怕一放手，舅公也不要他了。有时候他会想为什么这一个月会过得如此之快，他为什么还要回到那个心里永远是念痴比他还要重要的父亲的身边，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一直待在舅公的身边，永远也不要长大，做他眼中的乖孩子。

　　可是，没有如果，符姨不会让他一直待在舅公身边的，在符姨的眼中舅公是害母亲身亡的罪魁祸首，但是他知道这一切虽是因舅公而起，但是真正害死母亲的不是他……忘知垂下了眼帘，长长睫毛的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

　　无衣师尹合了合眼，他知道初儿的性格说的好听一点是良善至极，难听一点就是优柔寡断，但是他没想到他和这孩子之间的误解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他真的想不到在他将忘知接到身边之前，他们是怎么相处的。

　　“吾知道了，母仇吾忘不了，但吾会等，等到吾长大亲自报仇，只是舅公……吾不想再以忘知为名了。”忘知抬头望向无衣师尹，眼中的坚持显露于表。

　　无衣师尹点了点头，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能够冷静下来就好，他牵着忘知的手继续朝厢房走去，“当初初儿起名时，吾也认为如此草率不妥，如今你想以何为名呢？”

　　“吾从母出、当溯母之根，从今以后，槐破梦才是吾致命！”

　　无衣师尹闻言一怔，他将槐破梦领到了厢房的门口，松开了一路牵着他的手，眼中的温暖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和而疏离的神情，“槐破梦，你是在怪舅公毁了杀戮碎岛，害你母亲流落苦境，最后让你天伦梦破吗？”

　　“不是，不是的！”见到无衣师尹此番神情的槐破梦慌了，相处这些时日以来，他从未见过舅公对他这般冷漠，他也从未想要责怪舅公些什么，就算要怪也是怪父亲剑之初的软弱与无能，没有办法即使来救援母亲，若当时父亲剑之初在场，或许母亲也不会含着遗憾而亡！

　　无衣师尹一拂袖，挥开了槐破梦想要抓他衣袖的手，“也罢，索性初儿明日便会来接你，现在进去休息吧。”

　　“舅公你要赶吾走吗？”槐破梦不敢置信的看着无衣师尹漠然转身意欲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道。

　　无衣师尹侧身看向站在门口不肯进屋的槐破梦，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尽数被掩埋在沉沉的夜色之下，他摇了摇头，“并非吾赶你离开，这本就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再过几日吾也会离开，你明日便随初儿回去吧。”

　　“舅公！”槐破梦原先因为无衣师尹的冷漠对待而暗下的眼眸，此时再次泛起了光华，原来舅公并没有生他的气，只是无法再照顾他了。

　　无衣师尹对于槐破梦情绪的变化没有丝毫的在意，他瞥了槐破梦一眼后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了一句，“去休息吧。”

　　“是！”槐破梦闻言笑了起来，随即转身走进屋中关上了房门。

　　月落日升，金乌破晓，无衣师尹带着槐破梦坐在茶室之中等待着剑之初的到来，在他烹煮完一壶竹叶青的时候，撒手慈悲来报，“师尹，剑之初已到。”

　　“将初儿带到茶室来。”无衣师尹挂着淡然而温和的浅笑，沏上了三杯茶。

　　“是。”

　　撒手慈悲应声而退，不多时茶室的们便被打开了，剑之初和符应女相继走了进来。

　　“初儿，尝尝吾煮的竹叶青。”无衣师尹无视一旁对槐破梦嘘寒问暖的符应女，将面前的茶盏推向剑之初。

　　剑之初端起桌上白底青瓷的玉盏，掀起茶盖微微吹了口气，抿了一口后，道，“舅父煮的竹叶青，味道一如当初。”

　　“如今，能安心教导破梦了吗？”无衣师尹笑着说道。

　　“破梦？”剑之初不解地看向无衣师尹。

　　无衣师尹将目光转向那被符应女询问着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的槐破梦，眼神不由暗了三分，符应女的样子好像槐破梦在自己这儿受了什么苦似得，他无衣师尹的后辈他还能亏待不成。

　　“是忘知给自己取得名字，叫槐破梦。这孩子心中有怨，你便随他去吧。”

　　剑之初顺着无衣师尹的目光望向槐破梦，见他确实比之前在他身边的时候开怀了不少，随即点了点头，“吾明白了。”

　　这时无衣师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剑之初，剑之初疑惑地接过纸张，“舅父，这是？”

　　“如今圣魔之战开启，圣魔双方动作频频。碎云天河已经不安全了，趁着吾在濯风山隅隐蔽气息的法阵对破梦还有效，你立刻带着破梦和符应女去云收山林避一避吧。”无衣师尹边说，便端起茶盏清嗅茶香。

　　剑之初略一思索，又想到他在寻找念痴时听到的事情，随即点了点头同意了无衣师尹的提议，“那吾这便带着忘知和符应女去云收山林。”

　　“嗯。”无衣师尹点了点头，“去吧。”

　　“舅父，告辞！”剑之初牵起槐破梦的手，和符应女一起拉着他离开濯风山隅，槐破梦在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无衣师尹，但却只望见无衣师尹起身背对着他们遥望远方的背影。

　　忘知不知晓，这是他与无衣师尹见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