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r en grey]盲点（SQ）》影慢

1、第 1 章

　　30岁的生日宴。
　　Shinya 看着眼前醉得憨态可掬的四人，无可奈何地想到底是谁生日。
　　然后就更无可奈何地想自己的青春已经消磨贻尽，和这四个人。于是脊背骤然发凉。
　　总是回首的时候才发觉时光是低质易耗品。
　　京破例喝了酒，低浓度，掺了奶和冰，他还是不出所料地眼神温暖起来。Toshiya揽了无心抵抗的京牢牢扣住，其实自己早就笑意恍惚，眸光也有些过于水嫩。Shinya看了暗骂：这小子白长了岁数，祛不了的腥。
　　Toshiya口齿囫囵地朝对面戳了一根修长食指，抖抖抖。
　　“哥，让咱嫂子少喝些，没看都坐不稳了？”
　　Shinya身侧的两人同时答应。下一秒恍然大悟抬脚狠狠踢去，可巧在半空撞个正着，各自抱了小腿吸冷气。“你叫谁嫂子？！”
　　Shinya把酒杯往桌上一顿，仰天长叹难道这团只有我一个是正常人么？
　　三双眼睛大大小小瞪过来，聚焦点不一。
　　“就你最不正常！“
　　Shinya眉角跳了跳；合着这四位分对儿厮缠得有碍观瞻，还比谁都坦荡。
　　Die伸手过来揽他肩头，“兄弟啊兄弟，咱这么多年的交情，不带这样瞒我们的。“
　　Shinya觉得刚才杯子里那半块冰咯噔从嗓子眼掉下去，硌得身体深处痉挛起来。
　　“我瞒你们啥了？“
　　“你，根本，不喜欢人类。”
　　四人再次齐刷刷笑倒。Shinya耸耸肩没接话茬。京从Toshiya 肩窝里睁半只睡意朦胧的眼，摆摆手。“傻了吧你们，他早就和Miyu结婚了。“
　　又是一番前仰后合。
　　Shinya第一千零一次内心呐喊你小子，有本事下回被Toshiya踢出门别跑我这儿来发牢骚。同时第一千零二次意识到自己依旧会半夜三更接他电话，开门开窗放任这人在自家客厅抽一夜凉烟，清晨再为他找头疼药片。
　　该死的惯性。
　　Dir en grey已是跌跌撞撞走了十年有余。那么在那之前，和京，又是多少年？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Shinya举起杯，杯口一圈盐粉，沁得舌根隐隐发苦。

　　好歹等四尊大神把自己安顿进出租车扬长而去，Shinya 在酒吧门口仰头—左腕上时针懒洋洋指着，介乎午夜与凌晨的一个角度。天色是粘稠的黑，从楼顶湿淋淋地挂下来，很不爽快。
　　所以决定走回去，在凉风里晾晾。
　　那个可以被称为当年的时代，Live结束以后Shinya也总是这样独自穿过阴恻恻的巷子，再赶末班公车回家。
　　当年京还曾经抿着唇钉磨蹭半天，粗声粗气地说喂，我送你。
　　Shinya 收拾好背包站起来，从上往下对了他微笑，十二分的真挚。
　　“哦，是我保护你还是你保护我？“
　　京再不提这话。
　　这一点上京和Shinya是相似的。某些不可言明的骄傲藏在角落里，触碰不得。
　　当年京比现在沉默，
　　当年京比现在莽撞，
　　当年京比现在名声更坏，有繁多女友稀少笑容暴戾脾性。
　　而Shinya从来远观，并不评判。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京总来找他，一次一次。电话挂断人已到Shinya家门口，进来占据沙发，不说话，一面冲主人摇晃烟盒，是询问的意思。得到默许后便肆意拿尼古丁扼杀肺叶。
　　Shinya只往微波炉里扔进足够份量的速食就撤离客厅。甭管垃圾还是辐射，不饿死客人便算他的东道。
　　京曾经问过他为什么：所有人都试图拯救我，你为什么不？
　　Shinya从未回答。他一直觉得京很像图兰朵—那个古怪矜持女子，杀掉所有向她承诺爱情的人，或许也只是因为恐惧；害怕那些炽热目光中倒映出来的，无非是她颈上层层叠叠的夜明珠，却罔顾她嘴角的僵硬弧度。
　　图兰朵并不需要谁把她那颗脆弱敏感心灵剖出来，血淋淋扔到面前逼她承认自己的千疮百孔。
　　至少Shinya是如此认定。

　　Shinya 20 岁的时候想，等到30岁，自己大约还是Dir en grey的瘦巴巴鼓手，家里还是养着Miyu,京也大约还是在流浪，不是身体而是心灵。
　　然后就生出一些匹夫有责的感慨。觉得到了那个时候，一定要当好Dir en grey的瘦巴巴鼓手，把Miyu宠得蹬鼻子上脸，另外，随时欢迎需要暂停流浪的京到自己家睡得四仰八叉流哈喇子。
　　前两条都猜对了。
　　但京已安顿，且开始微笑，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
　　于是有点一脚踏空的虚无感。
　　巡演大巴是绝佳场所，可以从八点档言情剧一直上演到收费频道。Shinya总争先恐后坐到不碍眼的最后一排。
　　薰和Die还算懂得分寸。Toshiya和京则往往随身携带小宇宙，隔绝众人目光。听见衣衫摩挲的动静Shinya就想扯了其中一方领子拎起来吼：你俩的模范奸情能挪个地儿发扬光大不？！
　　尤其是Toshiya，Shinya不止一次想指了他鼻子恶毒微笑，问他知不知道你当初和京分分合合多少回，知不知道他跑我家喝醉多少回，知不知道他醉了之后说些什么，嗯？
　　说什么，京说了什么呢？回忆到这里Shinya 便开始头疼，索性不想了，也就懒得去扰人甜蜜了。
　　相安无事。
　　只是有一回，就那么一回。后台化妆间里，京坐在Toshiya面前，戴着繁重戒指的手娴熟替他整理头发。Shinya在这两人身后对了镜子，慢吞吞替自己描一道黛青的眉，眉峰凌厉。
　　那一刻京的声音，因为酒精或者别的什么液体而潮湿沙哑的声音，在头脑里倒带重放。
　　他说Shinya，我要爱的是你就好了。
　　就好了。
　　Shinya只记得这么多，他或许并没有回应京的话。
　　没有必要。

　　生日归生日，第二天照旧要录音。
　　新仓薰你个钱痨…Shinya抚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直起身来，不知道究竟是昨晚闹腾的还是30岁年纪的缘故。
　　赶到录音室发现自己居然是最晚的一个。其他三位出奇地神清气爽，抱了各人乐器蜷在座椅上调音，听到Shinya进来才抬头招呼。京已经准备就绪站在麦克风后。
　　Shinya匆匆道歉，找了个空位坐下。
　　工作人员说那么拜托了，京君。
　　玻璃另一面的人两手碰住硕大耳机。乱蓬蓬黄头发，睫毛悬浮在颧骨之上，混沌柔软的黑。
　　京习惯性阖着眼歌唱，与Live上截然不同的透明神色，多年来不曾更改。即便下颚生出参差胡须，即便手臂上文身累赘，即便脸上卸尽锐利金属。
　　Shinya觉得有些堵，说不清哪个器官，咽喉还是胸腔。他偏过头去低低咳嗽，却不防被Toshiya一张侧脸占据视野。
　　这人也是个叫时光奈何不能的；那双眸子还是一眼便能透底，望着某个人的时候，还是有些令人招架不住的露骨。好吧，Shinya决定换个说法称其为含情脉脉，这形容把他自己激得一个寒颤。
　　Shinya 不由叹息；冤家啊冤家，偏在自己身边就聚齐了两对，成天刺单身人士的眼。
　　是谁说如果爱的是Shinya，就好了。
　　这定论却是你错，京。
　　你可知你半生辗转伤痛入骨，终究爱对。能给予你这般肆无忌惮爱情的，只能是Toshiya。不可能是Shinya，和你太过相似的Shinya。
　　手腕内侧毫无预兆地泛上一丝疼。Shinya用另一只手握紧，掌心碰到些不甚光滑的触感。
　　那是京的烟烧灼出的印记。
　　他并不知晓。
　　无人知晓。
　　30岁的Shinya隔着录音室玻璃凝视京，Toshiya 的京，终于回忆起他当初的回答。
　　如果爱的是Shinya，就好了，对方曾经喃喃。
　　Shinya穿过他所厌恶的烟雾，从沙发里拖起那人一张目光涣散面孔，忍无可忍地吻下去。
　　Shinya记得自己是闭着眼睛。对方的眸对方的眉对方的唇，统统看不见，想象皮肉相接的地方，弥漫开如他们名字一般的彩。
　　Dir en grey,
　　银里揉进灰，森然地冷。
　　用体温也无法抵御的冷。
　　身体的一处角落遥远地疼痛起来，Shinya无暇顾及。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能被允许多少时间，这样吻京。
　　退开才发现左手腕抵着京指间的烟蒂，倒没怎么流血。
　　以资纪念么？Shinya摇头笑笑，把袖口拉高一点掩住自己崎峋手骨。
　　纪念我陷落在你盲点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