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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漫步之时 ...

  •   汤胤到得很准时,他在一盏路灯下的长椅上找到了纪臻霓。

      汤胤环视四周,微喘着气,一边问:“没事吧?”

      臻霓盯着一个方向:“那个人刚刚往那边走了,一会儿又再回来,一直这样来来回回。”

      “走,我送你回去。”

      臻霓点点头,跟着他起来。

      两人并肩往公园更深处走,臻霓主动说:“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了,我刚才一时慌,就打了最近的一个电话。”

      汤胤:“没什么,我晚上也没什么事。”

      四下更静了,夜里无风,周遭草木悄然不动,只有投在地上的两张人影,时而交叠,时而分开。那是因为纪臻霓个子矮,腿不长,汤胤再放缓步调,也偶有下意识加快的时候。

      臻霓没让沉默持续超过五秒,她从不会让和她相处的人尴尬或无聊。

      她抬眼望向那边的古城墙,问他:“来凤城这么久,上过城墙吗?”

      汤胤循她目光看去:“还没。”

      “那你也好意思说自己在凤城住啊。”

      “这墙谁建的?”

      “朱元璋。”

      “这道水渠也是绕城墙一周吗?”

      “那当然啦,不然怎么叫护城河嘛。”臻霓说着就往河边走,石砌的护栏高至大腿,她抬腿一迈,站到护栏上。

      汤胤一怔,紧忙走到她身旁:“快下来吧,水很深的。”

      “你连河多长都不知道,怎么知道它水深的?”

      “水要不深,怎么抵御外敌啊。”好像有道理。

      臻霓歪着脑袋冲他一笑:“没事,我们学校离这不远,大学的时候我常常来这里画画,有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一边走,一边画。”她说着,步子缓缓向前,走一字线。

      臻霓张开双臂,步步轻盈,活像只小野猫。她玩上瘾了,步速渐快,一边还不忘跟汤胤聊天。可任她再怎么说,汤胤仍紧张地紧跟她身侧。

      “城墙的夕阳特别好看,有空了你到西南角去,等一次夕阳。”

      “环城公园每天下午六点到八点遛狗的人特别多,我以前有一个周每天都来,就把所有品种的狗都画完了。”

      “还有——啊——!”不知从哪突然蹿出了头肥硕的老鼠,“嗖”地从她脚跟后穿过,臻霓惊叫一声,脚下踩空,整个人就要栽下。

      汤胤眼疾手快,一个健步上前,长臂一捞,接住了她。她一头撞进他颈窝,鼻息很快溢进那股淡淡的柑橘冷香。

      臻霓一时失神,听见他问:“没事吧?”

      她“啊”一声,松开环住他脖颈的手,从他身上下来。

      然后她发现——刚才那个是,公主抱啊!

      “不好意思啊……”臻霓挠了挠头发,别开泛红的脸,“怎么有这么肥的老鼠啊……”

      汤胤一摸鼻子,看了看别处,“我也是第一次见。”

      ……

      回家路上,纪臻霓没再发挥自来熟的体质。甚至空调对着她直吹,她冷了也没做声。

      直到她打了一声喷嚏,汤胤侧脸看她:“冷吗?你把风向往外调一点。”他顺手调低了空调。

      臻霓摸着鼻子,问他:“有纸巾吗?”

      “在你前面的抽屉里。”

      臻霓打开抽屉,取纸巾的同时,目光落在另一样物品上。

      ——是下周丹麦国家合唱团在市音乐厅的演出门票。

      她很快关上抽屉。

      车到她家开了二十分钟。汤胤寻找停车点时,四处环顾之后,说:“这边的治安挺好的,但到了晚上人也少,出门注意些。”

      她问他:“明天还上班的吧?”

      “上的。”

      “平时自己开车吗?”

      “地铁可以到单位,早高峰很堵。”

      “这样啊。”她想起与他的初遇,就是在地铁上。

      汤胤笑了笑:“你是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吧?”

      臻霓答:“不是呢,我周一到周五调早上八点的闹钟,每天都给自己定工作量。接的活儿多的时候,还要熬夜赶稿。”

      汤胤轻轻点头,表示赞许:“多注意适当活动活动。”

      臻霓看住他双眸:“今天谢谢你啊。”

      他唇角弯起弧度:“没事。”

      ……

      汤胤的车影消失在路口有一阵了,臻霓还站在原地不动。等她打开家门时,丹麦合唱团的演出门票也买好了。

      臻霓盯着手机屏幕上支付成功的提示,轻叩指尖,一下又一下。

      她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遇到汤胤,想知道他现在的生活,过得好不好,这些都属于关心的范畴,她是明确知道的。

      可联系方式也记了,饭也吃了,知道他现在的生活优渥且自由,他从事着他热爱的航天事业,不是已经够了吗?在这之后呢,她还想怎样?

      为什么还要买和他同一场的音乐会,步步接近他?

      且,还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

      臻霓放下手机,走到镜子前扎头发准备洗澡。不知觉地,她抬起手,抚上右脸的那颗泪痣。

      “要不是这颗痣,都不敢相信是你。”那场下午茶中,她的高中同学如是说。

      这句话,她不是第一次听。母亲迷信,说这痣长得煞气,留着败运,要带她去医院做掉,她不想去,好在高考成绩不错,母亲才同意留下。

      有人说,有了这痣,她还长得挺像钟欣潼;也有人说,她就是照着钟欣潼整了容。

      她不想做掉,倒也不是因为想留着。

      她只是觉得,命运不过是loser的借口。

      臻霓盯着自己看了好一阵。从外表上,她是脱胎换骨了,可从骨子里,到底没有。

      她还不能让汤胤知道她是谁。或者说,汤胤更不愿知道她是谁。

      ……

      纪臻霓接到俞然电话,他说他在附近办事,让臻霓给他煮个宵夜。

      俞然跟个大老爷似的,进门鞋也不脱,手也不洗就在饭桌旁坐下。臻霓也坐下来,想起上次的案子,她问他:“上次的案子有结果了吗?”

      “哪个案子?”

      “你不是走访了一个人,那个爱新觉罗。”

      “哦那个,”俞然吸进一大口面条,才说:“那个嫌疑人排除了。”

      臻霓点点头。俞然注意到边上的一张卡片,抄过来一看:“这个团你不是听过了么?”

      “那个啊,”臻霓犹豫了瞬,“我是跟着别人去的。”

      “谁啊?”

      臻霓没接话。俞然从面碗里抬起头看她:“怎么了?”

      臻霓好一阵才开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高中时的那个物理老师么?”

      “嗯?”

      “我……我遇到他了,在凤城。”

      “谁啊?”

      “就是那个,爱新觉罗。”

      俞然眉头一皱:“汤胤?”

      “……嗯。”

      俞然有些难以置信:“你确定?”

      臻霓身子正了正:“确定,我和他见过面了,在你找他之前,然后那天知道你要找的人是他,我偷偷跟着你出去了。”

      “然后呢?他知道你是谁了?”

      “我没说,你也知道,我现在和以前长得不太一样。”

      “那你想干嘛?你这音乐会不会是跟他去的吧?”

      臻霓好半天只说:“我没有恶意……”

      俞然低头继续吃面,也不耽搁说话:“纪臻霓我告你,那件事虽然没有定论,但你还是远离他为好。”

      臻霓眼色一正:“怎么你也这么说?我当初告诉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我那时是站在一个警察的角度,现在,我是作为你的朋友。”

      她怒劲儿一瞬冲上脑门:“说到底,从法律来说你认同了,但从舆论来说,你没有。”

      俞然知道纪臻霓身体里一直住着个哲人,也知道她对人性有比别人更深的感悟。他见过太多阴暗丑恶,更是习惯先以恶看人,他喜欢与她分享他处理的案子,听她如何深入浅出地看待问题。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的契合,他们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俞然不否认:“是这样。”

      “太好笑了,真正的枷锁竟然不是法律,而是舆论。”

      俞然抬眼,见到她抱着胸一副恼怒模样:“那你想做什么呢?接近他,问候他关心他,你觉得他需要吗?”

      臻霓怔住,微垂眼,嗫喏着:“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粒雪觉得自己有罪……”

      “你这粒雪现在是觉得自己有罪了?你想救出雪崩时被埋的人,可那个人看到雪的时候他会是什么反应?他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害怕吗?”

      屋子里静了好一阵。

      臻霓再次开口时,声音还是很轻,却不少半点力度:“不,我从来就不是其中一粒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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