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繁花相思落》似水非寒

2、陌上花又开（二）

　　不知不觉间，司命宫前的那棵三百年一结果的桃花树已结了五次果。

　　又是一个午后，司墨站在院子里，背对着身后痴痴地看着他身影的女子，“陌儿，若是没有天界的这些束缚，你会不会喜欢我？”

　　女子身形微愣，一千五百多年的相处，说没有任何情愫是不可能的，只是沈紫烟的那句话到现在都历历在目。她胆怯，怕受到他的拒绝。以为只有她才生出了这些不该有的情愫。

　　“我自认为，我谱写的命格无数，却独独你不在我的掌控之内，将你掳到这司命宫，也只是想要知道，你究竟是谁。”他悠悠叹出一口气，那张面若星星灿的脸上，充满了愁容。

　　“那星君算出了我是谁了吗？”寰陌儿笑着，没有什么比自己喜欢的人说喜欢更幸福了。

　　司墨强笑着转身，并不做答，只说，“陌儿，你可知，司命星君能谱写三界之命格，却唯独不能谱写自己的命格”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好像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虽然我与天帝平起平坐，实则却也只得留他几分薄面听他的安排。”

　　“安排？”她有些不解，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不安的念头。

　　“陌儿，回你的雪山吧，那里才是你的家。”

　　“为什么要我回去，是不是天帝逼着你做什么事？”心中不安的念头坐实，只有满心的不解。

　　“本君可是司命，何人敢指示本君？”他反问，尽力掩饰自己的落寞。

　　是啊，忘了他是司命，他不想说的事情，有谁能问得出来呢？

　　“我知道的，是天帝老儿让你迎娶沈紫烟，对不对？”她极力装出一副笑着的样子。

　　笑，还是忍不住的慢慢僵硬，再慢慢消失，她知道，在天界每一位仙就只能迎娶一位妻，并且还会记录在仙谥碑上，一但刻入，便永世不会更改。

　　“既然你知道了，那便回雪山。”他的语气带着毋庸置疑。

　　“星君不觉得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对我很不公平吗？况且我又为什么要回去？”

　　“我不想让你看到成亲时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竟有一种沧桑。

　　“我不走，死也不走。”她不明白，不明白他既然可以和天帝平起平坐，为什么不反抗这条命令？

　　司墨轻轻摇头，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纵容，“罢了，罢了，做神仙也好，也凡人也罢，都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

　　寰陌儿听出他的语气，有些手足无措，迟疑的说，“如，如果我一早就坦白说我喜欢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娶沈紫烟？”

　　司墨闭目良久，睁开眼，不再多看她，迈着流星大步从她旁边走开，只在残余的微风中传来几声虚无缥缈的声音，“或许会。”

　　人间正值飞雪夜，张灯结彩在九重。九重天上，一片喜气洋洋，处处挂上喜庆的红色…

　　司命宫，上陌院中，寰陌儿呆呆地坐在铜镜前，仿佛外面喜庆的声音并没有蔓延到她身上来。

　　猛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涣散的眼神又有了一丝生气，起身，也不捡起倒了的凳子，疯了一般，往天宫冲去。

　　血红色的琉璃嫁衣，珍珠串成的珠帘头冠，显得雍容华贵，而他却只是一身及简单的装束。

　　祭过天帝天后，他正要执起沈紫烟的手时，寰陌儿再也受不住了，大声说，“等等。”

　　她在这儿看了许久许久，久到自己都觉得过了上万年，心里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破坏这场没有爱的成亲仪式，直到他准备执起她的手时，终究还是口上快了一步。

　　“陌儿？”司墨皱眉疑惑的看着她，似乎真的没想到她会来。

　　沈紫烟自然不是吃素的，一把掀开珠帘，恶狠狠地盯着她，似乎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寰陌儿没有理会她，此时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司墨一人，“司墨，别丢下我，好不好？”

　　习惯了两人在一起的日子，如果再回到雪山，会变得孤独，习惯了喜欢着一个人过日子，如果离开他，会害相思。她缓缓向他走近。

　　天帝怒不可遏的看着这一幕，忽而拍案而起，“一枝小小的陌上花妖，也敢如此猖獗？这九重天是你该来的地方么？”说着，又招手示意天兵进来，命令道，“将……”

　　“等等。”未等天帝将话说完，司墨便率先开了口，天兵相互对视的一眼，交换了意见后，还是退了下去。

　　“星君有事要提？”天帝明显隐忍着怒气，尾音提高了几许。

　　“天帝，她乃是司命宫中一只侍弄花草的小妖罢了，此番定也是无心之为，本君在此先对天帝赔个不是。”话虽这样说，可却听不出来一丝赔不是的口气。

　　天帝索性也顺着台阶走，放缓了语气，“既然司命说情，那暂且先饶过她。”

　　司墨点头，说“陌儿，你回去。”

　　寰陌儿拽紧了他的衣袖，不停地摇头，眼神里全是恳切。

　　“我不回去，我不要你娶沈紫烟，不要娶……”

　　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在无形之中狠狠地扇了天帝一巴掌，果然，天帝又勃然大怒，呵斥：“小小陌上花妖，本帝想让你死，你就得死，竟胡言乱语。”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司墨娶沈紫……”

　　“啪”还没等寰陌儿说完，司墨一个重重的巴掌扇在她脸上，很快，肤若凝脂的脸上出现了绯红的血印子。

　　寰陌儿半晌回不过神来，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刚才重重的一巴掌。眼睛里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夺之欲出，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这，就是所谓的眼泪吗？

　　记得曾经，他就算让沈紫烟窘迫，也不会让她受半丝半毫的委屈，可是今天，让她受委屈的，可是他啊！

　　司墨也有些震惊自己下了手，见她一副伤心的样子，不知所措地想要解释，“陌，陌儿，我不是……”

　　良久，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冰冷，却又有一丝哽咽，还是那么倔强，“我喜欢你，我没有错。”不再多说，又看着天帝，眸光里的冰冷如同让人置身于冰天雪地，不禁让天帝打了个寒颤。

　　“你算个什么天帝，算个什么三界之主？你不过就是一个自私自利，连凡人都不如的小人。”

　　“大胆！”天帝气红了双眼，黑色的胡子随着他剧烈的呼吸一跳一跳。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她有些讥讽的笑道。

　　“你…你……” 天帝指着她，手不停的抖，像是被气的不轻。终究，他还是狠狠一甩袖，背着手说，“妖女陌上花妖，扰乱三界秩序，私上九重天，今又扰本帝女儿大婚，其罪理应当诛，来人……”

　　“天帝！”久久没说话的司墨突然出声制止了天帝那句“带上诛仙台”的话，“让我来吧，也算是了结了本君与她的恩怨。”

　　他对着寰陌儿，眼里全是不忍，“你还执迷不悟吗？”

　　“我有什么执迷不悟？”

　　“想要早日修成正果，必先破除情劫。”他义正言辞。

　　“呵” 寰陌儿一声冷笑，“修成正果？成仙有什么好？这所谓的仙，难道就如同他那样仗势欺人吗？”她指着天帝，语气里算是不卑不亢。

　　“寰陌儿！”司墨一声呵斥，幻出一把长剑，对准她，“从今以后，离开这九重天。”

　　寰陌儿呆愣在了原地，半晌不曾反应过来，唇齿轻启，却说不出丝毫话语。

　　良久，她那细若蚊足的声音才响起，“你说什么？”他可以打她，也可以用剑指着她，她丝毫不会还手，可是，他居然要赶走她。

　　“离开这九重天。”他一字一句加重了语气。

　　寰陌儿呆滞，耳畔还萦绕着那句话“离开这九重天”，她失神的步步逼近他直指她的剑，“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什么带我到这九重天？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喜欢我？为什么，给了我希望之后，又要给我失望？”

　　声声带血的质问让他心烦意乱。

　　剑，已经到了她的胸口，而她仍然浑然不觉地往前走，司墨被逼无奈，一步步后退。

　　“为什么，你明明有权力主宰自己，为什么却要听从。”温热顺着脸颊流下，她却不知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这一次，倒是他愣住了，停下脚，重复着千万次的话，“我说过，每个人都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

　　她那透露出一丝希望的眼神，逐渐决堤，直至溃散。

　　她一把紧紧抓住他的长剑，血顺着长剑流下，她却不知疼痛般，“这把剑，是你的随身法器，我真想斩断这情丝。”说着，她剑尖一挑，夺过剑，握住剑柄。

　　手起，剑落，一缕墨色青丝缓缓掉落在地上，没有半丝埋怨，也没有半丝不甘。

　　“寰陌儿，这是你送我的名字，如今，我将它还给你，从今以后，这名字不再为我所有，这九重天，我也不会再踏足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