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林慕七

1、你莫方，我不是什么好人

　　苍山若海，残阳如血。

　　眼看着路的尽头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向这边走来，荀苟就连忙开口，声音微微发颤：“大——大哥，她……来了。”

　　我踹了他露在草丛外的屁股一脚：“瞧你那小怂样，给我出息点！”

　　说时把我抖个不停的手遮挡放在身后。

　　待那人一步步走近，我便下令：

　　“弟兄们，为了我这辈子的幸福，为了咱跳蚤寨摆脱全体光棍的悲惨命运，冲啊！”

　　说是兄弟们，其实战场上只有三人，我，二狗，盒子，总算是个复数……

　　你说人少？

　　笑话！

　　劫个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用得着出动全寨人吗？

　　他们还有更艰巨的任务要完成呢，这等微末小事又有何难，仅凭颜值，我就能秒杀方圆十里的雄性动物。

　　待敌人走到几丈外，我看清楚了来人容貌。明眸皓齿，姣若秋月，身姿娉婷，走路带风。

　　于是我便迫不及待跳了出来：“呔，此处是我——”

　　盒子干咳几声：“那啥，大哥你台词弄错了。”

　　我瞟了他一眼，这孩子咋这么没有眼力见，没看见我正行凶作恶吗，破坏本寨主画风。

　　还是二狗好，只默默地拿下了我衣服上的草屑蚂蚁，顺道还理了理我凌乱的头发。

　　多贴心的孩子啊，学着点。

　　盒子低头应道：“是是，大哥教训得对。”

　　“嗯……”我满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目光转向对面的女子，她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这边的动作，眸子清冷如水，隐隐透露着的是对弱智儿童的关爱？

　　自从我当上寨主之后，很久没有人敢这么看着我了。这位姑娘，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真以为我不开染房？

　　虽然我确实不曾开过。

　　“绑了她！”

　　二狗和盒子拿出备好的绳子，套在女子身上。

　　咦，这绳子为什么看着比以前短了一大截，有的地方磨损得只剩下原有直径的一半？

　　二狗见我充满疑惑的眼神，解释：“年前寨里杀猪，绳子不够用就从这儿割了部分下来。至于这缺口嘛，是晚上耗子咬的，最近闹得比较厉害。”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一边监督着女子以免她搞出什么小动作。

　　她倒也乖觉，任凭二狗和盒子粗鲁地用绳子在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只是这眼神让我心里虚得发怵，感觉自己像是误入猎人圈套的小白兔。

　　额……怎么会把自己比做小白兔呢，本寨主再不济也是只威风凛凛的大灰狼好不？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我的确不是小白兔。然而也并非大灰狼。

　　我是一只自撞枪口的笨鸟。

　　回到跳蚤寨，他们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好，该洗的衣服洗好了，该喂的鸡也喂好了，该做的饭也做好了，该滚的床单……嗯，也洗好了。

　　谁让寨里阳气太盛，震得那过路的母狗都不敢有所逗留。

　　当然，本寨主例外，我何易予可是一枚大写的女青年。

　　从今天起，历史将在我的手里改写，跳蚤寨终于迎来首位脱单的先驱人物。

　　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弟兄们定会前赴后继地加入脱单大军，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

　　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招手，我哼着小曲儿进了屋，“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小床晃悠悠。”

　　缓缓勾起下巴，我故作轻佻地逗弄她：“美人儿，给小爷我香一个？”

　　她早先被我点了穴，现在不能动弹，只用水光潋滟的明眸看了我一眼，非礼别人未来的老婆，真带劲！

　　我沉浸在摇曳的心神里一时不能自拔，忽略了她眼里的杀意和唇角扬起的微妙弧度。

　　戳了戳她的脸，满满的胶原蛋白好Q好有弹性。对比一下自己的脸，我心叹：

　　曾几何时，我也是个文艺小清新，现在却是浑身匪气的糙汉子，真是天妒红颜，时不我待……

　　半晌，我才反应过来，她这是用美人计啊，许靖安就是这么被诱惑的！

　　想到许靖安，我顿时不能淡定了，拿开了手指，冷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迎着视线，“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

　　“你莫方，我不是什么好人，不知道没关系，反正你离我们家靖安远点就行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顺便抹了一把后背，啧啧，手感还不错。

　　“靖安？你们家？”她无视掉我前面的“安慰”，抓住了最后一个关键词。

　　“……”所以你是在质疑我的话吗？小美人儿，你这态度我可不喜欢了。

　　“我不认识什么靖安，你认错人了。”

　　“什么？”我惊问：“你不是隔壁村那个小花吗？”

　　“……”她得道师太一般的入定脸终于破了功：“不是。”

　　劫错人了，这可怎么办？

　　良心在拷问着自己，思考几秒之后，我果断地做了决定，狞笑且猥琐地搓了搓手，罪恶的魔掌伸向了一个无知纯良的女子。

　　反正今夜之后就要放她回去，随便摸几下又不给钱，明目张胆调戏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正当我打算下手时却听见她冷笑一声，不屑中带着些许冷傲，我的头皮突然一阵发麻。

　　只见她飞快地绞过我的双手叠在身后，然后无比精准地点了我两处脉穴，双手抱臂整暇以待地也斜了我一眼：“怎么，不服气？”

　　“你何时解的？又是怎么解开的？”我咬牙切齿地问。

　　“这种不入流的穴法，我随时可以解开。”她漫不经心地答。

　　“那你来跳蚤寨有何企图？”这厮绝对是故意的，扮猪吃老虎，混进山寨图谋不轨。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来是为了剿灭你这帮土匪。而且，现在，我又多了个目的……

　　脸贴近我的耳朵，朱唇不住地往里面呵气，“那便是……剁你两只手。”

　　语气轻飘飘的，内容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沉重。

　　“你……”我一时气结，想我何易予纵横栖月岭数年，没想到却栽在她手里，心里那口气啊，咽不下。

　　“你武功不错为何不直接攻进来？”此时的她给我的直觉很危险，不得不防。

　　“如果你这破山寨不养些蜜蜂蛇虫看家护院的话，我倒是可以在一刻时间内之内尽数杀光。”

　　……什么鬼？

　　养蛇是为了泡酒好么？

　　养蜜蜂是为了吃蜂蜜好么？

　　蚊虫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他们不愿意打扫卫生造成的好么？

　　要怪只能怪寨子太穷了，连条藏獒都养不起，只能榨取这些动物的生存价值。

　　“说，是自行了断还是我替你动手？”

　　“不用了”我呵呵一笑，“还是先解决你的问题罢。”

　　“什么问题？”

　　看我一副不似作假的神情，她半信半疑之际还是装作不以为意。

　　“这么久了你都没发现自己身上少了一样东西吗？”我淡淡撇了一眼，说她聪明呢，她还偏要笨给你看。

　　“你——”

　　等她意识过来时，面色通红得像秋天熟烂的苹果，怒道：“快还我！”

　　哼哼，想都别想。

　　“不还。”挤出干瘪的俩字，你奈我何？

　　“你可别忘了自己现在点着穴，还欠我两只手？”女人翻脸可真快，才几秒工夫就换了口吻。

　　也对，我记起了当下的局面，的确对我不利。

　　“那好，我们做个交易，我把那东西还你，你给我解穴，并且剁手的事一笔勾销。”

　　“如果你出尔反尔怎么办？”

　　“骗你是小狗。”

　　“好。”她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道。

　　如言给我解了，我拿起一件外套给她披上。就她现在的情况，还是保险一点好。

　　出了房门，二狗和盒子迎了上来，笑得一脸猥琐，褶子都比得上东非大裂谷了。

　　“大哥……这妞滋味还不错嘛？”

　　“恩，还行。”我咂咂嘴，后腰的软肉被人掐住，还左右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嗷！”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俩人齐齐看向我。

　　我的五官顿时扭曲：“那啥，这是补的之前的，嗯，就是这样……”

　　“哟～”

　　“咳咳。”

　　二狗和盒子表示我很懂。

　　懂你妹啊，你家寨主被威胁了你还笑！

　　但是我不能给他们说，其实我们劫错人了，其实这厮武功极高，分分钟就可以荡平山寨。

　　其实我倒是想发生点什么，然并卵，到底是女儿身，我要这性别何用。

　　不过还好，只要靖安哥哥在，又有何妨，我就不去糟蹋祸害天下的黄花大闺女了。

　　“我们去外面看风景了，你们自己吃好喝好呵。”我拿出寨主的威严，极其正经地说道。

　　“噫，这么快就成“我们”了。”二狗坏笑。

　　我一记天煞白眼刃丟了过去，你一汉子这么八卦干嘛，要当妇女之友啊。

　　到了寨外，天边点染着几朵残霞，或瑰丽惊艳或轻鸿掠过，明明暗暗交相辉映，端得一副上好落日栖霞图。

　　倾颓的春暮，离别的黄昏，情景交融，物我两忘。

　　本寨主不由得诗兴大发，翻尽脑中仅存的几首唐宋诗词，锁眉，低头，酝酿情绪：“夕阳无——”

　　“东西，给我。”她陡然打断了故作深沉的我。

　　“……”

　　我愤愤地从胸前的暗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物什，不就是一个肚兜吗，催什么催。

　　她以闪电的手速抢了过去，面颊上粉红一片，耳垂那儿更是能滴出血来，看得我春心那个荡漾，就像——

　　我搜肠刮肚终于想出一个比拟，就像是以前吃过的阳山水蜜桃，看着看着我都想在她脸上啃两口了。

　　她的脸是不是也是水蜜桃味？

　　欸，其实她害羞起来还是挺好看的，就是……

　　“谁允许你看我了，小心我把你眼睛剜下来。”她淡淡威胁道。

　　就是过于心狠。哪像我，那么贤良淑德，温婉细腻。

　　到了离开的时候了，我假意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挥手告别：“后会无期呵。”

　　“无期。”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凄凉无限。

　　望着渐渐变小直缩成一个白点的影子，霎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思绪千回百转，到了嘴边化成一句苦叹。

　　“好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