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艾利维亚

2、白芝二

　　虽然是夏日正午，老宅里光线依旧昏昏沉沉的，除了中央一方天井泻下一泓日光，这座屹立四五百年的三层合抱式老宅院在热闹的汤口镇显得依然清冷异常。这里，就是乌家大院，是我们乌家世代所居的地方。

　　我太爷爷那会还是汤口古镇的族长来着，乌家祖辈良善，祖训不许族人强占和租赁土地，族人世代吃穿朴素。或许因此，当年破四旧，查封地主阶级的时候并没有封我们家的院子，只说因为我们家没有强占贫农的土地，老太爷辞了族长，所以算不得地主阶级，最多算富户，分了点微薄田产，这院子就给留了下来。

　　我爷爷是太爷的庶子，上头还有个嫡姐，出嫁后平辈里就再没别人了。彼时我那二太爷已经年老眼花，单传的嫡子（就是我爷爷的堂兄，我得叫他大爷爷）本可以继承家业，却不料在参军的途中客死他乡，只叫人传了口讯回来。长辈和平辈里都没人可挑，爷爷就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老宅。我父亲排行老二，上有我大伯，下有我小叔，然而不知何故，三兄弟都不愿继承家业，成年后都去了大城市成家立业，大伯成了建材老板，小叔做了公司职员，父亲则是市里重点中学的校长。

　　在我们家，与我同辈的还有大伯的一双儿女和小叔的女儿，然而令我奇怪的是，除了堂弟，他们同我的父辈一样，并不常回来老宅，每年过年回来也并不流露出多少亲热感，尤其是对于我。

　　我在五岁以前一直住在这里，由奶奶抚养。我出生时，爷爷刚刚过世，老人家感到空虚，想和小孩子相处是可以理解的。当时与我同住的还有大我两年的堂姐，记忆里这位堂姐待我的冷漠并不是从小就如此，似乎是十分畏惧奶奶的威严，又时常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向奶奶撒娇的我。每当我们互相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奶奶总会突然出现，并用严厉的目光迫使堂姐胆怯忧伤地离开我身边。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但奶奶对我的宠爱却是实实在在，也着实养成我活泼大胆的性子。

　　让我更不明白的是，我离开奶奶去父亲身边上学后，回老宅的次数变少了，最近几年又是中考、高考的，算算竟然有四年没有回去过了，常常是父亲一人回老宅过个年就回来，给我报个奶奶的平安。我听闻这期间大伯家的小堂弟也被送去老宅，请求老人家代为照料。我曾见过这个平辈里唯一的男娃，很是可爱伶俐，然而当我今年再来这里见他时，发现已经上小学一年级的他骨瘦如柴，食量很小，不会自己穿衣，咬字不清，时常会一个人发呆，对别人的问话也少有回应。我悄悄打电话问过父母，却只得到大约是得了自闭症的答复，让我小心相处，不要多管他的事。然而让我寒心的是看这境况，大伯一家似是放弃为堂弟治疗，要任他在这自生自灭，而父亲和奶奶，竟然也在数年里从未对我提起过堂弟的情况。

　　今年我终于考上市里的大学，能够在老宅常住了,于是一放暑假就约了毕仪一块回乡。毕仪这个妹子是什么背景？其实她家和我家是有祖上的姻亲关系的，当然这是我们互相交代了族谱才了解的。上头不是说我爷爷有个嫡姐嫁出去了么，那就是最近的一次联姻，她是毕仪的嫡亲太奶奶，毕仪没出生就过世了，他们一家后来封了祖宅直接去了市里，就只在过年和清明祭祖还回来和我们家一块祭祠堂。

　　毕仪可以算得上我的青梅，虽然我并不是她的竹马。我们从小相识，在汤口镇的两座祖宅里玩耍着长大，在街角巷尾的吃食店里神出鬼没，更是爱在河滩码头边摸爬滚打地玩探险游戏。后来我出去上小学，他们搬了家，封了祖宅，毕仪的父亲出国进修，一直没回来，不过因为和我父亲关系不错，给了我们他新家的地址。父亲看毕仪成绩不错，就把她安排和我同一个初中，初中三年我们成了真正的闺蜜，好得半夜在一个被窝里看言情小说，聊天聊到睡着。再后来，她暗恋一个高等部的学长却告白遭拒，成绩慢慢下滑，没能和我一起升上高等部，自己选择去了另一个城市的高中就读，我们见面的次数就几乎没有了，但电子通讯仍然频繁。

　　这一次回老宅，我们都很怀念小时候的天真无邪，她家祖宅封了，暂时住我们宅里。她提议去从前玩的地方看看，这也合我心意。只是没成想她眼睛这么尖，被她瞧见了堤底下的白芝，这一采回去，我和她的命运开始走向诡异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