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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章 谜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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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陆】
“落雨……”
“落雨……”
那个人又在耳边这样不知疲倦地叫这个名字。
她彳亍在漆黑的甬道,困惑地抬头望去。
“落雨……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年了……”
“落雨……今天是邵东的忌日。”
猛然间,不知为什么,一股荒诞至极的感觉席卷过她的全身。她头脑一片空白,几乎想要发笑了,她一定是听到了一个最可笑的笑话。
多可笑。
真可笑。
太可笑了。
天呐她听到了什么?邵东的忌日?
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荒唐地笑起来,甚至也丝毫想不起来邵东这个人是谁,但她就是想要发笑。
沈熙依旧如往常一般到疗养院同伊落雨说话,突然,床头原本平缓的脑电图剧烈的颤动起来!
他愣了愣,当即按下床头的呼叫铃,不到一会工夫,数名医生护士齐齐到来。伊落雨一直以来的主治医生看到了床头的脑电图,简单听了下心跳,翻了翻眼皮,立刻决定进行治疗。
“沈先生请回避一下。病人情况似乎突然恶化。”
他麻木地待在门口,听见医生的话之后才发觉自己不小心挡了路,连忙移开,看见护士们将伊落雨推出病房,推入手术室,心中一片茫茫然的空白。
突如其来的恶化。
为什么呢,他反反复复地思考,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是他哪里照顾得不周全吗?是他错了吗?
心脏像在冰水中浸透,他闭上眼睛,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他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年,他的书包被人扔到了校门口的池塘里,还是冬天,他看着卷子和课本在水中浮沉,不知哪里来的狠心,心一横脱掉外衣就跳下了池塘。
滴水成冰的天气,池塘上漂着一层薄薄的冰碴,他头刚一没入水中就感觉到冰水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嘴巴,鼻子,耳朵。他喘不上来气,身体也使不上劲,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溺毙。
这种寒冷令人窒息。
缓慢的,缓慢的窒息。
他如今像是被人又重新丢进了那片冰水里,被封闭住了口鼻,沉默地等待死亡来临。
沈熙以为自己能习惯,甚至接受最坏的结果。但他终归太高估自己。
他想,她对他还是太过于吝啬了。
她分明从来不是小气的人。
他如此想着,一步一步走到手术室外,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脚步僵硬如行尸走肉。他明明不想过来,但是身体失去了控制,直到他看到手术室门口亮起的红灯,才恍然惊觉。
他木然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像死刑犯,等着医生如同最冷酷的法官那样,宣告对他的制裁。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沉默地等待,犹如一尊石像。
这种沉默蔓延在整座疗养院,护士们噤若寒蝉,来来往往中哪怕看到了坐在病房门口的沈熙也不敢靠近一步。
她们甚至不敢确定他是不是个已死的人。
只有一个护士怯怯地递过去一杯热茶,小声说:“沈先生,喝杯茶吧,手术还要很长时间呢。”
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她说话,他的眼睛像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空无一物,没有任何人的倒影。
沈熙却出乎意料动了动,伸手缓缓接过那杯茶,握在手里,并不喝,只是嗓音嘶哑道:“谢谢。”
护士走开了,接着又是长时间的静坐。
寂静。
他手中的茶从冒着热气,到逐渐变得冰凉。
窗外的天色从白昼,变成黄昏,从黄昏,到黑夜,最后黎明的曙光在天边乍现,一缕光线从天边刺入他的眼中,他僵硬地抬起满布憔悴的红丝的眼睛,才发觉天亮了。
正在这时,手术室的灯闪烁了一下,从红色变成绿色。
结束了。
——
蓝天白云下,黄昏时分的海岸,海浪翻涌,云卷云舒,打渔归来的人们开船回来了,拖着一箱箱新鲜的活鱼,再搬运到临时水塘里,第二天清晨运到市场上贩卖。
女人们还在忙忙碌碌地洗晒缝补,而沙滩上晾晒着一片又一片渔网,从空中看去仿佛大鱼身上斑驳脱落的鳞片。
盛夏灼热的暑气消散了一些,三三两两的孩子赤脚在沙滩不停地玩闹奔跑。粗糙的沙砾硌在他们脚上,他们也并不在乎。
粗砺而贫穷的生命在这里生长,如同荒漠中顽强挣扎存活的荆棘。得到了一点点雨水便能够支撑很长时间。
正跟伙伴玩耍的男孩发现了他。
“叔叔!你看我今天新发现的贝壳!”
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小男孩向他奔过来,兴高采烈地将手中的贝壳展示给他看。
的确是难得的奇异美丽的扇贝。精致小巧的贝壳上点缀着紫色粉色淡黄各色花纹,色泽饱满,形状端正。
他接过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再还给小男孩,微笑摸摸他的头:“很漂亮。小正记得要好好保管。”
“嗯嗯!我会的!”小男孩认真地点头,看着他,忽然说,“那个叔叔今天来了吗?”
“怎么了?”
“我很喜欢他送我的小车。”小正像是有些害羞,但是很快就更加大大地笑开,“每次那个叔叔来爸爸妈妈就好开心。他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揉了揉小男孩的头顶:“小正开心就好,下次叔叔来我让他给你带更多玩具好不好?”
“阿爸阿妈会骂我的……”小男孩不自在地扭着手指。
“没事,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当做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好不好?”他很温和地笑着,“跟洋洋他们说再见吧,家里开饭了。”
“嗯嗯,好!”小正开开心心地跑走了。
他看着男孩跑远的背影,心里非常平和。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在他的脸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未好全,隐隐作痛。
这种痛似乎有些熟悉。
他平静地看向黄昏时分的海岸,太阳在海平面浮沉,晚霞光彩焕然。
…
……
“邵总,您需要私人医生吗?”助理在身后谨慎地询问,“虽然您没有吩咐我,但是您背后的灼伤比较严重,可能需要处理一下。”
邵东漠然地看了助理一眼:“不必。”
助理简单应了一声,便低头沉默地离开了。
他的背后岂止那些灼伤,形形色色的伤口几乎令见到的人都大感吃惊,最严重的是肩头那个深深的咬伤,恐怕会留下伤疤。
她或许是恨极了他,才如同困兽一般那么拼命地反抗。
…
……
他肩头的那个深深的咬伤,掩盖在新的划伤之下,隐隐约约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种痛意。
但他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想,他毕竟是个已死的人。或许不必再同过去有什么瓜葛。
小正同伙伴告别之后,便快乐地跑过来拉起了他的手,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救下他的小正家不过是简陋的海边木屋,房里房外都是鱼类的腥气,连木头里都长年累月累积了那种海水特有的气息。
已经有个男人坐在了待客用的木桌上,他牵着小正回来时,他正好回过头来,笑容很灿烂,站起来给了他一个拥抱:“亲爱的Alex,我等了你好久了。”
他眉眼淡淡:“Alex已经死了。”
几乎,在警方的报告中,已经基本确定他已经死亡。
“你已经蛰伏够久了,在草丛中埋伏的猎豹是时候扑向对手了。”金发男人顿了顿,“扑上去,抢回你应得的一切,咬断对手的喉咙。”
“Josen,你真粗俗。”他笑起来,“再等等,猎物还没进入网。这些事暂时还归你打理。”
说话间,小正的父母,一对渔民夫妇带着热情的笑容,端上来一碟碟他们能拿出手的最郑重的菜式,连声招呼让他们吃饭。
外人在场不便多说,Josen笑着,暗地里微微磨了磨牙,低声道:“你真好意思,拿我当枪使。”
邵东彬彬有礼地双手接过他们递过来的碗筷,脸上笑容不变:“我一直欠你一句谢谢,我知道。”
Josen愣了愣。
“我都记在心里。”他抬起头看着Josen,眉目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