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慕容白]白衣前尘事》麦子Three

7、阿音

　　十八阿音

　　我自镇口醒来时，已是三天后。天际隐隐有震动，那是天钟作响，上仙仙逝。

　　八千里路云和月，我星夜兼程，可赶回石牛镇时还是迟了。
　　慕容白已开启逆转法阵，整个镇子都已被天幕封锁，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我依师父所说吹起长笛，却没想到笛声触到法阵时，有如魔力，我沉入梦境。
　　梦境里是我和慕容白的两世。

　　我在镇口遇到了模样奇怪的师徒一行四人，其中身披袈裟好似是师父的人看见我，走上前对我双手合十，对我念了句不文不白的怪诗：“曲终未必人散，有缘自会相逢。阿弥陀佛，姑娘不必太过悲哀。”
　　我想他们都觉得我疯了吧。我紧紧抓着那人的衣服，双目泛红，低声嘶吼着：“可若是他已经魂飞魄散了，可若是我们本就无缘呢。”
　　身披袈裟的师傅奇怪地看着我：“若是无缘姑娘何必纠结，万事随缘便好。”
　　我的双手缓缓放下来。
　　而他们四人一白马，慢慢向着远方走去了。

　　石牛镇似乎又恢复往日的热闹了，只是多了一座堆满了鲜花的石牛。
　　没人愿意记得慕容白。我随意拉了几个人，可听到慕容白的名字时，只是摇着头叹息一下，便走开了。
　　只有镇子口卖烧饼的小美对我说：“慕容公子是大英雄。”她并没想起前世之事。
　　我看向那只尚存一丝精魄的石牛，终于明白这才是她的情劫罢。

　　我想起前世她还是云魅时，我害怕她也喜欢慕容白，便拐弯抹角地试探她：“小魅，你有没有中意的上仙？慕容公子怎么样？”
　　她一脸嫌弃地说：“慕容白太闷了吧……”
　　可谁知这世她爱上的竟是个连妖都不如的石灵。我想回天界一定要好好嘲笑她。
　　可转念想，我们都回不去了吧。修为不够，堪不破情劫。

　　我问她：“一直等下去吗。要到何年何月呢。”
　　她说：“高人说，虽然他只存了一丝魂魄，可我一直想着他，他走前也想得是我，凭着这缘分天长日久，他总能聚齐魂魄。”
　　我点点头，冲她微笑：“你真幸福。”

　　小美交给了我慕容白的剑。我带着剑去了小时候常陪他一起练剑的地洞。
　　一切如昨。我摸过他的一件件白衣，他看过的经书和用过的笔。
　　然后我抱着他的剑，躺在水面上那个他曾常练剑和修炼的石台上。
　　水光微漾。我想着自己这两世有够失败的——唯一做好的事情大概只有喜欢你吧。

　　前世第一次见到慕容白是凤族和花神一族迁居瀛洲时。
　　那一夜前阿娘还淳淳教导我，要端好长姐的架势，不能丢凤族的脸。
　　可我见到慕容白时候差点没端住。
　　束发高冠，白衣持剑的少年只一人立在风中，却是掩不住的英挺。
　　他是天界最年轻的上神。

　　而我们向他行完礼后，他竟然有片刻的愣神。似乎很少有人这么称呼过他。
　　云魅一个没撑住差点笑出声来。
　　我倒是忍住了，努力转换成友好的微笑。只是握着长笛的双手微微颤抖。
　　但我看着他一人身影单薄，白衣飞扬，心底莫名觉得微微一疼。

　　第二次遇见他是在瑶池宴会上，先是他尴尬的时刻，后面又是我最尴尬的时刻。
　　他在大殿上被误解为坐错位次的下仙，遭到众人的嘲讽。
　　云魅听到有人还黑了花神一族，没忍住便冲了进去。
　　我跟在后面打了圆场，我看见他投来感激的目光，本还想同他说几句话。
　　可突然感觉到身体的异样，我便拉着云魅匆匆奔去殿外了。

　　凤族的神女五百年一涅槃，第一次涅槃大概是在自己五百岁上。其实就跟凡间女子的初潮和月事差不多。
　　涅槃时间不长，但那时会显出原形，同时伴有脱毛等症状……
　　阿娘讲过凡间有句俗语，脱毛的凤凰不如鸡，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和云魅告别，还没得及穿过大殿后的杏林，便摔倒在地。然后无力地看着自己慢慢显出原形。
　　真是流年不利啊。不过还好，一次涅槃就三四个时辰。我试着将自己挪到了某棵树后，打算闭目养神挨过这几个时辰。
　　可某种冰凉湿润的动物似乎正在爬上我的身体。
　　我睁眼一看，蛇！
　　虽然是条连妖算不上的小蛇，但我现在显出原形了啊！一个没忍住就喊了出来：“救命。”
　　不过我没指望谁能听见，所有人都在殿内的宴会上呢。

　　突然有剑光如疾风闪过。
　　然后我看见慕容白一步步走进，黑发如墨，白衣带风。
　　他看见长剑中间围着的是个小蛇似乎有些哭笑不得。教训了几句，然后收回了长剑。
　　他向着我藏身的地方拱手一礼自报家门。
　　可我怎么敢出来？
　　他似乎也觉出自己的唐突，抱歉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在我最尴尬的时候救了我一次。

　　后来他和我还有云魅日渐熟悉，我喜欢上他却一直不敢告诉他。
　　我总想着等时日再长一些，等我们再熟悉一些，等我们的感情再深一些。
　　一等又是一千多年。
　　直到他遇上自己的天劫。
　　看着他满身是血昏迷的样子，我突然明白有些事情我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天帝震怒，除了他师父慕容皓没人真正关心他。
　　有人甚至盘算着他若是挺不过去，该如何承继他的上神之位。
　　慕容皓白日向他输送着灵力，可起色不大。灵力之于神族，犹如鲜血之于凡人。
　　其他人没这么傻。

　　我思考了几天，终于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悄悄了潜进他的房间。
　　哪怕昏迷中他仍旧微微皱着眉，我低头慢慢吻着他的眉眼。
　　喂，慕容白你救了我一次，礼尚往来我也帮你一次吧。
　　你可千万要醒来呀。
　　我把灵力都分你了，你醒来……我就嫁给你吧。

　　就这样我过几天便给他输一次灵力，加上他师父慕容皓的努力，几个月后慕容白终于醒转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向他表明心迹，天帝降了旨，第二日他便下了凡。

　　那大概是我前世做的最勇敢的决定了吧，我想，反正要进阶成上神早晚也要下凡历劫。云魅已经被家里揪着耳朵送去历劫了。
　　于是我喝了药水，便也跟着他一起跳了下去。

　　只是我没想到这趟劫数我们都没过去。
　　估计传回天界都要成笑话了吧，一位上神，两个神女，连天劫都过不去。
　　真是造化弄人。

　　我从怀中抽出慕容白的长剑，剑身修长，寒光闪烁。
　　我看着剑影里反射里的自己。
　　喂，慕容白，你走之前有想过谁吗？想的是小美？还是我？还是谁都没想？
　　我查过你留下的那堆经书了。
　　其实这法子和小美说的差不多。王大锤去之前心里一直念着小美，而小美现在一直想着他，能帮他聚齐魂魄。
　　只是他还留着一丝精魄，你已经完全灰飞烟灭了。
　　但你若是魂飞魄散前还念着谁还存着执念不甘，那人又和你心意相通，四十九天内可试着以自己的魂魄和灵力，凭着这点执念帮你聚魂。
　　这法子其实也算逆天改命，有悖天道了，只是施法者伤的自身而非他人，才算没有堕入魔道。
　　没人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而那帮他人聚魂的人又有何下场。

　　我甚至都不知道你魂飞魄散心里有没有想过谁，想的又是谁。
　　但我只是觉得自己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我想我明白那个和尚的话了，有缘自会相逢。
　　就算没有缘分，与你一起化为凡世尘埃，也挺好的。

　　我最后吹了一遍长笛，你最爱的那首曲子。
　　然后按着经书所载，慢慢舞剑画阵。
　　我看着水面上自己舞剑的倒影，和记忆里你挥动长剑的样子慢慢重合。
　　长剑贯心的时候似乎也没有那么疼。
　　总比你万剑穿心要好受。

　　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