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慕容白]白衣前尘事》麦子Three

5、前世

　　十三
　　有隐约的笛声飘来。
　　慕容白做了很长又很短的梦。长的讲尽了一个两世的故事。短的却又好像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

　　三千年前，天钟敲了四十九下，响彻九天，是上古神族仙逝。
　　慕容皓长发凌乱，衣襟带血，怀抱一个似是熟睡的孩童，一步一步走上南天门。

　　“今凡间有慕容氏名皓者，于东海镇压远古邪魔，护少康氏幼子有功，大道有常，擢其飞升，尊为上仙，封于瀛洲仙境之地。”
　　“东海少康氏一族虽有不察之罪，然仍恪尽己责，全族几近覆没，功过相抵。其幼子名白者，仍袭神族之位，改入慕容氏，拜慕容皓为师。”

　　他是东海神族少康氏最后的余脉。
　　天地间自远古时便聚集的怨气，终修炼成魔，从东海而起为祸人间。万年来镇守东海的上古神族少康氏一时无察，毫无防备，竟几乎全族入魔。
　　幸而东海多凡间修炼之人，他的父母拼着最后一丝清明将他交予慕容皓，随后带领全族自毁，魂飞魄散。
　　心魔被封印前留下“少康氏必覆灭”的诅咒，天帝便让他改入慕容氏，仍名白。

　　于是他自幼便长在东海瀛洲仙境，随慕容皓习除魔之术。
　　慕容白关于那一世的记忆是寂静的。是的，寂静。
　　没有父母，没有亲族朋友。终日陪伴他的大概只有那些枯燥无声的经书还有经常不着调的师父慕容皓。
　　直到他五百岁上时，凤族的一支还有花神一族迁居于瀛洲。
　　为此那两天慕容皓经常痛心疾首地向他抱怨：“我的菜地呀，那些什么凤凰呀花呀一来我还怎么种菜。
　　慕容白表面上恭敬地听着，心底却暗暗庆幸。
　　瀛洲寂寞已久，是需要一些热闹了。

　　十四
　　凤族也是上古神族，不像其他远古众神凋零，其后嗣繁盛旁支众多。凤族此支乃是晓音律通乐理的，专掌天界的乐律，这一辈的长女名司音。
　　而万物皆有灵，花神一族则多由凡间草木花树修炼历劫而来。虽底蕴浅薄，多被不屑为“天界暴发户”，却也族人繁盛。
　　慕容皓并不想搭理这俩“抢占”他地盘的神族，因此他们到来之时，竟只慕容白一人代为迎接。
　　场面十分尴尬。
　　幸而整个天界都有闻慕容上仙的怪脾气。凤族花族的长老和上神们也并没有怪罪，反而很心疼年纪不大却成熟稳重的慕容白。
　　两族长辈们互相报过家门寒暄过废话之后，凤族那个掌事的温柔女神便推一推身前的两个女孩：“这是小女司音和司乐，与慕容公子年纪相仿，公子唤她们阿音阿乐便可。”
　　花神也顺势指了指自己的闺女：“其余孩子年纪还小，这是长女云魅，日后他们四人可互相为伴了。”

　　“见过东海神君慕容公子。”于是便有三个稚嫩却好听的女声一起响起。
　　很少听到有人这样称呼自己，慕容白一时竟有些愣怔。
　　他这才想起“东海神君”是他的仙阶称位。东海神族只余他一人，他自然袭了“东海神君”之位，成了天界最年轻的上仙，和凤族花神一族的族长上神们平起平坐。
　　只是长辈们碍于辈分，只尊称他为慕容公子。但司音云魅等人只还是普通的神女，她们又和他平辈，面对仙阶高于自己的上神自然要行大礼了。

　　慕容白一时竟不知作何回应，愣怔后只好简单向她们回礼。
　　他看见叫云魅的女孩虽年纪小但已隐隐看出绝世容颜，她正以手掩嘴窃笑，似乎在嘲笑他的失神，她的母亲花神则皱着眉想要制止。
　　另一边凤族的神女司音却手持长笛向他展颜一笑，温柔有如春风。只是眼中是藏不住的促狭狡黠。司乐年纪还小，有些懵懂的样子。

　　看着她们和自己一样的年纪无忧无虑的样子，还有两族浩浩荡荡的队伍，慕容白骤然心底一疼。
　　她们不会知道他有多羡慕。

　　十五

　　瀛洲仙境刚热闹起来不久，天界更浩大的盛会来了，千年一次的瑶池盛会。

　　慕容皓自然也收到了请柬，但天帝早就不指望慕容上仙会大驾光临了，只点名道姓要求慕容白出席。东海神族虽只余他一人，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凤族和花神一族各司其职，早已赴瑶池准备盛会。为此瀛洲倒又安静了下来。

　　慕容白初到瑶池那日竟有些懵，他从未见过如此盛宴。四海八荒的上仙神族都来了，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互道安好。

　　但因着慕容皓的古怪性情，慕容白并未与外界仙友们有过太多往来交际。事实上，他能认出天帝就不错了。

　　百无聊赖之际，慕容白只好慢吞吞地进殿，依着仙阶坐在一堆几万几十万高龄的老神仙的空位旁边，静待盛宴开席。

　　此时却偏偏有不开眼的小仙童跑过来冲着他道：“这位仙友……这是上仙之列，您该循着自己的仙位往对面去或者往殿外去……”声音不大，但殿内所有人却刚好都能听到。

　　慕容白回神，这才发现最靠近天帝的这一列上仙席位竟只坐了自己一人，老神仙们还在外面寒暄着没进来，而对面仙阶稍低的席位倒是三三两两坐了些自己不认识的仙友，正掩嘴窃笑。

　　“哪来的下仙啊，连自己的仙阶座次都能搞错。”

　　“长得倒不错，估计又是花神一族的，刚飞升的吧。”

　　“花神一族都这样，不嫌丢人啊，还来瑶池赴会。”

　　……

　　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和愤怒，慕容白双手攒紧了身上的佩剑，却又不知如何发作。

　　正在此时，却有清亮却愤怒的女声破空而来：“天界怎么越来越多不长眼的了，这是东海神君慕容公子，你们遇到上仙不行礼也就罢了，还出口不逊。再者我们花神一族哪里得罪你们了，日日背后嚼舌根！”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花神的长女云魅冲进殿里，一脸愤怒。后面跟着凤族神女司音，似是没来得及制止住云魅。

　　云魅替慕容白驳回了面子，只是场面更尴尬了。对面的神仙们脸上讪讪地，向慕容白行礼不是，不行礼也不是。

　　司音见状叹口气，向着两边各拱手一礼：“慕容公子一直随慕容皓上仙在瀛洲潜心修习，不曾与众位仙友有过太多交际，我和小魅也是近两日随亲族移居瀛洲仙地才得以相识。诸位不识也情有可原。宴会快要开场，诸位还请快归位吧。”说罢，拉着一脸不甘的云魅向殿后走去了。

　　后面老神仙们陆陆续续的进来了，坐在慕容白周围，他们倒是都认得慕容白。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顺便感慨一下他比自己的父辈青出于蓝胜于蓝。只是老上仙们过度的热情还有眼中时不时透出的怜悯让慕容白浑身不自在。

　　而对面低阶仙位神仙们酸溜溜的冷嘲热讽更是慕容白想抽人。

　　他们都选择性的遗忘，他这上仙之位，是东海神族全族的魂飞魄散换来的。

　　看完宴会开场的两支歌舞，慕容白便寻了个空偷偷溜了出去。

　　天界虽无实际白日黑夜之分，但为了方便和好看，天帝还是令其如凡间般有日夜之分。

　　此时殿外正是黑夜，殿内歌舞喧嚣，殿外天地一片静谧，从月宫遥遥而来的光辉清冷，给瑶池殿外这一片杏林拢上来空灵的轻纱。

　　慕容白抚着腰间佩剑，这是东海神族的家传，也是父母亲族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慕容白对他们的印象其实已经很淡薄了，但他记得那战的惨烈，还有父母兄姐一路护送他时眼中的绝望。东海神族源自上古，与天帝一族同出一源，以除魔之术凌厉精湛著称。但只不过转瞬，他们便魂飞魄散，寂于天地之间，连轮回也入不得。

　　“救命！”忽然有尖声的呼救从杏林深处传来，声音似曾相识。

　　天界瑶池重地，竟还有妖魔作祟？慕容白一下子惊醒过来。

　　腰间佩剑破空而出，分成几股，凌厉剑光向着杏林深处飞去。

　　但是最后结果却让慕容白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杏林深处寒光微闪，佩剑分成几束围成一圈，中间围着的竟是个正在瑟瑟发抖连人话还不会说的小蛇。

　　准确来说，连妖都算不上。

　　应该是哪位仙友在天界养着玩的宠物不小心放出来了，天长日久沾染了仙气也有了些灵性。

　　那蛇见了他吓得瑟缩成一团，慕容白故意厉声教训了几句，确定它没有害人之心后，便抽回佩剑，放它走了。

　　这下慕容白更是一头雾水了，刚刚是条不过沾了灵性的蛇而已，连妖都算不上。能把哪位来参加瑶池盛会的神仙吓成这样？听起来似乎是位女仙。

　　他赶来之后呼救声便没了，但凝神细听，仍可听到微弱喘息声，说明她还没走。

　　于是慕容白便向杏林深处那呼救声传来的地方拱手一礼：“姑娘放心，方才那蛇不过沾染了些灵气，并无害人之心。敢问姑娘名讳，在下东海瀛洲慕容白。”

　　只是说完之后，慕容白才觉出自己的唐突，被连妖都算不上的东西吓到，这么丢人的事，哪位女神女仙会承认？

　　果然，过了许久都没有回声。

　　慕容白最后拱手一礼，说了句唐突了。便转身离开了。

　　风吹杏林，月辉洒落，疏影摇曳。几根凤凰尾羽悠悠飘下。